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杨秀清来了电话,约我共同到珂家作客。
“到珂家,不太好吧?”我说。
“有啥不好,珂看了你的QQ空间,想见见你。告诉你,珂很难得请陌生人作客的,你应该感到荣幸之至!”
“是是是,我现在都荣幸得很了,不过,有言在先,我去了,你们不要把我吃了哈?”
“吃你?我可没有这个胃口。行了行了,不扯了,你快来吧。”
“珂的家在哪里?”
“雷家坡45幢3—5,长江大桥北桥头往中兴路走三、四百米就到了。”
“好的、好的。”等对方挂了,我也放下电话。
“雷家坡?”我搔搔头皮“有这个地方吗?”管他的,到了北桥头再问吧。
北桥头属渝中半岛,到了北桥头往左走是菜园坝火车站,往右走就是中兴路。中兴路在渝州还是小有名气,因为这条路上有一个跳蚤市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有一段时间我和儿子(他当时还在读小学)对古币感兴趣,我们就经常逛中兴路。有一次我们居然在旧货摊上淘到一枚“西王赏功”,儿子欢喜极了,以他有限的古币知识,也知道这枚古币特别珍贵。过了几天,我们又去中兴路,还是那个旧货摊,儿子居然又发现了一枚“西王赏功”,儿子当即大叫:“这是假的!”儿子虽小,却也明白这么珍贵的古币,不可能一枚又一枚的出现在这个跳蚤市场。那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摆摊人毫不难堪的承认是假的,而且说“现在啥子都有假的,人都有假的哟。”
闲话少叙,过了中兴路,再往前就是有名的较场口,再再往前,就是人人皆知的解放碑了。
当我从北桥头顺着沿江公路往中兴路走时,就开始留意此行的目的地——雷家坡。只是我心存疑惑,因为左边是悬崖峭壁,右手是壁立的江岸,这雷家坡肯定是一个居民点,它会在哪里呢?差不多走了三、四百米,左手边真的出现了一块指示牌,上面赫然“雷家坡”三个大字。我抬头一看,乖乖,雷家坡就在这里呀!
只见悬崖峭壁上,散布着参差不齐的老旧房屋,一条缘壁而上的石阶把这些房屋串联起来。我在巷口左右打量了一下,心想:是这里了,应该没错吧?就拾阶而上,一边寻找45幢,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些房屋。这些房屋很有些那年头了,一些是木板房,一些是篱笆夹壁房,还有几幢是翻修的砖混结构,这些材质不一、年代不一的房屋都很巧妙的修建在峭壁上。走在这悬崖峭壁的巷道中,还真有些胆颤,因为巷道里黑黝黝的,而且相当一部分房屋就是靠几根木柱子支撑在山壁上,望之摇摇欲坠!紧走几步,巷内亮堂起来,原来,这一段峭壁的左边没有建房,倚栏下望,长江大桥赫然在目,滔滔江水无语向东。
继续向上攀援,终于在巷道的尽头看见了45幢3—5。这是一幢翻修过的砖混结构建筑,在这雷家坡显得略有新意。找到3—5号房,轻轻敲了敲,门开了,门里的杨秀清笑嘻嘻的向我伸出双手:“怎么还买了东西?你这人真是礼性周到!”
“快点接过去,又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主人的。”
我一说主人,杨秀清才赶快一闪身,让出身后的一位女士——珂。珂上身一件短红薄毛衣,下着黑色撒腿裤,温尔文雅的站在我的面前。其肤色白皙,但不是苍白。体型丰满,却不显赘肉,真真当得起珠圆玉润四个字。
珂跨前一步,大方的伸出手,略带亲昵的说:“欢迎,欢迎来我家。尊夫人可好?”
“谢谢,谢谢。她很好。登门打扰,不好意思啊。”
“您太客气了,能把您请来,我们很荣幸,请,请进。”
“唉!”杨秀清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你们在演戏吗?哪里像渝州人哟!不要那么拘谨。林老弟,你进门就该说:哇!好香,今天有口福了!珂,你该这样讲:林哥,相识是缘,希望你以后经常光临!”
我和珂对视一下,不禁也哈哈一笑。这一闹,倒也把彼此的拘谨消除了。进得屋来,我说:“嗨,今天来你们雷家坡,那感觉,就像穿越到了解放前,就差一个在后面盯梢的特务了。”
“很多人都知道渝州有个悬崖城,但就不知道我们这个悬崖巷。”珂微微一笑,说“那个悬崖城,纯粹是商业化的人造景观,那里比得上我们这个悬崖巷,是真实、自然的渝州民居。”
杨秀清说:“市里应该把你们这个雷家坡保护起来,不要叫雷家坡了,就叫悬崖巷。然后把房屋维修、美化一下,说不定还可以搞成一个旅游景点。”
从窗外收回目光,我对杨秀清和珂说:“想不通,过去的人建住房,为啥要建在这悬崖峭壁上?平坝多好,我们渝州又不是没得平坝儿。”
珂请我落座沙发,递过一杯茶,说:“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我住的这幢房,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小时候听爷爷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国民政府迁都渝州,很多人为了躲避RB鬼子的侵略,都往渝州跑,那时渝州的人口激增。有钱的人、先来的人把好地方都占了,后来的穷人就只好在悬崖峭壁上搭建木质的吊脚楼。我们这幢房,过去也是吊脚楼,解放后才逐渐改造成现在的砖混结构。”
“现在渝州那么多好的小区,你就没有买一套小区房?”我喝了一口茶,问道。
“买了的,现在正在装修。说心里话,我舍不得离开这里。雷家坡的原住民已经不多了,很多邻居都搬走了,现在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外来的租赁户。其实我在这里也很好,当年的邻居有时回来玩,都到我这里来。前不久有一个离开了四十多年的邻居回来,我又把搬走的邻居约了七八个回来陪她耍,哎,那几天大家真是耍疯了,摆起儿时的龙门阵呀,简直是把人都笑死!”
我们正聊得起劲,里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钻了出来,喊:“妈,我饿了!”一屁股坐在餐桌边“吔,这么多好吃的呀!”伸手就拈菜盘里的菜。珂眼明手快一下抓住她的手:“妹儿,不讲规矩嗦,有客人哟!”
“杨叔叔又不是外人。”女孩子眼睛盯着菜盘,欲挣脱妈妈的手。
珂急了:“今天还有一个林叔叔哟!”
女孩子这时才发现了我,哈哈一笑,伸手过来:“林叔叔,你好!我叫王旎(nǐ)。”搂过妈妈“她是我妈,我是她女,亲的!”又指着杨秀清“他是我爸,括号,未来的。”王旎的这句话把珂弄了个大红脸,喊:“老杨,快给歌乐山(注)打电话,这娃儿疯了!”她又对我说:“老林,不要见怪哈,我这娃儿喜欢发人来疯。”
我哈哈一笑:“没关系,没关系,”第一次见面,赞美的话我还得字斟字酌“王旎,你都可以做我们渝州的形象大使了!”
“林叔叔,你不要这么说,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不要听她的,她才不会不好意思,从小到大,就喜欢别人夸她长得漂亮!”珂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
“妈,你不要破坏我的形象哟!”王旎不满了。
一会儿,菜上齐了,大家一起上桌,珂给我倒了一杯酒,我说:“给老杨也倒一杯噻。“
“老杨不能喝酒。”珂说。
杨秀清端起酒杯“倒一点吧,我陪老林喝一口,一点点没关系的。”
珂无奈,只得给老杨的酒杯滴了几滴。王旎惊呼一声:“妈,你给杨叔叔点眼药啊!”珂扭过脸“妹儿,杨叔叔不能喝!”
杨秀清举杯与我碰了一下,仰脖一口喝下,摇摇头对我说:“得了病,喝口酒都是奢侈的事了。”待我放下酒杯,珂举起筷子示意说:“来,大家随便一点哈,不要客气哟!”
注:渝州的精神病医院建在歌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