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二人匆匆结了店账,跨上坐骑,加鞭向乔庄进发。一路催马而行,时时回头张望,只想游进忽乘快马,自后赶到,好在始终不见。赵无极,祁长柳均是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见多识广之人,两人虽能想到游进做为朝廷枢密使,有监督江湖聚会之责,但亦是从旁叨扰,莫要伤了百姓,影响过大就是。可这游进责明显是要介入到大会之中,若非两边人马请来的助拳,又是何意?两人一路商量,始终捉摸不透游进用意,心道只要不是相助于禹秀雨便是好的。
祁长柳忽道:“赵大哥,你见到游进身旁那辆大车没有,这中间只怕有什么古怪。”赵无极道:“难道车中埋伏有朝廷衙役?”祁长柳道:“就算车中重重叠叠塞满了普通兵俑,塞到透不过气来,也不过七八个,到了会中,又能有什么作为,但若是埋伏了枢密院,三司的内门高手,便不一样了。”赵无极沉吟道:“枢密院,三司中的高手,各有性格,又岂会自贱身份,通通埋伏拥挤于车内。”
说话之间,一路上遇到的武林同道渐多,有些是赶到乔庄参加大会的,有些却只是武林同道跑去看番热闹。这次鬼宗大会本非秘事,月前便已满江湖皆知,再加上日前葛神医广发无名帖,帖上不署姓名,但凡武林中人见者有份,接到请贴之人连夜快马转邀同道,一个转一个,一日一夜之间,贴子竟也已传得极远。只因时间迫促,来到乔庄的,大都是嘉兴左近方圆数百里内的人物。但嘉兴江南水乡,除了本地人外,尚有中州北上武林知名之士得到讯息,尽皆来会,人数着实不少。
这次大会名曰‘鬼宗正名大会’,由鬼公子岳游渊,宗主柳如是等人联名邀请鬼宗新旧前辈高手参加,意在宣扬正统,分化禹秀雨一派力量,更得到了乔庄老庄主乔休声援,乔休家财豪富,交游广阔,武功了得,名头响亮,但为人随性,不重权利,所以在武林中并未建立起什么了不起的势力,出了这江南水乡,听过其名头的人便屈指可数,加上近些年年岁渐大,基本不出庄门,知道他的人就更加少了。原本不可能请到如此多的英雄豪杰,但无论是江湖新秀岳游渊柳如是,还是毒后禹秀雨,葛神医,却都是人人竭力想去结交的对象。到时两边无论谁取得胜利,自己都可及时庆贺,表示一二,得以结识。因此乔休请客,自己赶来只是付诸脚力,得到的却远非这点脚力可比。只是尚有许多人生怕殃及池鱼,到时若要选择站队,则成了一步错,全盘输的结局,所以干脆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自己虽不结识,也不得罪,如此,来到乔庄之人只怕连三成也没有了。
赵无极,祁长柳二人到得庄上,玲珑赶忙迎了出来。进得大厅,只见厅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赵无极有识得的,有不相识的,有人面带微笑,有的则鬼鬼祟祟,面色阴暗,赵无极心道:“这些人中,虽然有公子邀请之人,但亦有不少接到葛神医请帖所到之人,其中几人是友是敌,还当小心,到时莫要被其发难。”
一进厅中,四面八方皆是人声,多半说:“赵天官,你也来啦!”“老赵,你来此,便是与禹长老翻脸啦?”赵无极连连拱手,和各诸英雄招呼。他可真还不敢大意,鬼宗多性情怪癖之人,慷慨豪迈的固有,气量狭窄的可也着实不少,一个不小心向谁少点了一下头,没笑上一笑答,说不定无意中便得罪了人,因此而惹上无穷后患,甚至酿成杀身之祸,那也不是奇事。
玲珑巧笑倩兮,引着他走到东首主位之前。鬼公子岳游渊站起身来,满脸堆笑,一时却不答话,侧目瞧向玲珑,玲珑小声说道:“赵天官,祁天官。”随即笑道:“赵天官,祁天官二位肯来,当真是往小生脸上贴金,感激之至。”赵无极一怔,心道鬼公子向来倨傲,今次如何不同。不及多想,连忙躬身回礼,说道:“公子见招,赵无极便是被人砍去胳膊手脚,也要含着一口气着人抬来。”鬼公子面色一僵,摆手叫道:“不可不可,你若被人砍去手脚胳膊,便要在家养伤,如何舟车劳顿来见我。”旁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人群侧步,挪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道儿来,黑纱遮面的柳如是盈盈跨出,齐身立到鬼公子身侧,赵,祁二人连忙单膝跪地行礼,柳如是笑道:“二位天官不必多礼,路上辛苦,便随玲珑到后厅去用些点心。”
赵无极道:“点心慢慢吃不迟,在下有一事相问。公子与宗主这次所请宾客之中,可有枢密院副使游进在内。”
鬼公子“啊”的一声轻叫,面上微微变色。柳如是道:“我们并没有邀请游副使,正如我们亦没有邀请葛神医一般,葛神医却大发英雄贴,唤来如此多江湖豪杰,让我这大会好生热闹。”声音不怒而威,虽然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哈哈哈哈!”大厅西侧传来大笑,紧接着走出一个人来,长须灰袍,沿路众人皆给闪出一条通路,想必便是葛神医无疑,走到近前,笑道:“这鬼宗大会,即有新旧两派鬼宗之争,便须各路英雄亲眼所见才算得数,我恰与禹宗主颇有交情,便也厚着脸皮,来做个见证,听柳姑娘言下之意,是不欢迎葛某。”言语之间,将禹秀雨称之为禹宗主,却将柳如是称为柳姑娘,其中关系,一听皆知。
却听鬼公子道:“非也非也,若是你与禹长老有了交情,便可不请自来,那我与你师父有了交情,岂非可以天天赖在你家里蹭吃蹭喝?如此道理,可笑可笑。”葛神医面容微动,随即恢复平常,说道:“早闻鬼公子年少有为,武功惊人,不想这嘴皮子功夫,却也没有落下,不过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去数年,还请鬼公子说话注意些。”鬼公子笑道:“仙去数年?我看不见得,难不成是他老爷子亲口告诉你,他已仙去?”葛神医在江湖上地位超然,众人皆是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哪敢得罪,何曾受到过此等言语相激,一时间只气的浑身发抖,半饷说道:“鬼公子,在下半生浸淫医道,深谙‘过刚易折’之理,还望公子保重身体才是。”冷哼一声,出了厅去。
赵无极接着道:“游进说要到乔庄来。”
他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毕竟长久闯荡江湖之人,谁手上没些人命,没几个案子,若真落在官府手里,杀几次头都是不够的。加上游进名头实在太响,让人不注意都不行。大厅上众人本来各自在高谈阔论,喧哗嘈杂,突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站得远的人本来听不到鲍千灵的话,但忽然发觉谁都不说话了,自己说了一半的话也就戛然而止。霎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后厅的闹酒声、走廊上的谈笑声,却远远传了过来。
唯独鬼公子言语中投着丝丝兴奋,问道:“你怎么知道大……游进要来?”
赵无极道:“是属下与祁兄亲耳听到的。说来惭愧,属下二人,昨晚栽了一个大斛斗。”祁长柳向他连使眼色,叫他不可自述昨晚的丑事。但赵无极知道鬼公子与柳宗主固然精干,但鬼宗之中乘机挑拨之辈更是不少,自己稍有隐瞒,定会引起猜疑,被人弹劾。这非同小可,自己已被卷入了旋涡之中,一个应付不得当,立时身败名裂。他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那张写着“游进拜上”四字的小纸条仍贴在剑上。他将长剑双手递给柳如是,说道:“游进亲口告诉我二人,说道今日要到乔庄来。”跟着便将如何见到游进,他有何言语等情,一字不漏、丝毫不易的说了一遍。祁长柳连连跺脚,满脸羞得通红。
赵无极泰然自若的将经过情形说完,最后说道:“我们鬼宗干的是见人抹脖子的生意,游进乃朝廷枢密副使,就算他大仁大义,见到我们也不免麻烦,日后若想铲除我们,便不如现在难以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