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大家安静,师傅那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在电话中传来“瑞啊,昨天你说的事如何了?”我说:“师傅,让您费心了。”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师傅。师傅说:“对方很鬼啊,不过如此一来,我也安心了许多,瑞啊,不是师傅说你,依你的品性,还是不要介入那个圈子,你太善良,太懦弱。”我懦弱吗?心中浮现出花溪河口那一幕,我毫不犹豫的砸断雷刚的胳膊。习武多年,如此暴力,如此血腥还真是第一次。我感觉心里好像渐渐少了一点什么,又好像多了一点什么。师傅的话还在继续“下面你准备怎么做啊?”我说:“师傅,今晚我来家里,有件事我要请教您。”听说我要去家里,师傅的口气显得高兴了许多:“好啊,来吧,我们爷俩再杀几盘!”
挂了电话,我对正在听我打电话的三人说:“我把保险箱的照片拿去给老人家看看,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看出一些名堂。”
杨秀清说:“有道理,说不定有大收获。”
王旎说:“我也去百度搜索一下。”
“百度怕没有那么强大的功能哟?”任三质疑。
“可以试一下,”我鼓励王旎“穷尽我们的手段噻。”
待杨秀清、王旎、任三走了,我看看时间,提了一箱杨秀清他们送来的牛奶,出门直奔照相馆。当我敲响师傅家的门时,正好,天气预报结束了。师娘打开门,笑着说:“民瑞呀,你再不来,你师傅就要催我去喊你了。”我一边把牛奶放下,一边说:“都知道师傅要看新闻联播,不敢坏了师傅的规矩呀。”我换鞋进门,师傅坐在沙发上叫我:“瑞儿呀,快来坐,老婆子,给瑞儿沏茶!”我忙说:“师娘,我自己来,自己来!”师娘伸手拦住我:“民瑞,你就坐着吧,陪你师傅说说话,老头子可想你了!”
我坐下,问师傅:“师傅,今天喘得好些吧?”师傅说:“老毛病了,不要紧,实在恼火,吃点药就好了。”我摸了摸师傅身上的衣服,说:“天气凉,多穿一点。”师娘过来,把沏好的茶放在茶几上,说:“你师傅就是犟得很,喊他加衣服根本不听,喂,老头子,这是民瑞让你加的哈!”说完,拿了件薄背心给师傅穿在身上。师傅这下倒不犟,任师娘给他穿,穿好后,师傅对我说:“你不是有事吗?说吧,完了我们还要杀几盘哟!”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说:“师傅,我把那个保险箱的照片拿来了,您给看看,看能不能看出它的来路?”我把冲印的照片拿出来,双手递给师傅,师傅接过照片,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喊:“老婆子,把眼镜拿来!”师娘从沙发后面摸出一付眼镜递给师傅,师傅戴上眼镜,仔仔细细的看照片,当他看到那张保险箱花纹放大的照片,神情立刻专注起来,良久,他抬起头,说:“是我们厂解放前的产品,是钱福如师傅的手艺!”师傅喊我:“瑞啊,你看这花纹的纹路,这全是用凿子一刀刀凿出来的啊,这样的手艺,现在是再也看不到了啰!”师傅抚摸着照片,昏花的老眼泛出泪花,他是在感怀,感怀一个手艺人昔日的荣光……
钱福如在我们厂子里,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钳工的手艺就不用说了,他对刀具的研究也不容人小觑。那还是在解放前,有一次为加工某型火炮的零件,从美国进口了一种特殊钢材,这种钢材在车床上加工时,从车刀下流出的切屑却不断,一寸一寸的延长,最后把车床都包围了,加工无法进行了,车工老师傅、工程师试了各种办法,都不行。钱师傅从那里经过,听说了此事。他先看了看切屑,又看看车刀,然后拿起六角扳手就卸车刀,旁边的车工师傅忙挡住:“要不得,钱师傅,这是车刀,不是锉刀!”钱师傅冒一句:“管它啥子刀,都跟菜刀差不多!”说完,把车刀在砂轮上磨了一下,看看,又磨一下,说:“可以了。”车工师傅将信将疑的装好车刀,开动车床一试,奇迹发生了,切屑流出来后,一寸寸的断了,这情景,让在场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从那以后,厂子里的钳工都横着走路了,而且动不动就说:七十二行,钳工为王!搞得钳工出身的厂长都在大会上说:就算是钳工为王,也不要整天挂在嘴边噻!
深夜,我辞别师傅回家。走上楼,却看见家门口有一个淡色的身影。由于楼道里的灯坏了,看不清是啥人。只见那团身影呆了一会,终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上前一步,问:“你是哪个?家里没人。”那身影突然听到身后的问话,嚇得“妈呀!”一声,就往后倒,我连忙扶住,说:“别怕,别怕,是我。”那人听清我的声音,镇定下来,抚着胸脯说:“哎呀,你要吓死我呀!”我一听,是张莲,问:“这么晚了,你跑到我家门口干什么?幸好我胆子大,不然你没吓死,我先吓死了!”
“人家还不是担心你的伤口才来的。都来了几次了,你现在才回来,说:干啥子去了!”
我打开门,打开灯,说:“快点进来,不要站在门口,被人看见了说不清楚。我去师傅家了,和他老人家下了几盘棋,所以现在才回来。”
张莲顺手关上门,说:“怕什么嘛,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一个男的有什么怕的嘛!”
“不能这样说哈,网上不是这样说吗,现在是成人孩子化,孩子成人化,女人男人化,男人女人化,所以不要说害怕是你们女人的专利,男人也怕哟!”
“老同学,”张莲压着声音“我发现你的嘴巴越来越油了,想起你小时候多乖的一个小孩,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了!来,坐好,我给你换药。”
我坐下,张莲把绷带解开。我说:“你昨天还说我小时候又臭又脏,今天怎么又变成乖小孩了?”
张莲边解边说:“你那个时候老老实实的,不欺负女同学,当然算是乖小孩嘛,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其他女同学都是这样说的。”
“张莲,你说这事怪不怪?”我和她说笑“我们两个又是同学,又是一个厂的,怎么就没有走到一起呢?”
“这就叫缘份,哎,不要动!”张莲按住我的头“上药了,动不得。没得夫妻缘,就是天天面对面,都成不了夫妻,你说我那个去世的老公,那么远,介绍人都把我们扯到一起了。好了,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打湿了。”张莲两手放在我的肩上“老天爷也坏,既然把我和他安排成了夫妻,就该让我们到老嘛,哪想到他半路上撇下我,让我多苦啊……”一滴水珠落在我的手上,我抬起头,望着她一颗颗滚落的泪珠,心中顿生怜惜,举手替她拭泪,张莲一下伏在我的肩上“呜呜”的痛哭起来。我一动不动,用我的无言分担她的痛楚。唉,谁知这个在人前活泼、开朗的女人,心底里贮存了那么多的苦楚啊。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虽然泪痕犹在,但是刚才的发泄,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都打湿了。林,让我在这里睡好不好?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一觉,是我多少年来睡得最香的一觉。”说完,她凝视着我的双眼,眼里有一层濛濛的水汽。
“行,去睡吧,很晚了。”
“好,你洗洗也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