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第二天姜匀早早的去了学校,整个停车场只有那辆白色捷安特,校园里安静的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能传好远,她把自己的车停在捷安特旁边,匆匆忙忙上了楼。班上的门虚掩着,陈真正在埋头算题,见姜匀来了,像平时一样打了声招呼,“给你买了早餐,在你抽屉里,待会儿晨读结束了就不要去挤食堂了,帮我讲几道题。”
“好。”姜匀在陈真旁边坐下,想了想,终于还是问:“昨天晚上我在路上看见你骑车骑的特别快,怎么了?本来想跟你打招呼的,看你根本就没有理我呢。”“哈?”陈真歪过头看了姜匀一眼,“我没看见你啊。”“我就和陆宇辉在一起走,你那速度恨不得快的飞起来,还以为你多想了呢。”姜匀突然觉得莫名的紧张,她希望自己这样坦白的讲,可以打消陈真的好奇心,可以让她不要再问下去。“多想什么?”陈真突然狐疑的笑了,“你和陆宇辉?说,都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姜匀的手碰到了抽屉里柔软温热的早餐,心里又是一紧,“偶然间遇上了,闲聊呗。”“哦——这样。”陈真又继续算题,“我等你憋不住了再跟我讲。”两个人就这么笑了,姜匀撕开热气腾腾的豆沙包,习惯性的分了陈真一半,“昨天晚上愣是没睡着。作业也没心思做。”陈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脆弱了,失个恋也要这么寻死觅活的。”姜匀看着她的黑眼圈,既心酸又心疼,除了叹气,也想不出到底要怎么安慰她。“我那个前男友啊——”陈真看了看练习册,又在演算纸上刷刷的写了几行式子,“算了,直接跟你说他的名字吧,他叫齐松,妈妈是日本人,爸爸是中国人。刚开始他告诉我的时候我挺惊讶的,怪不得长那么帅——你别笑啊,他真的挺帅,然后我就问他:‘照这么看,你妈妈应该是纯天然的美女吧?在日本简直太罕见了。’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我妈不是纯天然的,但我爸是。’”姜匀看陈真把那个呆板的样子学的活灵活现的,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了一句:“我觉得他挺可爱的啊,为什么会跟你提分手呢?”“谁知道,可能是找到了更好的呗。”陈真故作轻松,“他是从日本早稻田大学回来的医科高材生,这种海归,不知道多少人追呢。”“既然他只是给你发了条短信,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清楚呢?说不定这短信就是哪个竞争者的鬼把戏嘛。”姜匀趴在桌上,侧着头看着陈真,试着给她出主意。“不用了。”陈真的目光渐渐黯然下去,“我很仔细的想过了,虽然他这个人生来就有点呆板,但是的确挺优秀,我也快高三了,异地恋太辛苦,放手是对的,我可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前程。”陈真看着姜匀失落的样子,开朗的笑了笑,顺便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了,我想清楚了。”
陆宇辉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几个男生吵吵闹闹的进了教室,见姜匀和陈真都在,元气十足的打了个招呼:“两位同学早啊。”陈真脸上笑着,说话却听起来挺不客气:“哎,陆宇辉,你昨天晚上放学的时候给我们家姜匀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看你给她打招呼她都不敢看你。”
“陈真。”姜匀气急败坏的瞪了她一眼,她已经听见那几个男生在偷笑了。陆宇辉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陈真桌旁,由上而下俯视陈真,陈真却不示弱,也看着他。“这么说,你也想尝一下我的‘迷魂汤’?”陆宇辉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后排一哥们儿忍不住了,揶揄道:“陆宇辉你小子不错啊,单身这么久连迷魂汤都熬出来了?”接着几个哥们儿都笑了起来,“行啊你,我转来咱们班这么久,没发现好汉原来也会这套。”陈真来了兴致,姜匀看得出来,陈真喜欢这种对话,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你没发现的地方多了去了,改天让你领教。”没想到陆宇辉主动结束了话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晨读课的时候后排传来给姜匀的一张纸条,“下课后阳台见。陆宇辉”姜匀刚要回复自己要给陈真讲题,下课铃就响了,陆宇辉走过来,打了个响指。“干嘛?”陈真关上书本,抬头看着他,“我找姜匀,你激动什么?”陆宇辉像是在挑衅,“她要给我讲题,你找她也得先排队。”“麻烦死了——待会我跟你讲。”陆宇辉干脆利落的把姜匀从座位里拉起来,陈真回了一句:“学神也有空给我讲题?”——这就是默认了。姜匀想,先陆宇辉一步走出了教室。
“怎么?”陆宇辉递给姜匀一盒牛奶。
“没怎么。”姜匀别过头,去看树林那边正在打太极的陈校长,陆宇辉见姜匀没有接,拆下了吸管,插好后又递过去,“干嘛这么敏感,给自己寻烦恼呢?”“我其实挺不明白的。”姜匀还是没有接过那盒牛奶,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陆宇辉的眼睛,“不拒绝,也不接受,你们两个这样半推半就的有什么意思呢?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你想多了。”陆宇辉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一针见血,“怎么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到你这儿就成了半推半就呢?”
姜匀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那个答案一直在喉咙那儿,不能说也不能咽。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你明明猜到了。姜匀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自己有多痛恨“明知故问”四个字,面对自己的这种痛恨她不知所措,只能选择沉默。
〔B〕
第二天清晨江芸又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打开门的时候她的新邻居齐松端着一锅粥,系着围裙,“早啊,莉莉。”齐松笑的有点腼腆,“我煮了一锅粥,不小心把米放太多了,就分了一半给你送来。”“多谢。”江芸接过粥,正要关门,齐松又说:“哎,我家还有点我从日本带回来的小吃,就当粥菜了,你就到我家来吧。”
“从日本回来的?住在这种地方?你逗我呢?”江芸翻了个白眼。
“我没骗你。我妈妈是日本人,不过我最近跟家里人闹了点矛盾,去了一趟日本,拿了毕业证就回来了。”齐松认真的看着江芸,傻乎乎的笑了笑。
齐松的房间里很干净,应该是受了日本的家教的影响,一切都是一尘不染的。“我还以为你会睡榻榻米呢。”江芸打量着齐松平平整整的床,在小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着长崎蛋糕和铜锣烧,齐松又到旅行包里拿了一只青色的陶碗和勺子,给她盛了一碗,“我没有睡榻榻米的习惯,我妈妈嫁给我爸爸以后也都习惯了睡床了。”江芸接过热腾腾的粥,问他:“你找房东借的炉子和锅吧?”“嗯。”“你怎么跟他说的?他居然也肯借给你。”江芸饶有兴致的问,喝了一口香气扑鼻的粥。“他刚开始的确不情愿,我就说我会做日本菜,以后有需要可以做给他尝尝。”“原来如此。”江芸说完也没有再制造话题,埋头喝着粥,齐松看着她,冷不丁的说了句:“莉莉,其实你挺好看的。”
“哪儿好看了?”“鼻子。”齐松羞涩的挠了挠头,“我鼻子不好看,所以羡慕鼻子好看的人。”
江芸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这个人,只好随便应付了一句:“可以去美容院整整啊。”
“那不行,那我以后的孩子的鼻子也不好看——”
“那你想怎么办?”江芸无奈的看着他。“找个鼻子好看的女孩子,孩子就有遗传的可能了啊。”齐松突然盯住江芸,“现在女孩子的假鼻子估计都比真鼻子多。”江芸放下碗,她这才发现房间里在放音乐,像是宫崎骏电影里的哪一首,很熟悉,听着很舒服。“所以我将来一定要找个纯天然的女孩子。”齐松起身把碗和锅都端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开始洗碗,水声哗啦啦的,在音乐中显得很悦耳,很舒服,江芸发觉自己已经不想离开,她躺在沙发上,听着音乐。那钢琴声好像是从墙壁里发出来的一样,柔软又真实。
“莉莉你可以帮我到我的背包里拿点东西吗?”洗手间里传来齐松的声音,“在哪儿?”“你把拉链拉开,就是那个最大的拉链,里面有我的衣服,书还有相机——”“告诉我拿什么就行了,我对你其他的东西不感兴趣。”江芸拉开那只敦厚的旅行包,“你把手伸到左边,最下面有一小瓶药,帮我拿出来就好。”
她把手从一摞整齐的衣物旁伸进去,摸到了一个光滑的塑料瓶,没费多大劲就拿出来了,随便一瞥,看见了几本医学类的书——当然,是从封面上画的人体结构判断出来的,因为书上全部都是日文,还有一只装相机的小包,就在她要把拉链拉上的时候她发现书里厚厚得夹了一整沓人民币。那个傻小子居然都不会用一只信封把钱装起来。江芸这样想,关上了拉链。本来准备提醒他一下,可话还没说出口,齐松就抢先了一步,“那个是日本的一种效果很好的消炎药,把胶囊剪开,粉末倒在伤口上,用纱布或者保鲜膜包着,第二天就能好。给你用了。”
“无功不受禄。”江芸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他蹲在地上刷锅。
“什么意思?”齐松一脸茫然。“你该积累一下这种俗语了…”江芸扶了扶额头,“就是说,没有功劳,就不能领工资。我什么都没帮你做,还白吃你一顿早餐,不能收你的东西。”
“要不是你告诉我这栋楼的住户都不太好惹,我估计我已经得罪不少人了。”齐松下意识的想挠头,又发现手上有泡沫。“我小时候在日本生活,前几年才回国,很多方面都需要重新学习。国内的人——很难懂。就像我女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