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秋明正蹲在墙角处,在石头磊成的半截墙壁上扣扣挖挖,左冬寒哭哭啼啼地跑过来。
“你不是在撵大鹅么?鹅拧你了?”左秋明把手中的小木棍子插进肚子前的大布袋里,满是泥巴的手又抹了抹衣裳,安慰地拍着弟弟的肩膀。
“姐,他推我。”左冬寒甩着两条鼻涕虫,小手指向栅栏边上的银发少年。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人,没有退缩,没有向前。
左秋明眯着眼望着银发少年,问他弟弟,“他怎么打你的?”却不想左冬寒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来,咚地敲向自己的脑袋,瘪着嘴看着左秋明说,“就是这样的。”然后又哼哼唧唧地哭着喊疼。
靠近与自己一般身高的弟弟,左秋明胡乱地揉了几下他的头发。把他揉的脑袋乱晃,就气势蓄发地走向左星银。少年望着一个辫子高一个辫子低的左秋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左星银观察这两个都傻乎乎的姐弟俩有一段时间了,又看到他们两个刚才的举动,觉得实在太惊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左秋明来到左星银面前,拽着他的衣服。左星银牵扯着一边嘴角,任由她一直将自己揪到了偏房的房后。
左秋明使劲推了他一把,他的整个背部被撞到了黄土墙面上。她对他说:“你打我弟弟,我要揍你。”
左冬寒躲在她身后也举着拳头,用弱小的声音进行着声援:“对的,对的,谁叫你抢我草莓,大奶家的吃的都是我的。”边说边从他自己胸前的布袋里拿出几个又红又绿的草莓,然后一口气往嘴里塞,使劲嚼着,“哼,就不给你吃。”这片奶奶家草莓显然成为了他的所有物。
然而,左星银根本就不在乎,他只不过是想捉弄这对笨蛋姐弟而已。
秋明见他丝毫不反抗,反而还嘲笑他们,就踮着脚,掐向他的脸颊,威胁他说:“我弟吃的东西,你不准抢。”然后她又踮起脚,握紧了拳头向他的头部使劲敲打了一下。少年却顺着墙面蹲滑下去,捂着肚子浑身颤抖。他憋着笑,觉得那两个小个子实在太逗趣了。
这一年,左星银十岁,左秋明和左冬寒八岁。
左星银是过继子,他的耳朵上有两个金环子,那代表着要继承左氏家族当家人的身份,到他成年时也就是他继承家族责任的开始。
起初,老太太是坚决反对左星银作为下一代当家人进行培养的,但左春光膝下无子嗣,左星银又是自己大姐左春花的大儿子,并且兄弟里最小的左春柳的儿子竟然是第三代头生的,这让身为以财力而当家却十多年无子的自己实在不得不这样做。尽管白苍人是被唾弃的,但总比找外人来继承自己家业要安心的多。更遑论左星银是被抛弃过的孩子,自己给了他一切,他自当是感激不尽的。
左星银自生下来就受尽了别人的贬低、谩骂、欺辱、孤立……但他却像一头狼崽子,对于大人的打骂,也许他会因弱小而忍耐,但和自己年龄上下的,哪怕是丢来一个不屑的眼神,他都是要揍回去的。他是有仇必报的,就是对于本族里哥儿姐儿,他虽然表面上显得敬畏,但内心是有着自己谋算的。
本以为母亲带着弟弟逃亡,已经是自己最绝望的时刻,却不成想这竟然是扭转自己命运的开始。左星银自有生以来,第一次萌生了靠近别人的想法。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多收集这样单纯的笨蛋,好支撑自己以后的未来人生。也就从那时候起,只要左秋明出现的地方,他也都恰好出现在那里。但大多时候左秋明对自己被跟人踪了的事都豪无所觉。
左星银因为身世的缘故,从小就不被允许念书。左春光便找了村里一位退休的老教师,让他对左星银从零而教起。
三年之后,左春光为左星银安排尽进了村里唯一一所汉语和朝鲜族合办的小学,让他念了五年级。这时,他正好和从三年级跳到五年级的左秋明一个班。
因为从小就爱读书的缘故,左秋明在三年级念完之后便跳级到了五年级,同时跳级的还有左辰荧。
新的学期开始,变了老师换了同学,秋明更难融入班级。五年级的小学生们聚在校园的一隅。站在滑梯和翘翘板中间的左辰荧,拉着左秋明的手向周围的新同学介绍着自己,又介绍着左秋明。五年级的同学很喜欢他们,虽然左秋明一张小脸冷冰冰的,时常冲人甩眼刀,但她长得很好看,十分招人待见。
“我是左金玉,是本姓金的朝鲜人。秋明,你应该认识我的,我是你以前班级的同学,左棉的哥哥。”
秋明甩给他一个白眼,她心想:小矮子,我当然知道你,还揍过你和你叔叔家的儿子左棉。
“我是副班长右尚,不会的作业我可以帮你们两个。”又跳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问向秋明说:“你的头发是自己梳的么?头型真奇怪。”
秋明也甩给他一个眼刀,冷冷地说:“是我爸。”秋明从来都不会梳头发,大多时候是姐姐左烟紫帮忙梳的,这阵子恰巧母亲带着姐姐又出远门走亲戚了。
一个女生扒开副班长凑过来,要给秋明重新辫头发。秋明转着头,就让她帮着自己重新梳理头发。
女生梳着头发,对他们小声讲:“哎?你们知道么?听说,过两天又有人要进来咱们班。”众人摇头,集聚目光在她身上。
“嘿嘿,好像是一个男生,比咱们岁数都大,是白苍人,但是长得特别帅。你们知道吗?”女生作为消息通而自豪地继续说。
“不可能,白苍人是不能上学。你不要瞎传谣言。”副班长立马否定了她的话。
“是真的,他爸爸是咱们村开玻璃厂的那个,家里可富有了。”
“有钱,校长当然开通,这白苍病也能上学了。但你们还是少惹人家比较好。”副班长又换了口气,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