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天看到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进体育馆虽然能够最大限度地防范老鼠和丧尸的袭扰,但人们将要面临的其它未知危险,未必会比在操场小。进亦难退亦难,两者相较,优劣难辨。
江满天不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人,本来就自愧没有保护好全校师生,听到有人对他的决策有意见,自然在心里重新权衡进体育馆的利弊。
可是他越想,越觉得进体育馆可能更糟糕,额头缓缓沁出细汗。
龙远东知道江满天难处,骂道:“这小子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我去跟他说说。”走到那人跟前一看,竟然正是自己亲自从灾难后的废墟中救出来的毕升升,问:“你现在归在哪个团?”
毕升升身上一色的名牌衣服,即使沾了不少血迹和灰尘,看上去依然挺括光鲜。他眼神桀骜睥睨,反问道:“我是哪个团,重要吗?难道碰到事情,我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虽然不是领导,不在指挥部,但我起码有言论的自由吧?况且这个团那个团,都是你们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龙远东没想到毕升升口才这么好,剑眉一蹙,道:“你当然有言论自由,也有行动自由。如果你不满意,甚至可以自行脱离团队建制,这些我都管不着。但是你既然还在团队,就不能胡乱喧哗,动摇军心,影响别人!这是作为一个组织,最基本的纪律!”
毕升升讥讽道:“组织?什么组织?不要用你自己的私心,来裹挟民意!既没有海选,也没有公投,为什么凭空就出来一个指挥部?为什么你就是总指挥?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龙远东星目一寒,冷冷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听我的了?你不是想脱离团队吗?你不是想去体育馆吗?好,你去,我不拦着!”
“你本来也拦不着!”毕升升转头高声道:“同学们,这操场不能呆了,我们不能被人随意指挥,不能成为别人谋取权力的工具,不能为别人的错误买单!命只有一条,我们要自己做主!我们不是筹码,不是垫脚石,我们要有自己的主张和权利!我命由我不由天!同意去体育馆的,现在跟我走!”
毕升升的演讲很诛心。
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进不进体育馆的问题,只是一个单纯的意见分歧,被他一说,却成了人身自由之争,权利主张之争,不仅全盘否认了以龙远东、江满天为代表的指挥部为大家做出的努力和贡献,更直接攻击他们阴谋窃取了对幸存师生的指挥权!
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尖锐和激越的演讲,越有煽动力。
毕升升慷慨激昂地一讲完,立即群情动容,数百名师生,蠢蠢欲动,就差没有公开指责龙远东和指挥部了!
龙远东越听越怒,假如军法允许,照他的脾气,枪毙毕升升也不为过。但他知道事情已经闹大,稍微处理不好,人类自己内部便会率先分裂,不等大敌来攻,先损失了一半的力量。这种影响团结的事情,必须慎重对待。
他冷静地扫视了一下众人,沉声问道:“大家可以不听我龙远东的指挥,不听指挥部的指挥,但你们就一定要听毕升升的么?如果听我指挥就沦为工具,听毕升升的就不是么?”
他说得话不像毕升升那么具有煽动性,但他身上自有一股铁血杀伐的气势,是毕升升所不具备的。所以他一开口,大家慢慢安静下来。
龙远东继续道:“大家怕老鼠偷袭,我很理解。但谁能保证,体育馆里就一定没有老鼠呢?留不留在操场,去不去图书馆,指挥部之前征询过大家的意见,现在也在紧急决策。危机面前,人类只有抱团相处,才能渡过难关。我希望大家理智判断,珍惜生命,不要受人蛊惑。”
毕升升冷笑插话道:“抱团没有错,但要看我们处在团的外围,还是中心!如果是在外围,那不过是充当别人的肉盾和工具而已!指挥部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我们都会死!我们要抱团,也要抱我们自己的团,至少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言下之意,指挥部没有对群众的安全和未来负责,而只是一心谋求小团体的私利。
不得不说,这话是相当的犀利,而且也有一定的客观现实性。
从操场的阵型看,指挥部处于所有人的中间,无论老鼠怎么偷袭,都伤不到他们。而作为普通学生队员,会不会遭受老鼠袭击,完全看运气。越在外围,当然越容易死。
正因为有客观性,毕升升的话,才令人难以反驳,也才更具有说服力。
围观师生,哗然一惊。
有些道理其实大家都知道,但埋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比如,在这个道理没有点破之前,大家都会十分默契地让强壮的男生站在最外面,女生站在相对里面,指挥部站在最中间。
但窗户纸一经点破,很多人不禁会想,难道我长得强壮,我就该死吗?为什么我不可以站在里面?
这句话,已经几乎动摇了人类社会组织的基本根基,试问,没有了互相信任,没有了勇于担当,没有了牺牲精神,没有了轻重之分,没有了上下秩序,人类岂不是要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各自为战,内斗不休?还如何愉快的抱团取暖?
所以这句话倘若扩散开来,对于人类生存的威胁,更甚于外敌的攻击。
龙远东眼神凝缩。
这毕升升,的确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刺头。虽然人家态度不善,但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论打嘴仗,他龙远东甘拜下风。
不过,龙远东当然不会就此退让,说道:“首先,我认为勇于担当是一个血性男儿的本色,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和大家一样,站在最外围。如果有老鼠袭击我们,我会第一个上。不过我这里也要正告大家,指挥部的老师是我们的大脑,必须得到应有的保护,这不是什么谋私利。
其次,如果有人当真认为跟着毕升升更有前途,我也充分尊重他的意见,请站出来,走人!但是我严正声明,一旦走出了这个团队,再想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现在我给一分钟的时间让大家考虑!在大家作出决定之前,我奉劝各位一句,如果你们还没有活腻味,最好留在人多的地方,至少死了还有人知道!”
不纠缠,不纠结,不死抠道理,快刀斩乱麻,这就是龙远东的风格!
不论去不去体育馆,总指挥亲自站在一线,与大家生死与共,还有什么话可说?
龙远东停顿片刻,眼光四处扫了扫,发现刚才还躁动不安的人群,忽然都安静了,欣慰道:“看来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既然大家坚决选择留下来,那我要告诉大家,身在一个团队,就必须统一行动,服从指挥,这样才能有战斗力!如果谁再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别说我,大家都不会答应!”
毕升升孤掌难鸣,光是他和女朋友两个人,也不敢当真去体育馆,只能悻悻地找地方坐了。
龙远东用半拉拢半威胁的话语,暂时稳住了游离分子,心中却知道,那些有异心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打消分裂的念头。
思想就是魔鬼,它会在一切合适的时候,无法抑制地冒出来。
刚平了骚乱,人群中忽然有人呕吐,发出痛苦的呻吟。更糟糕的是,这个人的呕吐仿佛会传染,几乎不分先后,又有七八人喔喔连声,吐得一塌糊涂。原来都是刚才参与灭鼠之战的伤员。
这八九人一吐,顿时引起一大片人胃部痉挛,喉咙涌出酸水,不受控制地干呕。
江满天粗略检查了几个人的症状,心里有了数,解释道:“这是被老鼠咬伤之后的抗性反应,说明大家的免疫力系统正在发生作用。”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鼠疫猛烈异常,仅靠自身免疫力,很难抵抗!现在有一个办法,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以令大家彻底摆脱鼠疫的阴影。至于能不能成功,要看大家的造化!禾大力,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成果!”
禾大力左手捏着一粒荔枝大小乳白色半透明圆晶,右手提着一把匕首,满身血污,尸气熏天,看到他这个造型,那些呕吐的人,吐得更凶了。
禾大力举起乳白色圆晶,展示了一圈:“这个东西,是我从刚才的变异鼠尸身上解剖出来的。运气不错,只解剖了六只变异鼠,就得到了这一枚魂晶。江老师刚才说,只要吞了这枚魂晶还没有死,那么不但再不用担心会得鼠疫,还有极大的可能促进身体进化!只是不知道,谁要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听到禾大力的话,那些被鼠咬伤过的人,面面相觑,生的希望来得这么诡异和突然,以至于没人敢相信。
终于一个实在吐得难受的人举起手:“要不……我……喔……我试试!”
这人却是禾大力的好友鱼子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