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带回老家的糕点分给众人,私下还把一套化妆品悄悄赠与娅凝,这也是地方特产。
娅凝喜爱古朴的针线包似的粉盒,拿在手里把玩。心里琢磨着也该送小叶点什么。这就是友谊吧,已令娅凝感到小小的应付不周了。
她在翻看海明写满密密麻麻电话号码的一掌大小的通讯薄时,叹息道:“我的本子上只有5个号码。我从来没有过BP机。”海明不可置信,当今怎么会有娅凝这种压根不交际的异类。同住小区里的有海明的同事,他邀三约四地喊来家里打牌。娅凝一听准备离开,海明说不用回避,意欲让娅凝多接触一下外界,这片用心饱含真挚的友谊。而且,鉴于娅凝不纠缠的性格,他不怕别人知道他和娅凝的关系了。
他介绍她给同事,称呼为老校友。大家心知肚明有那一层关系。小镇二三十岁的人,谁和谁不是校友呢?
娅凝为人处世方面却很不利落,她不会打牌也坚决不学,不会做煎炸油炒的热菜,打个下手忙做一团还帮了倒忙。哪怕是和海明暧昧,也不得不接受审视。海明的朋友对她颇有微词。
两三次之后,娅凝亦发觉和那些人无话可说。
一次,他们在客厅的圆桌上打牌,娅凝独自看电视,她忘了这不是自己家,按遥控器换了几轮的台,吃力地选择着。屏幕一直在打牌者眼前闪个不停,海明不耐烦了:“看个电视能别这么困难吗?”说着,将手里的牌猛地拍在桌上。
娅凝顿然觉得存身不住了。
海明接着说:“这电视早晚被她弄坏。”
一桌人笑了。他的话变得像女人一样密集,像打牌中随口的牢骚,不顾及娅凝的面子。
在海明这里失去尊严的娅凝转过头打量他。背光的阴影中,他臊眉耷眼地察看着手中的牌。当这张脸不再被回忆的光环笼罩时,它呈现出灰黄的皮色,额头粗糙的肌理,发福的势态,斑驳的凹陷、心里算计反映到嘴角的下垂……他一手从衣兜里摸索烟的动作是苍老的,像梧桐下打牌的老头……她以男人审视女人的目光去逐一鉴定他的缺点时,眼睛后面的一汪泪就像被线拽了回去。
如果经过双眼残忍解剖过的海明是完美的,那么嘲笑、怠慢和故意在朋友面前流露出的恹恹感,暗示于人是她粘着不放,他还有支使操控的魅力……诸如此类蕴含着卑下动机的伎俩,娅凝都会笑纳。
而海明经不起解剖。幸好,他漏洞百出。
他就像老房区腐蚀的墙壁,让娅凝看到内部暴露出的粗丑砖块,由此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感。她又一次从“爱”的牢笼里解放了。
也许他们一同观看烟火,在报摊相遇,抑或登山、走泉水公园,再追溯到她小时候看到他站在舞台上时,扎根潜意识里的只是性的欲望。
这份心愿完成后,她何尝不会厌倦呢?
庸俗的欲望保护着娅凝,就像鞋子、衣服造就的满足。她可以继续维持情感上的孤绝。
告辞时,海明使唤她出去买烟,娅凝当即向他要钱,海明皱了皱眉,两指夹着钞票抖着手,像在打发似的递给她。娅凝下楼大步走到花坛那里,把钱扔了进去。
在料峭的春寒中,娅凝仰望着繁星的天空,这个昂头的动作让眼泪倒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