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四皇子做足了示弱的姿态,愤而告退,且未与南楚正使夏云泥没有起过大的冲突,无非是在此阴一句阳一句地勾心斗角罢了,演乐坊内那风波频频的紧张局面至少在表面上稍稍松缓了下来。只是如此被其乱加搅扰,恭王也没了前去浣花居浅闻风月的兴致,故而在鱼玄机朱唇亲承可过些时日再温茶闲叙之诺,两人起身略作客套后便告辞而去。
离开落潇湘后,恭王与李兰两人与出门时一样,一个乘坐宝璎朱盖的马车,一个骑着枣红骏马,后面随从着几名王府护卫和两个云阳府派来的家奴,一行人避开熙攘的主街人流,拣安静的偏道回程。在刚刚走出小巷,来到一处十字交叉的大街口时,由于两府方位甚远,故而需在此分道扬镳。恭王略略犹豫,李兰已掀开马车侧帘道:“承蒙殿下的厚情,天色既已近晚,不敢耽搁殿下歇息,就在此处道别,改日你我再行游玩便是。”
“先生客气了,还望莫念今日扫兴之过啊。”恭王拱拱手,回身吩咐随从的王府护卫们小心护送李兰回云阳府,自己道了声再会,拨马向王府方向遥遥而行去。
行出数个坊区之后,恭王突然生觉平素里挂在蟒袍腰带上的佩玉不知何时已然脱落,虽然不是很重要,但终究是御赐之物,若是因此连累无辜便不好了,想来应是落在了芷香街亦或是先生那里,故而便准备回去仔细寻看一番,然则拨马回身之际,一道奇想闪电般掠过脑海。
西魏四皇子……素来与自己不合,乃是眦睚必报的性格,适才遭逢屈辱,照理而言早应炸了庙才是,为何要一反常态负气而走呢?可如若宇文拓只是在演戏,假以示弱,那他目的是……
念及此处,恭王姜无忧不由心头一沉,匆匆忙忙向着来时路飞奔而去,一路上扬鞭催马,遥遥呼喝行人闪开,只恨不能肋生双翅,盼着李兰不要有什么意外。
奔到分手的那个十字街口时,这里早已人迹杳杳,由于不远处有两条分叉口皆可以通往云阳府,恭王停了下来,马身连接回旋了几圈,也无法决定,正在心下茫然之际,突然有几声隐隐的呼叱穿来,被其耳力捕捉到。在快速地判断距离和方位后,恭王猛然扬鞭,马身顿时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向前,片刻之后便赶到了混乱的现场,扫过去的第一眼,登时又惊又怒。
只见李兰所乘的云阳府马车虽静立路边,朱盖却已被击成粉碎,马车夫和随从们横七竖八地四处倒着,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连自己留下的那几个王府护卫也不例外,街道正中南楚正使夏云泥正在与一个麻衫人激烈交手,掌风剑气仿若凌厉有形般,旋成一团暴烈的气场,这些护卫们根本无法加入战局。
恭王无暇细看,忧急之下正想加入战局以解其围时,突听旁边轻轻的一声呼唤:“恭王殿下……”,转头看时竟是李兰站在侧前当街沿房檐下,正向他招手,略略怔仲后,立时掠身过去抓住李兰的手腕一探,再周身上下看了一遍,见他虽然脸色惨白如雪玉一般,但并未受新伤,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我暂且无碍,殿下且不妨看看这场好戏。”李兰的目光饶有兴趣地锁在街边酣斗的两人身上,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
“先生没事便好,只是何为好戏……”恭王刚答了半句,语音突然断掉。适才情急,他只顾着李兰的安危,故而未能注意到那麻衫人实力如何,现在细看了几眼,不由心惊。
依夏云泥现在的身手,早已跻身南楚高手之列,其深浅不可测量,然则此刻却打点起十分精神,面对麻衫人凌厉的剑势未敢多加懈怠大意,全力施为下,竟落于下风。
恭王默默看了片刻,眉眼轻动间,心中已有判断,转头与李兰交换下眼神,从对方的目光中知道他的结论也与自己一致后,双眸深处不由掠过一抹兴奋。
南楚内卫总统领和西魏副都统在长安的一条街巷内交手,这消息若是传出去,管保半个江湖的人都会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看,而不来的另一半,是知道自己再削得尖也挤不进来的。可惜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若是现在再去发布消息收门票借机卖点五香花生瓜子什么的呢,已是来不及了。故而能大饱眼福的,就只有施施然站在一旁的李兰与恭王了。
自从踏雪荀梅领西魏禁卫副都统之职后,他便稳立西魏剑宗之首,招式路数皆存有神秘机巧之处。反观夏云泥的一招一式似乎都使得过于清晰稳重,仿若踏雪荀梅已连刺了数十剑,他才慢慢挥过一掌。然而快慢殊途,却又殊途同归,踏雪荀梅的剑快得像是连成了一张光网,夏云泥的慢却又凝然不动成了一堵厚墙。光网与厚墙两相激撞,撞出的是只有在这两位绝世高手间才能激荡出的耀目火花。
作为亲眼目睹这场巅峰之战的少数几个观战者之一,李兰显然不够珍惜这个机会,眼神飘飘的,有些分神的样子,时不时还会低下头来沉思一下,根本没有认真去看,直到那团剑风掌影从中暴烈开来,两个人各自向后翻跃了数步,再次凝神对立后,他才想起来要尽观众的义务,急忙鼓掌叫好,语调清和地道:“都统大人,你与夏公皆为我朝贵客,切磋两招便可了。现恭王殿下在此,不妨停手,大家找个地方聊聊可好?”
踏雪荀梅默然站立,他的表情虽然全在人皮面具之下,故而看不出端倪,但因为面具轻薄精巧,还是可以注意到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落在夏云泥身上的眸光仍有些犀利阴寒。不过最终他也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将宝剑入鞘,冷冷地哼了一声,语调甚是森寒:“夏统领的般若掌当真是张驰有度,实令我等慨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