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东陵福骑马出城,朝城外军营驰骋而去。大司马曹和统帅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距楚京四十里之外。东陵福随宰相东陵山出城慰劳过曹和的大军,对那里比较熟悉。今日前来,是想偷盗大司马曹和的官印。潜入军营盗取大司马的官印,难度不小。东陵福依仗自己艺高胆大,主动向东陵山请缨。当然,他准备得比较充分,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位普通猎户,头戴一顶破旧遮阳帽,身穿一件灰色长袍,腰间围着一道长绳索,背着弓箭,腰系长刀,朝军营方向驰骋。跑了很久,在傍晚时分抵达一座小山头,越过那座小山头,就可以看到驻扎在山脚下的军营。
东陵福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牵马朝小山头走去。他得在山头休息一阵。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登上了山头。东陵福栓好缰绳,让马休息吃草,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解开背上的包裹,包裹里携带有干粮。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打算好好休息一顿,等天完全黑后,才摸过去。
拔开一堆草丛,朝山下看去,下面就是曹和的军营。军营一座挨着一座,井然有序,连绵不绝,方圆数十里。营前兵丁林立,戒备森严,一队兵丁拿着刀枪,沿着军营巡逻。在西边那处,人喊马嘶,估计是外出操练的兵丁们回营了。东陵福想道,久闻曹和治军甚严,今日见了,果然如此。吃完干粮后东陵福靠着一棵小树,和衣睡了。睡了很久,一阵冷风将他吹醒了。他睁开睡眼一看,空中星星闪烁,四周万籁俱寂。东陵福从地上一跃而起,整理下身上的弓箭和长刀,向山下摸去。山脚下的军营一片安静,东陵福抖擞精神,拔开沿途的荆棘,一步一步地摸下去。走了大约半时辰,东陵福瞧见营寨前走来一队巡逻的兵丁,他慌忙伏在地上,纹丝不动,等那队兵丁走过后,他刚欲起身,左侧传来一阵粗野的吆喝,什么人?口令!
是暗哨。
东陵福吃了一惊,没料到营寨附近隐匿了不少暗哨。他二话不说,拔腿朝后逃。很快,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追来了。他们边追边喊,有奸细!抓奸细!喊声吸引了附近巡逻的兵丁,他们挑着火把,骑马朝东陵福包抄过来。东陵福朝后急速蹿去,想摆脱背后追来的兵丁。但因为地形不熟,而且夜色太暗,东陵福被一株藤蔓绊倒,一头栽在地上。等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时,兵丁们追了上来。什么人?兵丁们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摁在地上,将他绑得严严实实。一个兵丁踢了他一脚,粗野地骂道,妈的,深夜敢偷窥营寨,你吞了豹子胆吗?
兵丁们凶神恶煞,对他又骂又踢。
东陵福眼珠一转,很快计上心来。他换了副笑脸,冲着兵丁们道,军爷,军爷,小的坐骑还在山上,麻烦各位军爷替小的牵下来!
兵丁们又踢了他一脚,讥讽地道,死到临头了,还要坐骑干吗?
东陵福忍着疼,谄媚地道,军爷有所不知,小的是东陵宰相府内的仆人,昨天随相爷出城狩猎,不慎迷失方向,与相爷分散开了。小的为了尽快找到相爷,纵马一路寻来,误入营寨附近,还请各位军爷谅解。
一听是东陵山府内的仆人,那些兵丁们一愣。为首的兵丁喝道,你如果真是东陵宰相的仆人,随我们进去见大司马。东陵福听了,暗暗叫苦。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见曹和。
兵丁们将东陵福带进了中军帐!
大司马曹和从睡梦中被人叫醒,听闻手下兵丁们在营寨附近抓到一位自称东陵山的仆人的人,他大吃一惊,想道,前几日收到太子慕容龙的一封密信,慕容龙在密信中说,近日宰相东陵山在城内散布北方负右入侵楚国的消息,但据西北侯上官岛禀告,他在叶城边境一带没有发现负右入侵的征兆。还望泰山大人明察!曹和接到密信后一直在琢磨,这个东陵山,在城内散布负右入侵的假消息,难道想搞乱楚国,他好混水摸鱼?太子慕容龙孱弱,为人迂腐,恐怕难以担当大任。曹和不禁为太子慕容龙的未来感到担忧。他几次上奏折,请求皇上允许太子出宫,随他左右,他要将他生平所学的悉数传给太子,这样起码可以让他接掌楚国的部分兵权。兵权在手,即使朝中有人图谋不轨,也是无济于事。奏折呈上去后,一直没有收到皇上的回复!曹和越感焦虑,尤其听说汤显贵当上了禁军统领后,他更是忧心忡忡,城内十万禁军,应该由信得过的人掌控,怎么让宰相东陵山的人掌控?慕容藏真是糊涂到家了。现在,获悉东陵山的仆人在附近窥视营寨,他吓了一大跳。这个东陵山,难道他真的图谋不轨?
曹和端坐中军帐,面沉如水。帐前列着两排刀斧手,神情肃穆,杀气腾腾。
东陵福被带了上来。
跪下!曹和一声大喝,见东陵福顺从地跪了下来,他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半夜偷窥营寨?
东陵福把心一横,从容禀道,小的叫东陵福,是相爷贴身仆人,昨天随相爷外出狩猎,不巧与相爷失散,为了寻找相爷,小的一路寻来,误入军营重地,冒犯将军虎威,还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
曹和将信将疑,他本欲杖责此人,逼迫此人说出他的真实目的。见此人神色从容,语气平静,不禁想道,如果这人所说属实的话,贸然杖责此人,恐怕与东陵山结仇。这样不妥。他唤来领头的兵丁,低声问道,此人身上有什么可疑之物吗?
那兵丁回道,抓住此人后,卑职仔细搜查过,没有发现可疑之物。不过卑职在山顶发现他的坐骑。
曹和听了,举棋不定。现在不能与东陵山贸然翻脸,毕竟,东陵山在朝内一手遮天,一旦逼急了他,恐怕滋生变故。但这人如此从容淡定,令人可疑。他令人将东陵福带下,令兵丁们严加看管。
他遣来一位心腹,令他去城里走一趟,打听相爷最近是否出城狩猎。
那心腹骑上马,天还没亮就进城了。傍晚回来后,他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消息就是,相府里确实有个仆人叫东陵福,很受相爷的器用;另一个消息是,相爷最近没有出城狩猎。曹和仔细琢磨,领悟过来了,此人肯定怀着某种目的,欲潜入军营,而且,他肯定受到东陵山的指使!这么一想,他唤来两个兵丁,对东陵福严刑拷打,逼迫他说出潜入营寨的真实意图。可怜东陵福几次被打得皮开肉绽,昏迷不醒,但每次醒来后他一口咬定他是误入营寨,他是无辜的,他是相爷的贴身仆人……
兵丁们只得如实禀告曹和。
曹和听了,内心惊讶,这人骨头这么硬,怪不得深受东陵山的器用。看来很难从他嘴里掏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他喝令兵丁们停止用刑,并令军中大夫替东陵福诊治伤口。因为他担心东陵福死去。万一此人死在自己的营寨,消息传到东陵山的耳里后,恐怕日后难以向他交差。
过了几日,曹和独坐帐内,思考着如何处置东陵福,他想把他交给刑部,但感觉不妥。正犹豫时,兵丁进帐禀告,报告曹将军,东陵宰相在营寨外面求见!曹和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他一行几人?兵丁们禀告道,他带了八名侍卫。曹和暗暗想道,抓住东陵福还没几天,东陵山怎么知道他落在我的手里?难道走露了风声?
曹和起身,出营迎接东陵山。老远看着东陵山在八名侍卫的簇拥下,立在辕门处。冷风夹杂着尘土,漫天而来,将东陵山单薄的身子吹得瑟瑟发抖。曹和过意不去,满脸堆笑迎上前,拱手道,相爷,哪阵风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
东陵山极力掩饰内心的不悦,卑微地道,曹将军有所不知,下官府内一名仆人前日出城狩猎,不慎迷路,误入军营重地,冒犯将军虎威,还请将军高抬贵手,饶了他那条小命。话说得非常诚恳,表情非常谦卑,似乎对曹和心存敬畏。
曹和内心咯噔了一下,老家伙果然厉害,表面看起来谦卑顺从,可一照面就开门见山,道出来意。此人不可小觑。他打量东陵山一番,他的颧骨很高,长脸阔嘴,鼻如悬胆,尤其是他眼里的目光,犀利如炬,锐气直逼曹和。曹和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忖道,这家伙从相貌来看,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拱手笑道,相爷有所不知,最近潜伏在楚国的吴国奸细猖獗,所以末将防范森严,抓到来历不明的人,都要拷打审问,生怕混入吴国奸细。
东陵山故作惊讶地道,估计是他一时口拙,见了将军没有说清楚。
原来东陵山见东陵福久久未归,内心慌张,他驱马直奔睿王府,通过慕容雪向军中的蓝文霸打听东陵福的下落。获悉东陵福被曹和当作吴国奸细打得遍体鳞伤后,他只得亲自出城,向曹和要人。他担心东陵福招架不住,和盘托出他们筹划好了的计划。
曹和笑道,末将真以为他冒充贵府的仆人,所以在他身上用了点刑,让他受了一些皮外之伤。
东陵山假意道,让他吃点苦也是应该的,谁叫他这么不小心,误入军营要地。
曹和转身喝道,还不快把他背出来。
很快,东陵福被背了出来。可怜他被打得浑身青一块肿一块,脑袋肿得如同一个大钵儿,伏在兵丁背上一脸的木然,似乎被打傻了。东陵山见了,内心恨恨地骂道,打狗也得看主人,要不是老夫亲自来,曹和不把他往死里整吗?这笔仇,先记下。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懑,令随从将东陵福抬上坐骑。然后他含笑对曹和道,多谢将军替下官教训了他一顿。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说完,和曹和拱手作别,率领随从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