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袍的瘦高男子闯入，身后跟着七八个手下，个个手中提着弯刀。
胡一刀淡淡说道：“百十号官兵被七八个盗匪追着杀，还真是奇闻。”
瘦高男子凌厉的目光落在胡一刀身上，胡一刀表现出来的超乎同龄人的镇定，足以令男子刮目相看。
“小小年纪，不错不错！外面两个贼子是你杀的？”
“是！”
“好小子！我是元青山的蔡恒，愿不愿意跟我走？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胡一刀摇头。
“臭小子，我们蔡将军瞧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手下呵斥道。
胡一刀目光平静，问了一句：“你们也是来抢劫的？”
“我蔡某人有三不抢，老弱妇孺不抢，穷苦百姓不抢，清官雅士不抢！刚才那帮人，是东阳郡的官兵。”
“我知道。”
“你知道？”蔡恒有些意外。
“他们的腰间都有官配，为首的骑得也是陈国战马……”
“哈哈……果然是一帮蠢货！”蔡恒大笑了三声，“小子，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跟我走？”
胡一刀又是摇了摇头，“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蔡将军，跟他废什么话，让兄弟们绑了他！”
“胡闹！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小兄弟的武力绝对在我之上，你们想要送死么？”蔡恒直言不讳，语惊众人。
谁能相信？堂堂大盗蔡恒，竟说自己武力不敌一个无名少年。
“蔡将军，你未免抬举他了吧？不就是杀了两个猪猡么？死在将军您刀下的猪猡没有一千，那也有八百啊！”
“鼠目寸光！”蔡恒训斥一声，“死的那两个人，胸口塌陷，再无其他致命伤，分明就是给人重拳打死，而这里除了院墙倒塌之外，并没有明显打斗痕迹，说明什么？小兄弟一击必杀，根本没有给敌人任何反手的机会……”
蔡恒的分析切中要害，周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胡一刀的身上。
“他……他……这……这么厉害……”蔡恒手下战战兢兢地问。
胡一刀终于说话了，“你比一般的盗匪要聪明！”
听到夸奖，蔡恒哈哈大笑，“承蒙夸奖，小兄弟，我蔡恒虽为强盗，却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俗话说人各有志，小兄弟不愿意加入，蔡某也绝不强求，但蔡某有句忠告，当今陈国昏君当道，民不聊生，今日你杀了两个朝廷走狗，他日必惹祸上身，恐怕……”
“是他们欲行匪盗之事，我才出手的。”
蔡恒苦笑着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多说无益，蔡某还要去追杀那帮狗贼，小兄弟多保重！”
胡一刀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兄弟们！给我追！”蔡恒高吼一声，红袍飞扬，英姿飒飒，“杀一个狗贼，赏五十银！”
假盗匪和真强盗先后而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铁山叔一辈子老实本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瘫软在地上。
屋门推开，青莲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一下子扑进了胡一刀怀里，“一刀哥哥，你没事吧？”
搂着青莲瘦小的身躯，胡一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青莲别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青婶儿也紧跟着走出来，看到兄妹俩搂在一起，也是热泪盈眶。
总算是有惊无险，胡一刀把铁山叔搀扶起来，“青婶儿，你照顾好铁山叔和青莲妹妹，我出去看看。”
胡一刀心里还是牵挂着青牛村的百姓，走到街道上，耳边时不时有哭嚎的声音传来，村里几处房子被点着，火光冲天，胡一刀心里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差，拳头渐渐攥紧，骨骼间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看着往日熟悉的街巷成了断壁残垣，一草一木被践踏、被蹂躏，月光仿佛沾染了一层血色。
官不官，匪不匪，这算什么世道？
胡一刀的心里在滴血，双目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种光芒，刺骨般寒冷。
森白月光下，胡一刀的胳膊上呈现出淡淡的纹理，好像某种鳞片状的东西，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乱世之中，唯有杀戮成王道！”
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自旷古传来，悠远深邃。
胡一刀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冰晶，而冰晶深处，仿佛又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将这个世界焚毁，方能重生！”
“善良的人承受痛苦，恶毒的人享受荣光，唯有死亡，平息深渊的怒火……”
恍惚之间，胡一刀肉铺砧板上的那把乌黑菜刀，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
漆黑的天空卷起乌云，邪风呼啸，山林中传来群兽暴躁的吼声，隐约还有人类的惨叫……
大盗蔡恒带着人追出数里，忽然止步，望着前面漆黑如墨的山林，神色凛然。
“蔡将军，怎么不追了？”属下疑惑不解。
“前面非常危险！”蔡恒蹙眉，紧握刀柄，犀利的目光盯着前面漆黑的山林，“都不要轻举妄动，在这里等着！”
半柱香的时间，躁动的山林渐渐恢复了宁静，空气中飘来血腥的气味。
“蔡将军，这……”
“去看看！”蔡恒心中同样好奇，山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蔡恒一行人小心翼翼走进山林，借着火把的光亮，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不禁头皮发麻，背脊直冒冷汗。
满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草木中是零散的血肉、肠胃、断手、断脚，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不难想象，这些人遭受了一场血淋淋的屠杀，被群兽践踏、撕咬、分尸，绝无活口，惨状令人发指。
“这些……猪猡……一定……一定是坏事做尽，惹怒了山神……”蔡恒的手下战战兢兢说道。
“哈哈……天意！一定是天意！天要灭陈，陈国危矣！”
蔡恒哈哈大笑三声，当机立断，率众撤离山林。
……
胡一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青莲紧握着他的手，趴在床侧睡着。
“怎么回事儿？难道只是一场噩梦么？”胡一刀头脑晕沉沉的，身体疲惫不堪，腹中也是饥饿难耐。
怕吵醒了青莲，胡一刀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动，直到青婶儿端着药汤走进屋，看到胡一刀醒过来，惊诧道：“啊！我可怜的孩子，你总算醒了啊……”
青莲也从梦里醒来，一双大眼睛仍有些红肿，这些天她为胡一刀哭了不知道多少次，茶饭不思，一天到晚就守在胡一刀的床边，谁劝都没用，看到胡一刀终于醒过来，青莲情不自禁地扑进胡一刀的怀中，喜极而泣：“呜呜呜……一刀哥哥，我……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不要青莲了，呜呜……”
“难道我睡了很久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有盗匪闯进了村子……”
听到“盗匪”两字，青婶儿神色有些慌乱，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胡一刀心一沉，“难道不是……”
青莲啼哭着点了点头，“一刀哥哥，那些坏蛋杀了好多人，狗牙子死了，大旺哥哥也死了……”
狗牙子和大旺都是和青莲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儿，胡一刀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神色，伸手抚摸着青莲的秀发，安慰道：“青莲不哭，一刀哥哥会替狗牙子和大旺报仇的！”
“一刀哥哥，仇已经报了！那些大坏蛋坏事做尽，遭了天谴，都死在了青牛岭里！”青莲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泪光，很认真地说道。
看到胡一刀很疑惑，青婶儿在一旁说道：“蔡将军把村里被抢走的钱粮都一一归还，那些死了家眷的，蔡将军还多给了钱粮，他说咱们青牛村有山神庇护，那些陈国官兵跑进青牛岭，山神震怒，让野兽吃了他们的心肝！”
对于青婶儿的解释，胡一刀是不信的，胡一刀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山神鬼怪之说。
不过，胡一刀有一点不解，如果那些官兵是蔡恒杀的，他为什么不承认？还编造这样的谣言？这不符合情理。
如果我是一个强盗，我把围剿自己的官兵给杀光了，一定会大肆宣扬，甚至添油加醋，让外界知道，我有通天本领，谁也别来惹我，否则死路一条。
蔡恒把那些抢走的钱粮一一归还的做法，更让胡一刀觉得意外，心想：“到底谁才是官？谁才是匪？”
“一刀哥哥，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胡一刀也觉得诧异，自己怎么会昏睡这么久？依稀还记得他在街上走，看着青牛村被盗匪洗劫后的惨状，脚步愈发沉重，脑海愈发混乱，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刀哥哥，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么？”青莲一脸关心地问道。
咕噜咕噜——胡一刀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声响。
青婶儿善解人意，“三天没吃没喝，一定是饿坏了吧！我去给你做饭！让青莲陪陪你……”
青婶儿转身离开，青莲还拉着胡一刀的手，舍不得松开，看到青莲憔悴的样子，胡一刀有些心疼，“青莲，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
“青莲一点都不累！”青莲很倔强地摇了摇头。
“傻丫头。”
“一刀哥哥才傻呢，为了不让青莲和娘被坏人欺负，和坏人去拼命！”青莲说着话，眼泪又流出来，“一刀哥哥，青莲没用，青莲不能保护一刀哥哥……”
胡一刀欣慰不已，把青莲拥入怀中，坚毅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