天有些阴暗,厚重而沉郁的云朵里头隐隐闪耀着雷光。空气里并没有阴天经常伴随而来的湿润,而是如同身处于浓浓沙尘中,仿佛皮肤都要干裂了一般。
伴随着令人感到浑身毛躁的异常气候,莱纳一行人几乎可以说是没受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南方森林。
震天关的位置就在山脚下的交通要道上,虽然进入森林后马车并不易前进,原本一路到震天关后才开始的步行预定便提前了。一行人显然都不是承受不了舟车劳顿的主;虽然难免会耽搁到时程,但以减缓速度和众人开始步行为代价,总算也是一路走了下去。
“那就是震天关了。”弘云伸手指向不远处在枝叶遮挡下露出一角的灰色建筑。
只是稍微再向前走了一小段路,视野便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原本被枝叶所遮挡的大型建筑便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比想像中的还要宏伟呢!”纱宛实际上也没有到过震天关,不过拜萨京所赐,倒是读过不少相关的资料。
“……比起这个,那才是问题吧?”莱纳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遇上了。
虽然还算不上最糟的情况,不过此时的事态也肯定算不上普通了。
在众人眼前的,除了宏伟的震天关之外,他们看见了──那个飘浮在空中的巨大圆盘。
仿佛打从一开始就在那一样,圆盘依旧静静飘浮在空中、微微闪烁着呼吸般的鲜红纹路。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绕到前面来的?”沃琳皱眉,他们一路上都保持着相当的警戒,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从头上飞过。
“或许……不只一个也说不定。”洛甄微微眯起了眼。
“怎么办?”
“不知道有没有人被困在里头。”莱纳思索间,马夫已经很自觉地将马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毕竟此时显然不可能普通地进驻震天关了。
“侦查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见纱宛的声音,好像一切紧张感都是错觉似的。
“大小姐,不好吧?”头一个站出来阻止的是弘云;或许除了洛甄之外,他是在场受阶级概念影响最深的人了,当然不可能放任王族孤身犯险。
至于本来应该对此最紧张的洛甄却是很单纯地认为有莱纳在场,根本就轮不到她来插手这件事──莱纳和纱宛的关系毕竟已经是公认的了。
“不用担心,这种事我可是很擅长的哦。”纱宛的笑容中稍微有些狡黠。
“萨京先生如果知道了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哦。”莱纳无奈。这种工作本来应该交给乌澈是最合适的,但在此时此刻,在场最善于此道的却是非纱宛莫属了。
莱纳和沃琳不必说,两人都是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猛将,弘云则是善于辅助的战士,至于洛甄虽然拥有武艺,但在临场应变上还有许多问题,更别提侦查这种完全没接触过的工作了。
相较之下,纱宛虽然也跟着图列农学习,但从来不会被要求成为一夫当关的英雄,可以说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也因为如此,当年为了在萨京眼皮子底下偷溜,纱宛可是练就了一身高超的隐蔽遁走本领,对此就连萨京都有些无言以对。
见莱纳满脸的犹豫,纱宛依然笑得像是要出门郊游般轻松愉快:“相信我,好吗?”
莱纳微愣,然后终于点头:“嗯,小心点。”
“那我出发了!”纱宛举起手,做出了个标准的军礼,不过她却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散发出那怕一丁点军人的气质,或许是因为她那仿若朝阳般的笑脸吧。
话一说完,纱宛的身影朝着侧面一闪,然后转个身消失在森林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进肚子里了一样。
见到这一手,弘云不禁由衷地赞叹道:“不愧是被称为天才的人物……”
“不阻止她没关系吗?”洛甄直到这时才忍不住问出口;原本她还以为莱纳肯定不会就这么让纱宛去面对危险的。
“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莱纳的口气有些生硬:“而且,她想成为我们的同伴而不是包袱。”
──尽管自己心底是千百个愿意扛下这个包袱的,莱纳在心中不由得如此叹息。
“虽然看起来是那样,不过她挺厉害的哦。”沃琳很普通地说出自己对纱宛的看法,也并没有避讳比较失礼的部分。
“看样子这一路上你有得操心的了。”弘云有些同情地伸手拍了拍莱纳的肩膀,莱纳则是无奈地苦笑。
在众人交谈的期间,马夫和其他随队的士兵都直挺挺地站在马车周围、目不斜视,自动开始了站岗的工作,显然也是训练有素。
莱纳稍作思考后,对其中一人说道:“看样子这附近也不安宁了,待会留下常备物资,你们先回王国吧;也顺道回报这里的状况,请陛下小心。”
那是位中年的士兵,看上去相当沉稳,纵使面对的是新晋的英雄也没有露出一点紧张或局促:“是,不过属下建议留下一辆马车与士兵看守,兵分两路行动。”
闻言莱纳稍作思考后回答:“那就依你说的留下一辆,不过就不需要其他人手了。”
“我们不惧怕牺牲。”士兵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但也正因为如此,王国需要你们。”
似乎与莱纳同样想到那奇怪的圆盘,士兵的表情微微变了几变,最后向莱纳行了军礼坚定地回答:“是!”
说完他马上便转头招呼其他人,准备分配物资。
解决了这边的事后,莱纳也回到弘云等人身边,等待着纱宛的回归。
纱宛并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很快便像没事人般从他们来时那端的森林里头一路小跑出来,嘴上像是还不停念着什么。
“哇哇哇,不好了不好了!”虽然纱宛这么说,但她本身就有些孩子似的气质,加上这一路小跑的动作……
虽然莱纳很清楚应该是有什么事态,不过看到纱宛这模样还是禁不住松了嘴角。
纱宛的脚程远比看上去还要快了许多,只是一会便跑到了他们身边。
“啊,竟然笑我!”以他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纱宛又怎么会看不出莱纳这表情的涵义。
“我觉得这也不能全怪莱纳……”弘云低声说了一句,结果不知为何招来了沃琳的白眼。
“咳,呃……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莱纳很刻意地咳了一下,算是强行把话题倒回正轨。
纱宛也不是会在正事面前使小性子的人,当下也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地说道:“前面都是怪物,满满的!”
“都是怪物?”
“嗯,震天关里头到处都是怪物,而且那个圆盘好像是他们用来载运怪物的手段。”
“说详细些。”
“近看才发现,那个圆盘不是什么生物或建筑物,而是一团很凝实的雾气。我亲眼看见那底下开了个洞,像生蛋一样吐出一大群怪物。”
“……”听了纱宛的描述,众人陷入沉默。
一见此景,纱宛马上问:“你们知道那是什么?”
“那恐怕不是什么运输工具,而是通往魔界的入口。”弘云紧皱着眉。
“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莱纳附和道。
“那个女王用过,黑雾创造的通道。”
“看来这条路不好走呐。”洛甄有些慵懒的笑容隐含杀意,事到如今她也无所畏惧。
对莱纳来说,此时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绕过去。目测震天关所能容纳的魔怪数量少说破百,再加上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极限的魔界通道,凭他们要消灭对方显然不可能。
基于魔怪本身的特性,震天关里头是不会有活人了,莱纳只能在心底祈祷他们是自行逃离的,而不是……
良久,莱纳终于再度开口道:“依照我们现在的战力根本没办法和那些魔怪对抗,何况还有个魔界通道在。”
“那我们绕路?”这话还是弘云说的;也不知怎么,现在女方阵营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嗯……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直接在附近扎营。”
“在这?”
“嗯,既然萨京先生要我们在这等待两天,那还是先别急着过去比较好。”
“有没有可能是要我们先过去等?”弘云这句话刚问出口,他自己也马上发觉这问题有些愚蠢了。
先不提他们到底该在哪边等,若穿越震天关时被发现,就算能逃掉也肯定是要跑出老大一段距离才有可能。更别说如果他们现在就先过去,两天后发现那边风平浪静,难不成还要绕回来查看吗?
想到这,弘云改口道:“不,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物资暂时留下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其实莱纳并不太担心随队的士兵,他们肯定也是精锐。只不过,那几个马夫看上去并不像是久经战斗训练的类型,莱纳并不希望他们有什么损伤。
“这样啊……也是。”弘云看向正在忙碌着的士兵与马夫,认同地点着头回答。
“那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附近啰?”直到两人的交谈告了一段落,纱宛才终于插了一句。
“嗯,大家准备一下吧。”莱纳只是说出这么一个简单的指令,众人便会意地各自散去。
不多时,中年士兵已经打点好了马车,向莱纳简单示意后便不再停留,很干脆地带着其他人回头离去。
至此,莱纳一行人暂时的目标就只有观察与等待了。
因为许多原因,莱纳自己与沃琳一组,而没有和纱宛一起行动;他自己与沃琳负责预先探查附近的情况。虽然不清楚为何要在这等着,不过至少在出发时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弘云与洛甄的小组负责据点周边的防卫任务,而最擅于侦查的纱宛则专门去监视震天关中的魔怪。
说也奇怪,这些魔怪本身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安份的主,可就这么被塞在震天关这么一个小地方,却都像是被驯服了的家畜般丝毫没有混乱产生。更令人起疑的是,不断透过圆盘通道出现的魔怪纵然将整个震天关塞得水泄不通,但却一点也没有要冲出来的样子。
根据众人对这些怪物几次接触的了解,或许它们不见得会随意攻击同伴,不过对于这些生性残暴好斗的生物来说,让它们乖乖待着本身就是很难想像的一件事──简单地说,没有到处寻找猎物本身就是异常的事态。
莱纳一行人到达震天关的第一天就在这诡异的平静下度过。
当晚,纱宛回报监视状况时,莱纳与弘云对此种情况,第一时间作出的判断几乎相同。
“──有魔族在里头。”
没错,会让这些被魔族所眷养的怪物如此安分的理由,除了它们的主人在场之外不做他想。
得知了这一点,莱纳打算绕过此处,不与对方发生冲突的想法是愈加坚定了;至少如果以他此时的立场来说是这样。
另一方面,这却也是个解开纱宛身上那个诅咒的可能性。只不过莱纳对此只字未提,因为他清楚纱宛的性格,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答应为了她自己的事让众人涉险的。
深夜,除了轮换夜哨的人外,他们各自怀着心事、维持着全副武装的姿态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