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
“一门父子三词客”指的是:苏洵、苏轼、苏辙。
“千古文章四大家”指的是: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
这副对联是四川眉山三苏祠的楹联,为清代名臣张鹏翮所撰,上下联都是赞颂“三苏”的。
放眼中国历史,能像老苏家那样,父子三人独霸文坛的,恐怕只有老曹家(曹操、曹丕、曹植)。
明朝“公安派”的袁宏道弟兄倒是混了个“公安三袁”的称呼,不过他们是兄弟,老爸没能排进座次。
清初散文家魏祥、魏禧、魏礼兄弟顶着“宁都三魏”的头衔知闻故里,却没能闯出太大的名气。
毫不客气地说,在苏家父子里,苏洵虽然是老爸,但在诗词方面的造诣却不如两个儿子,排名应在宋代词人三百名开外。
从正史到笔记,苏洵没能留下值得赏析的诗词名句,单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说明“父子三词客”确实是在瞎侃。
苏洵虽然在诗词创作上建树不多,在散文创作上却是个奇才,笔势雄健不说,骂人的本事更是一绝。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一篇《辨奸论》,融文笔犀利、思想深邃于一体,将一代文豪王安石骂得直冒冷汗。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著名的《六国论》,相信大家不会陌生,单是开头就足以发人深省。
唐宋八大家列出八人,苏家父子囊括三席,由此便可得知,苏洵的文章确实不同寻常。
传统启蒙教材《三字经》上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
“老泉”是苏洵晚年的别号,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网名,或者QQ昵称。别号是自己起的,既不用花钱买,也不用到当地户籍派出所备案,因此叫啥的都有,只要你喜欢,多起几个也没事。(我的别号就有好几个,比如“不懂浪漫”,比如“姗姗不来”,比如“懒得离开”……)
苏洵的“光荣事迹”能被作为反面教材,列入《三字经》来告诫后代子孙,其当时的胡闹程度可想而知。
按现在的观点来看,苏洵少年的时候绝对是个问题儿童,不好好学习,整天泡网吧,打架斗殴更是不在话下。
根据“养不教,父之过”的理论分析,苏洵从少年到青年,没有一点争气的迹象,这事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他的老爸苏序。
苏序字仲先,小时候性格顽皮,不喜读书,长大后容貌英伟,为人慷慨,在眉山当地口碑很好。搁到当下,苏序应该是当地城管部门极力拉拢的对象。
苏序在历史上有一定的名气,“晚乃为诗”,“敏捷立成”。(苏洵《族谱后录下篇》)从至今没发现老先生的大作来看,苏序玩弄诗词的水平较低,充其量算是个“票友”。
苏序是个聪明人,深谙望子成龙的家长往往得到的不是龙,而是接近虫子一类的怪物。因此,为了避免儿子多走弯路,老爷子对苏洵采取了“自然成长”的教育方式。
苏序的“自然成长”理论无可挑剔,无论在当时,还是在当下,都是最高明的教育手段。苏洵之所以“毫无进展”,是因为苏序的教育方式在执行中出了问题。
著名相声演员于谦说过:“人有个爱好,日子过得才充实。”(于谦《玩儿》)因此,只要是沾上玩的,没有他不喜欢的。
郭德纲说:“玩儿的种类很多,各有巧妙不同。”郭德纲还说:“说玩物者丧志,也没见不玩物者干成什么大事。”
对于郭德纲的说法,小陌深表赞同。太上老君那么有出息,熬了上千年,也只是给玉皇大帝烧锅炉。人生一世,就要按照自己的性格来,想玩儿什么就玩什么,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苏洵也一样,压根没明白老爸的良苦用心,依然摆出“玩大于天”的姿态,用我们商丘话叫“过一天,少三晌”。
在深感苏洵浪子回头无望后,苏序使出了杀手锏,给苏洵说了一门亲事。苏序的想法是这样的,年轻人不务正业很正常,只要娶了老婆,就会多少有点约束。如果苏洵依然玩心不退,他的老岳父便不会答应,肯定会出手管教他。
苏洵的婚事很快张罗成功,新婚妻子娘家姓程,其父程文应是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本来是寄禄官(官阶的一种,有名而不任事,仅为叙迁之阶),后来渐渐掌管事务,专门对付乡里游手好闲的不良之徒。
程大人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板差点没累毁,苏洵却依然我行我素,照玩不误。程文应一面痛骂苏洵不知长进,将其做为反面典型严打严抓,一面痛骂自己有眼无珠,误了宝贝闺女一生幸福。
苏洵终日游玩,不知有生死之悲。程夫人无力约束,只好听之任之。程文应无计可施,只好破罐子破摔,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年后,苏洵长女出生,却未满周岁而夭。爱女的夭折并未唤醒苏洵上进的心,依然该吃吃,该喝喝,有事不往心里搁。苏序急得直跺脚,却拿这个儿子没办法,只有“纵而不问”。
不久,苏洵老妈史氏病故,葬于眉山苏氏祖坟。老妈的去世,促使苏洵检讨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第一次应乡试举人,却不幸落第。我们用事后诸葛亮的眼光看待这件事,那是再正常不过。
苏洵虽然有所收敛,却仗着自己聪明,态度极不认真,要能考中才是怪事。这次失败,促使苏洵再次检讨了自己的瞎胡闹,气愤之余,将自己的旧作一把火烧个干净。
在苏轼、苏辙两个儿子出生以后,苏洵一改常态,竟然捧起了圣贤书,埋头苦读。苏洵取出《论语》、《孟子》等书,每日端坐书屋,并发誓读书未成之前,不写任何文章。
也许是苏洵意识到自己当爸爸了,不再是小孩子,要给两个儿子做好榜样。压力产生动力,苏洵收起玩心,决心在科举之路上杀出一片天地,至少也要混他个一官半职。
虽然发下了豪情壮语,苏洵的官运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考了二十多年进士,也没能挤进排名,终其一生也没能在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
在懊恼和郁闷的双重压力下,苏洵将精力转移到两个儿子身上。为了避免重蹈自己的覆辙,苏洵对苏轼、苏辙兄弟采取了“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封建传统教育方式。
这种教育方式很绝,也很有效,却不值得提倡。在棍棒底下有出息的人,往往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这对一个人的身心健康很不利,而且培养出来的往往是怪才。
站在家长的角度来考虑,孩子的身心感受无所谓,只要你能有点成就,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只要你能光宗耀祖,那么你成长过程中所受的痛苦是不会引起注意的。
在这方面,我是深有感触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孩子多,老爸脾气不太好,老师又是个煞星,罚站、罚跪都是常有的事,至于挨巴掌,更是家常便饭。我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因为他们是长辈,他们是为了我好,可是这种心灵上的伤害却无法抹去。
苏东坡因为不好好学习,挨几顿揍是肯定的,这从他晚年在儋州(今海南儋县)时所作的《夜梦》诗便可看出端倪。这首诗里写了什么内容,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翻,不感兴趣的朋友,就当我没说。
苏洵虽然严厉,却深谙教育之道,他知道孩子不能一味地打骂斥责,应该适当地鼓励夸奖。因此,苏洵在严抓“棍棒政策”的同时,不忘以身作则,给两个儿子当伴读,让苏轼、苏辙兄弟看到老爸温和的一面。
苏洵的政策收到了非常可喜的效果,用我最讨厌的外国话叫“verygood”,苏轼、苏辙日后的成就与苏洵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父子三人能同时挤进“唐宋八大家”的行列,绝不是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