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即使对于擅长幻术的九阶符文师来说也是极为神秘的领域,仅次于对灵魂的研究。梦境中的事物大都可以从做梦者的记忆中找到原型,但梦境中也会经常出现一些奇诡而且不可思议的场景,偶尔会有人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些他从未经历过的历史,或者窥见一些未来的碎片,甚至以跨越海洋,知晓另一处大陆上同时发生的某些事情。这种种迹象也是符文师们坚信灵魂存在的重要原因。
卡尔发现自己处于深海之中,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但任然有一些微弱的光线让他能辨明方向。寒冷与恐惧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想要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中,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团巨大的暗影,大到难以想象。即使他将头抬到极限,也无法看到尽头。恐惧在一瞬间就占据了卡尔的内心,他疯狂地游动,想要离开这里。不知游了多长时间后,卡尔回头望去,他依然无法看到那团黑影的尽头。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一点也没有和那团暗影拉开距离。
暗影中,一道巨大的裂痕张开,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眼睛。但卡尔并没能看清那只眼睛的样子就感觉世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黑暗渐渐散去,卡尔重新看见了光明。海面上的月亮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卡尔站在小小的木筏上,低头俯视着海面之下,那团可怕的黑影没有消失,正一点点地向卡尔这边推移。恐惧几乎将卡尔的的血液凝结,他用尽全身力气跳下木筏,踏着海浪狂奔。黑影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卡尔,就像此刻在空中的月亮,无论如何奔跑都始终在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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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莉希拉蜷缩着身体,坐在一艘小船上。这样的梦境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每次场景虽然有所不同,但有一点却从未改变,那就是那轮悬挂于空中的月亮。
她很清楚自己正处于梦境之中,但她明白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这个梦境是一个囚笼,她是这个囚笼中的囚犯,只有当她自然醒来时才能重获自由。
月光如霜,贪婪地汲取着她的体温。吸血鬼的抗寒能力一直都很出众,但每到她进入这个梦境中时她都会体会到彻骨的寒意。月亮剥夺了她的自由,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困在这里,她憎恨着这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月亮。但这月亮又是她在这梦境中唯一鲜活的事物,这让她有时候会对之产生一点依恋。
浪潮翻涌,普莉希拉乘坐的小舟也在飘摇。一波巨浪打来,但当海浪靠近她附近时却自动分开。小舟里灌满了海水,正慢慢沉没。普莉希拉看着这陪伴了她一段时间的伙伴,虽然她明白这个在梦中的小舟并没有任何意识,她依然难以抑制自己的悲伤。
普莉希拉的身体缓缓升起,一群蝙蝠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盘旋在她附近。一部分蝙蝠在她背后散成烟雾,渐渐形成蝙蝠一样的双翼。她在这海面之上滑翔,偶尔扇动双翼,让她不至于坠入海中。
普莉希拉滑翔了不知道多久,开始感觉到疲惫。她有时候想:不如就到那幽深的海中去吧,这样挣扎何时是个尽头呢?想到这里她再也没有力气,笔直地落下。
卡尔此时也是心力交瘁,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就在这时他刚好看到了普莉希拉坠海的一幕。在这时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凭空生出一股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普莉希拉。卡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面对危机时希望有一个同伴在身边吧,这样他的挣扎也多了一些意义。
卡尔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怀中的少女,却被吓了一跳,今天他可被折磨地够呛,结果在梦中都能看到天上掉下个小魔女。
等等,这是在梦中!卡尔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梦境没有消散。他试图与自己的身体取得联系,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深陷在梦境之中,甚至于他还不知道如何醒来。可即使他意识到了这是梦境,他还是控制不住对身后黑影的恐惧,因为他从中感到了强烈的危险感。
卡尔的脸庞上泛起冰凉的触感。他低头看去,发现普莉希拉正用她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卡尔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心想自己怎么做起春梦来了。做春梦也就罢了,春梦的对象还是这位姑奶奶。
普莉希拉则有一种不真实感,虽然在梦境中讨论真实感有点怪怪的。每次她困在梦境中时,她从来没有发现另外一个人。当她意识到自己处于梦境中时,她曾试图想象自己遇到过的所有人,但遗憾的是她并不能控制这个梦境。而每次她陷入这个梦境中都仿佛在其中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即使对于长寿的吸血鬼来说也难以忍受,而这漫长的时间中她最大的敌人就是孤独。可想而知当她在梦境中看到另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有多么欣喜,即使这个人只是个幻像。此刻她的笑容如同厚厚的乌云中投射下来的一缕阳光样灿烂。
卡尔看着怀中少女如花般的笑靥,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他偏过头去,内心十分慌乱。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在他的梦中出现这一场景难道代表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吸血鬼了?可是一个以人类鲜血为食的怪物会爱上自己的食物吗,卡尔很怀疑这一点。
普莉希拉也有点奇怪为什么是这个他才遇见不久的人类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然而睡眠中的人思考能力会降低不少,加之她现在处于喜悦之中,对这点也没多想。她发现卡尔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东西,于是向卡尔身后看去,那团暗影已经十分接近了,甚至掀起了近百米高的惊涛骇浪追逐着他们而来。普莉希拉连忙从卡尔怀中下来,这让后者松了一口气。她再次召唤出自己的双翼,一手牵着卡尔就飞到了高空,躲过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海水。
不同于卡尔,普莉希拉心中却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只是很高心在这个原本只有一人的世界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她不知道在自己的梦境中有什么规律,说不定这个人类淹没在海水中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呢,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救下了卡尔。由于发现有另一个人陪伴,她也不再感到疲惫,全身充满了力量。
似乎因为她已经不再绝望,普莉希拉发现自己已经能对掌控一点自己的梦境了。她挥了挥手,招来一片云朵,然后拉着卡尔坐在上面。
海风吹动着普莉希拉的发梢,她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卡尔身上,而是环顾着自己的梦境。她像是在问卡尔,又像是自言自语:“你好啊,欢迎来到我这无聊地梦境。”
卡尔震惊不已,为何这个梦中的人物好像有着自己的意识。不过他并不言语,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说话。
普莉希拉并不期待着对面有什么回答,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述。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这个该死的梦境的,但在我三岁时的一场梦境中我明白了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困在这里。梦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枯萎的树木,沉默的海水,荒芜的原野还有灰暗的天空。那时我很害怕,在荒野上不停地哭啊哭啊。”说着说着她的眼角有了泪花。
“那次梦境有多久呢,十年还是百年?我知道在梦中时间感知会很模糊,但是那个梦境的持续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我都快忘了现实中的一切。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醒来的,但是醒来后那漫长的时光却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我只在里面过了很短的时间。如果不是这样,我估计很早就会自杀了吧。”
卡尔在这时对眼前的女孩生出了无限的怜惜,无数次被困在一个无人的梦境之中,这时多么可怕的酷刑啊。
“之后每隔一两年我就会被困在这个梦中,每一次周围的环境都会有所变化,除了天上那轮月亮。不,那不是月亮,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即使我在梦中自杀,也只是沉眠一会就再一次出现在这梦中,而每一次自杀这个梦境的持续时间还会延长。每次当我彻底绝望,这个梦中就会出现一些危险让我死去,当我醒来后那种绝望的情感就消失了。可悲的是,我每次绝望的间隔正变得越来越短。”
“我明白,当我的意志崩溃之时,我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个梦境之中,在永恒的孤独中彻底消失。”普莉希拉说完这句话后已经泣不成声,把头埋在膝盖上抽噎。
卡尔上前,轻轻地拥抱了普莉希拉。如果在现实中他可没这么大胆,不过在梦中他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做了。
普莉希拉在卡尔的拥抱下平静了一点,继续说道:“我想告诉其他人那个梦,可是冥冥中的预感提醒我,当其他人知道这个梦后,他们也会被这种梦境困扰。所以我只能将这一切放在心底。”
“我曾无数次在这个梦境中说出这些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我说这些话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还是谢谢你啦。我醒来后你也会消失不见吧,或许我出去后该对你的本体好一点。”
卡尔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这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将如此沉重的苦难一个人背负起来。
等等!按照她说的话,岂不是我今后也要陷入这种诅咒!不要这样啊!卡尔发觉自己今后的生活是如此黑暗而令人绝望,于是潸然而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