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耀眼炽人。镇郊野外的山上有棵粗壮的端正的山神木,每一枝都着扭曲却平衡的形态,高高低低的枝上挂满了橙红飘逸的祈福娟。它现在是一棵祈福树,从远处望去,这些载着人们的思念与寄望的红娟飞舞在风中,与老树的绿叶相衬,温澈而安宁。偶尔风大,红娟飘扬,老樟树又像是一只满身赤羽的巨兽,似乎下一瞬,它就要从山丘上翻滚汹涌而来。
树下,巨大的老树的树根像只巨龙的爪一般从地面隆起。一孩童,约摸十二、三岁多些,身上的衣服已旧破,但却是富贵人家穿的那种素软缎绸衫。他还小,身材不高,他骑坐在老树树根的横木上,脚尖才恰好碰着地。此刻孩童正用小刀迅速的刮着榕树的木屑。短短的刘海上挂着汗珠,他随意用手一掠,眸子里透出一丝异光。
他此刻紧锁眉头,似有不快。
镇上新来的教书先生悄悄从背后绕了过来,轻拍了孩童的左肩,孩童刚转过头,他紧接着又拍了拍他的右肩,孩童应接不暇,抬头看,先生的一缕青丝从意外地他脸上拂过,轻柔的触感害他五官缩成一团。他似乎更生气了。
“小怪兽,你胡乱刮这老树做什么?“先生有点调皮的说。
“你才是怪兽…“孩童嘟嘴,嘀咕着反击,手不停的抠刮着神木,树皮已被刮开,树汁渗出了涩香。
先生侧身,弯腰,他今天没有绑辫,随意披散着的一头乌黑垂发,半遮住苍白的侧脸,慵懒的神色,细长的双眸却蕴藏一丝深沉。他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袍,灰白色,看似不入流,淡淡的书香气却让人生了敬意。左耳上,佩戴着一颗小小的铜茶色的琥珀耳坠,有几分古朴神秘。
先生一手挡住在了孩童的刀前说:“万物皆有灵,你如果一定要伤害这老树泄愤,不如伤我。“
孩童用倔强的目光威胁他,小刀挥舞几下,但终究是不敢碰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孩童气败将小刀扔在一旁,头扭到另一边说:“听说活了几百年的神木,喝它的树脂煎的药能治百病。镇长大叔生病了……你终日在外头闲逛,也不想想办法,以报答他当日收留你在这镇上教书的知遇之恩。”
先生听完,伸手前去想要轻拍孩童的脑袋,他却像只小乌龟般缩头躲开了。
“难得你也懂什么是'知遇之恩'?”
先生叹了口气,木头沉了一沉,先生也像孩童那样则坐在横木上。他们中间的树干上隔着被孩童挖出的小洞,先生意味深长的看着洞口,轻轻用手抚摸着说:“还能想什么办法,世人皆有命数,此时生,彼时亡,人皆有一死,自己不能做主,”先生抬头瞥了老树一眼,语气中少了一点温和:“有时候就连无所作为,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就像这树,它本无过错,受五百年风吹雨打在此屹立不倒,你一时执拗,今天说要图新鲜喝树汁液明天说要砍树烧柴,就这样毁了他几百年的造就…”
“...你当真啰嗦,”孩童一脸不悦地打断,余光却还是看着树里流出的汁液。明明有着稚气的童声,他却沉下嗓子说:“那你可知道,人为何都有一死?为何不能自己作主?为何不能长生不老?“
这三个问题,让先生一时没说话。
过了一会,远处一对渡鸦飞过,仿佛带来一阵凉风,他们身后的大树摇动,枝头上挂满的薄娟在风里荡漾飘扬,沙沙作响地将温暖的颜色蔓延至天空。一个系着祈福娟的苹果从樟树上掉下来,砸到了孩童的头。
“哎呀。”孩童扶着脑袋。
先生却俯下身去,捡起了一个半熟的苹果,手指轻轻夹住,把玩了一会,祈福娟上,鲜艳的颜色已经褪去大半,上面工笔的细字却依然分明:
“我来自东,零雨其蒙。仓庚于飞,熠耀其羽。”
“一首古诗?什么意思,直接点,别总扯大道理行吗?”
“人,并非不能长生不老,只是要说这长生不老之人,需从古时候的这首诗说起。”先生暧昧一笑。
“又是古时候的事,”孩童无奈抱怨道:“都下了课堂,你怎么还能逮着机会说教历史啊?“
“那你听还是不听?”先生斜眼看他。
孩童撇嘴无奈道:“哼,先生讲学能不听么?“
风声,蝉鸣,鸟啼,自远而近四处而起,既像是听到身周耳际无尽的沙回响,又像无暇分辨,身陷了麻木的静谧。
先生此时松开手,诗娟一飞,飘向空中,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