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窗外檐廊上的白衣女子嘴角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
暴雨湮没了她的声音,中年男子对着她低下头去,想听清她说得话。她又飞快的重复了一遍,然而依然被模糊在大雨中。莫曲阳抬起被雨水淋湿的眼睛,询问的看她。
白衣女子的脸色在苍茫的雨幕下一片苍白失色,忽然间用尽力气大声重复了第三遍——
“为什么要让笑大哥把我送回移花宫去,为什么!——我恨你!我恨你!”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里闪过了深沉而绝望的神色。手指痉挛般的握着湿漉漉的风铃,连指节都有些发白,雨从廊外扑进来,淋得她全身湿透。
听到那一句话,中年男子的手也颤抖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想解释什么,只是看着白衣女子,仿佛想伸手拉她,但是终于顿住了手,忽然问了一声:“你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是么?”
白衣女子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瞬间也黯了,顿了片刻,仿佛叹息般的回答:“是的,我想明白了一切。”她的眼睛不再看他,而是投入漫天雨帘中,轻轻道:“笑大哥已经死了,我的生命只不过是笑话一场,我娘骗我,你们也骗我!”
“嚓”的一声轻响,白衣女子松开了手,那枚玉质的风铃在她纤弱的手中化为粉末,清脆的声音就仿佛心碎了一般,从她修长的指间细细碎碎地坠落。
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孱弱的身形摇摇欲坠,中年男子看着她,眼睛里闪过抑郁般的痛楚光芒,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是么?那你今天冒雨前来,就是为了报仇的吗?”
“报仇?”雨水迷湿了双眼,胸口不住地起伏着,白衣女子定定地看着窗前淋雨的男子,却依然在重复着方才的话语,“报了仇,笑大哥就会回来吗?报了仇,一切就可以回到过去吗?”
记忆重重叠叠而来,宛如轻纱,一重重绾起来,颜色悄然淡去,显露出来的黯淡岁月越来越清晰。
——
一望无垠的白色,漫天的大雪晶莹透亮,覆盖了整座昆仑雪域。
山洞里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冰凌冷冷地悬挂在门口的石岩下,静谧得异常,沿着一条蜿蜒崎岖的狭隘小道,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洞府深处闪烁的明亮灯火。
一些白色的衣衫,眸色空灵素净,墨黑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盘坐在玉犀上的男子正在打坐,水晶灯的光芒在他清俊的脸上洒下了跳跃的斑驳。
地上铺设着紫色貂裘的榻上,静静地躺着另一位身着深蓝色衣衫的男子,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苍白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死去了一般安静。
洋洋洒洒的白雪轻盈地无风自舞着,华丽而迷失。皑皑的雪地上,有一位披着红色斗篷的白衣女子。她挽着竹篮,双手不停得呵气,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不肯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被寒雪覆盖的地面上,雾气腾腾,各种长生的植物均已萎缩凋亡,只露出了半点空空的残枝败叶。
微微蹙了蹙眉,白衣女子悻悻地叹息一口,然后不跌不慌地向前跑去。
洁白妩媚的雪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融化成滴滴冰雪,她却没有丝毫察觉似的,脚步欢快地像一只被放了生的野兔子。
“莫大哥还有笑大哥都在等东西吃呢?可是我什么吃得也没弄到,这可怎么办?”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四周,她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去,用纤手一一拨开伏在地面上的玉带草,细细地搜索着。
“簌簌簌”耳畔忽然传来了清晰而散乱的响动声,白衣女子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瞪大了明眸,举目望去。
下一刻,她寒浅的眼睛里透出了晶亮的喜光。
她看到了一之雪白雪白的兔子,正在前方的草堆里觅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在推门的一霎那,山洞的石岩上有清亮的水滴在直直地滴落了下来,落在了白衣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她却没有时间擦掉,满心欢喜地抱着野兔往里面跑去。
“笑大哥,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人未至,白衣女子欢喜的声音亦如远山的洞箫一般层层地穿越了进来。
玉犀上的白衣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看着欢喜跑过来的白衣女子,他嘴角微微扬起,染上一抹很和煦,很迷人的笑容。
脸色晕染着一路奔波的霜雪,闪着晶莹剔透的白色光芒,“我们可以开荤咯。”白衣女子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的面前,下一刻,她的目光偏移,落在了榻上的深蓝色衣衫的男子身上。
“笑大哥,曲阳为什么还没有醒啊?”语气有些怅然,白衣女子的脸上浮出了深深的失落感。
“月儿,曲阳体内的剧毒还没有完全祛除,我用了百转千回**也无法将积淀在他胸口的一团血气散去!”笑春风微微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弟,淡淡地回了一句,“看来我的医术还是不精!……”
说完他低下头去,怔怔地看着自己施过法以后指尖上残留的一抹暗红色血迹,发丝下,他深色的眼睛隐约闪着光,却令人猜测不出任何意义——
白衣女子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像银铃一般悦耳,说:“笑大哥,我完全相信你啊……你都能将我从死神手中救回来,曲阳只不过是中了毒,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静静地听着白衣女子宽慰欢快的笑语,笑春风依然沉默着,他的脸庞微微下垂着,益发显得苍白。
师弟中的是移花宫的独门奇毒——噬魂化骨散。也只有十年才开一次的青鸾花才能解救。
青鸾花为移花宫镇宫之宝,能解至阴至寒之毒,普天之下仅此一株。向来培植于天心阁内,由宫主亲自看护——
可是移花宫跟他们雪山一派是世仇,现任宫主冷莲香为人清高孤僻,想来也是不肯将宝物拱手给仇家。
花可以再开,人死却不能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