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猪肉十文钱,十斤猪肉自然一百文,也就是一两银子。楚南城又问贾猪匠肥肉三文钱,瘦肉七文钱如何?贾猪匠想了想,三文加七文也是十文一斤,似乎没什么问题,于是楚南城让他称一百斤猪肉,但得把肥肉和瘦肉分开。贾猪匠按照楚南城要求,称了五十斤肥肉,然后又称了五十斤瘦肉。
五十斤肥肉的价格每斤三文楚南城付了一百五十文钱,五十斤的瘦肉每斤七文楚南城付了三百五十文钱,加起来一百斤的猪肉就是五百文,正好是五两银子。
可问题就来了,原本贾猪匠卖的一百斤猪肉按照十文钱一斤,他能够卖得到一千文钱,也就是十两银子,可最后楚南城却只付了五两银子,贾猪匠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真真正正的称斤和价格都是他自己一手控制的,自始至终楚南城都没碰过称,所以就算楚南城花一半的价钱买了一百斤猪肉,贾猪匠也不得不口服心不服的做了这笔交易。
你知道吗?
小草不屑的瞥了一眼沾沾自喜的楚南城,道:“就只知道欺负老实人。”
楚南城脱下被雨沫子溅得有些湿润的外衣,搭在一旁的小架子上,然后坐了下来端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喝上一口,普通苦丁茶,味有些苦,但楚南城很喜欢,这种苦味就如同他现在的处境一样,寄人篱下都不如,只是一颗南国的‘小草’被推到了北国,有个任何风雨飘摇,他这所谓的质子不过只是乱刀下的草根,根本没什么所谓的权益性。
屋子里的烛焰被风拉得长长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直到最后时刻,烛焰仿佛绝地反击,重新站稳了脚跟。
“他若老实,也不会欺负人小孩了。”品上一口苦茶,对于这个比他还要小个两三岁但一点没有仆人应该有的温顺的小女孩子,他也不觉得对方的挖苦是嘲笑,事实上生存在那个大家族里,他的出生本来就引来了不少的嘲讽。
野种?杂种?小畜生?这种字眼在他的生命里就像是从泥泞里溅起的污点,沾在他身上到处都是,洗都洗不掉。
而那个自始自终对他的身份一直都持着沉默态度的老人家,直到最后才肯点头承认一句所谓的儿子。
但这就像是一语卖身契,最终将他扔到了这个世界所有人都闻风丧胆,嗤之以鼻的强国里来做一个所谓的牵联者,其实如果真到那一刻,他就是一介村户农子,提刀就宰了,所谓的身份到那个时候反而是他的催命符。
多好的一家人啊!
一瞥嘲笑挂在嘴角,但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亲近。
真讽刺!
小草收拾把屋子里稍微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小屋子被妇女打扫得很干净,她家虽然并不富裕,男人被强行征去当兵没到两年就死了,余下了孤儿寡母,但她很勤快。而这丫头虽然对楚南城挺勤快的,但是对别人别事就不显得那么关心,她把床铺好后,就在地上铺自己的铺。
“我睡地上,你睡床上。”楚南城像是宣布着一件最平静的朋友意见,哪里有什么主仆之间的尊与卑。
小草愣了一下,这才回头看了眼他:“身子比我还弱,你经得起这夜里的寒气吗?可怜的人,干嘛非常得装出一副大义恩重的样子。”
“虚伪,你可以用这两个字。”楚南城轻轻咳嗽了两声。
小草继续整理着床铺:“我懂,有学文了不起啊。”
“我没说了不起。”楚南城道:“铺好了就上来吧。”
小草一惊,如出林的小鸟受惊般盯着楚南城:“你可别胡来,我只是你的俾女,不是你的妻妾,不能陪你睡。”
“你不觉得自己劣根很粗?”楚南城眉梢间挤起一丝皱纹:“继续刚才的话题,简单的来说,做为一个比你大两岁的男孩,必须要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你十五岁,可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十三岁的我?”小草一点也不含糊自己对他的打击:“就连你自己的行李都需要我来背,瘦得就像是小鸡崽一样,一捏都能被那杀猪的捏成渣,要不是当时人多,你估计活不长了。”
“再废话就自己回去。”楚南城沉着声音道。
小草脸色一下变得顺从了:“又是这一招?”
“很旧,但管用就行。”
小草安安静静把床上的厚被子拿到了地上,然后把地上的薄被子拿到床上,然后安安静静缩进了被窝里,一直都很安静。
楚南城把厚被褥抱到床上,强行换下了薄被褥,这才躺在地上。
屋顶的雨声很大,像是密集的锣鼓声,绵绵密密不停,从远及近,仿佛要击穿屋顶砸在屋里。
老旧失修的窗棂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帘里,一轮孤高的残月不知何时挤破了乌云的束缚,出现在了黑漆漆的天空上,仿佛像是静止的,却随时都在移动,直到最后能够洒下那微弱的光束,似乎努力的在向世人证明着它的存在。
夜渐渐地深了,窗外的寒气被风刮进了小屋里,九月早秋的风夹着雨沫子竟已有了几分凉意,楚南城揭开身上的被子,起身看了眼床上熟悉的小草,正准备把烛火吹灭,屋顶的上传来两声瓦碎声。
很轻,很快,像是猫一样。
但绝对不是猫,这般下雨天,再好事的猫也都躲在了墙角里避雨。
要来了吗?
楚南城一怔,不见他动作,那只距离他五步远的烛苗就像是夜火里的一团烟花突然炸成了无数星火,片刻后彻底泯灭。
黑暗如退去的潮水卷来,迅速将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窗棂外的雨声很大,溚溚溚……响个不停。
凄厉的雨声里不时还夹着风声,把夜肃得极为暗沉。
轻风卷开了门户。
……
雨夜里的客栈依然灯火通明,似乎努力撑起这黑暗的世界里另一道与世隔绝的天堂,供着那屋子里应该有的华丽。
一杆杆矗如标枪的士兵们仿佛根本不知道早秋的雨夜还是有些寒冷的冰意,但从那紧握住枪杆而显得有些发白的手却可以看出他们还是有些冷。
穿过客栈外大杨树的寒风卷起了一飕飕幽意飘向了客栈。
寒风里,诡异的破碎声音被风声很好的掩盖住,随风一起卷到士兵的身上。
噗哧!
尖锐的洞穿声音是钢铁扎破甲胄撕裂骨肉的声音。
那士兵甚至不知道是风还是别的,只感觉胸口一觉,然后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所有人这才向他看去。
只见一只淡蓝色的箭羽像是树岔般从他的身体里支了出来。
不是箭矢,是一片很奇怪的羽毛。
有一尺来长,羽毛上闪砾着淡淡的蓝色毛絮,把这个世界染上了一种异色。
下一刻。
密集的雨珠从天空中呼啸而落,不知是因为风急了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雨珠在空气中便炸成了无数雨沫。
雨沫子细如砂粒,散成一片雾砂,把客栈四周都仿佛笼了起来。
无数声洞穿的声音从前头传开,伴随着有闷哼的惨叫声。
偷袭!
防御!
很快秦军反应过来他们遭遇到了偷袭。
几乎在那人呼喝的同时,余下的秦军便组成了防御阵形,大家围成一个圈,把背向着圈里,面朝着圈外。
秦军的确有天下第一军的美名,如此反应没有哪一国军队能够比得上。
秦军的防御阵成形,偷袭失去意义。
一条身影迅速从黑夜里蹿了出来,他穿着黑衣,蒙着面,看不清楚样子,手里握着一张很奇怪的弩弓,但背上背着一对的蓝色羽翼却更为显眼。
客栈里传来单调却又沉稳的步子,是那位校慰,他平静的目光里笼罩着死亡一般的神色扫视着前方六人,看到最中间那蓝色羽翼之人时,眉头轻微的皱了起来,似乎感觉不妙。
羽族!
“追杀了一路,还是不肯放人一马?不过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何必要如此惨忍,她的人生还有很美好的明天。”校慰从客栈里走出来,雨珠落在他身边周围,被外放的真气弹开,仿佛所有的雨珠都怕了他似的,纷纷避逃。
“帝国再繁华的明天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大一点的牢笼而已,所谓的美好是凌驾在你们这些人眼里的景物,你们看她美好她就美好,你们看她邪恶她就邪恶,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意思,实在太……没意思。”这背生蓝翼的人淡淡微笑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阴冷。
“她的命,也由不得你来裁决。”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