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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尘间 悲伤事 已太多

太阳已经开始西落,解剑岩下的池水一碧如玉。

一个人独立在解剑岩下,一袭白衫如雪随风而动。

经过整整一个多月的休养,陈子龙身上的伤此刻早已痊愈。

他盯着解剑池看了很久很久,池畔已有白雾徐徐升起,他忽然转过身来,向着屹立在山上的武当道观,人人所仰慕的武林圣地走去。

夜幕开始降临,武当山后一片黑暗。

晚风起,过了半山后,晚风中更带有一丝丝寒意。

夜静山空。

一缕缕白烟从足下袅袅升起,也不知是雾?

还是云?

促足远望,那古老而又庄严巍峨道观的影子已依稀可见。

四周死一般的静寂,陈子龙直径的走进了大殿。

大殿上空无一人。

他穿过了大殿,来到了后院,寒风扫落叶,几片刚落下的黄叶,在庭院中随风而舞。

他痴痴地看着那随风飘舞的黄叶,但见黄叶上的切口整齐而又平滑。

陈子龙的脸色微变:这不是被寒风扫落的!

他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几根羽毛。

山上林间有飞鸟。

可,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用剑气击落飞鸟?

此刻,他不得不对武当剑术的钦佩!陈子龙走过院子,跟着从左面的一扇窄门穿了过去。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黄冠的小道人,独立于梧桐树下,正冷冷的看着他。

梧桐树早已秃,是否早已给他的剑气所摧?

陈子龙怔了怔,跟着拱手作缉,试探着问道:“拭尘掌门在不在?”

青衣小道人没有回答他,那双在夜雾中闪着寒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子龙。

一阵寒风吹过,陈子龙忽然发现他肩后黄穗随风而飘,背着的竟是一柄乌鞘长剑。

“莫非拭尘掌门就在此处?”陈子龙又试探着问道。

青衣小道人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突然冷笑道:“你走吧!”

陈子龙笑了笑,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上到武当山就要给人赶下山去,他忽喃喃问道:“道长认识在下?”

青衣小道人居然点了点头。

陈子龙又道:“莫非在下有不当之处得罪了道长?”

青衣小道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子龙苦笑道:“在下与道长素未谋面,自问从未得罪过道长,我一来,道长何以一定要我走呢?”

青衣小道人突然冷笑道:“因为你来错了地方!”

陈子龙一滩手道:“这里是不是武当山?”

青衣小道人道:“是!”他说得还是那么的简洁仿佛说话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多余的交流法式。

陈子龙道:“那武当山为什么来不得?”

青衣小道人冷冷的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陈子龙悠悠地道:“在下不来也来了,又能怎样!”

这次青衣小道人并没有回答陈子龙,而是冷笑着右手突然往后一反,肩上的那柄乌鞘长剑已给他握在手中。

长剑已出鞘,剑光如一溉秋水,青衣小道人以指弹剑,剑作龙吟,悦耳清心。

龙吟声中,黄穗飘飞,一道寒光长虹向着陈子龙飞去,剑法精妙流动,剑走轻风,意在剑气,森寒的剑气,早已渗入陈子龙的肌肤毛孔。

陈子龙但觉得全身不寒而栗,突听他喃喃道:“剑是好剑,武当剑法也的确是精妙绝伦的好剑法……”

就在寒剑即将刺入陈子龙胸膛的那一瞬间,突见青衣小道人双臂一震,凌空翻了个身,退了回去。

如寒冰般的剑光已消失,青衣小道人带着一双讶异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陈子龙,冷冷地道:“为什么不躲?”

陈子龙定了定神道:“在下为何要躲?”

青衣小道人一愣,冷冷地道:“你瞧不起我?”

陈子龙晃着头道:“非也!非也!”

青衣小道人道:“为什么?”

陈子龙道:“一在下着实躲不开,二在下不会武功,所以更躲不开,明知躲不开,干嘛还要躲?”

青衣小道人又瞬也不瞬地盯着陈子龙,微微地点了点头,突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陈子龙摸着鼻子喃喃道:“观光!”

青衣小道人冷冷道:“你不可能只是观光。”

陈子龙道:“那道长认为在下为何出现在这里?”

青衣小道人盯着陈子龙突大喊道:“说!你来武当有何目的?”

陈子龙却摸着鼻子,笑而不答。

青衣小道人冰冷的脸突然涨得通红,道:“你再不说,我便杀了你。”

陈子龙看着青衣小道人,突长叹一声:“可惜!可惜啊……”

青衣小道人一愣,道:“你可惜甚么?”

“武当剑法的真谛,看来道长还是没有领会到。”陈子龙喃喃道:“可惜啊!可惜了当年张真人一手创立的武当派再过几年,恐怕真的要变成一段绝响了。”

“你说什么?”青衣小道人满头青筋都暴露了出来怒视着陈子龙。

陈子龙道:“用剑之道在于意,而武当剑法之意却在于心静如水……”

陈子龙顿了顿,接着道:“你心气太浮,太燥,厉而不纯,是以没领悟到武当剑法的真谛……”

“三年,我只需三年就可以做到……”青衣道人打断了陈子龙的话喃喃道。

“三年恐怕不行…”陈子龙道:“十年!这十年中道长只要练心,或许还可以做到心静如水。”

“十年?”青衣道人瞪着陈子龙怒道:“我等不了这么久……”

陈子龙一笑道:“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尚未晚,十年时间并不长,况且有些人耗尽一生也不一定可以做到心静如水。”

“你……”青衣小道人冰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手中的长剑提了起来,剑锋一转,冷冷的盯着陈子龙,盯得陈子龙直发毛。

四周似又恢复了安静,风中带着寒香,陈子龙看着青衣道人,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强行微笑着,喃喃道:“看来今天在下确是来错了地方!”

“余恨,不得无礼!”梧桐树下传来了一个很细,很轻,却又听得清清楚楚的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青衣飘逸,一个白面微须,黄冠青衣的中年道人,面带微笑地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石桌上摆着一个茶几,他就坐在那里悠闲自在地品着茶。

青衣小道人一见那中年道人,微一愣,急忙收剑,向他走了过去,跟着拜了下去,道:“是!师傅!”

陈子龙微笑着向中年道人深深一辑试探着问道:“道长好,拭尘掌门可在?”

中年道人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陈子龙道:“道长便是拭尘掌门?”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道:“正是贫道。”

陈子龙道:““晚辈陈子龙不请自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恕罪。”

拭尘道人微笑着,伸手倒了一杯茶,接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易乐乎?先生请过来喝茶。”

陈子龙又一缉道:“多谢!”说着便走了过去,坐在了拭尘道人的对面。

茶烟袅袅,茶香四溢,一缕清风拂过,魂灵间如花开。

陈子龙微微呷了一盏茶,微闭着双眼细细品味着。

拭尘道人又是一笑道:“先生,这茶感觉如何?”

陈子龙悠然道:“茶外听香,淡如清风,这茶当然是好茶。”

拭尘道人道:“这煮茶必须要用沸水才能泡出浓香,就如人生要历经磨炼与沉浮才能懂得怎样释怀,坦然。”他说着看了青衣小道长余恨一眼,似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陈子龙赞道:“茶如人生,没想到道长喝的虽是茶,品的却是人生的滋味,晚辈自愧不如。”

拭尘道人道:“挚一盏茶,任袅袅清香去却人世间浮尘。”

陈子龙似有所思,喃喃道:“那是一份多么超凡脱俗的淡泊与宁静的心境,可问世间,又有几许人可以真正做到呢?”

拭尘道人叹道:“是啊……”说着便突向着青衣小道人狠眼一瞪,道:“适才劣徒无礼,还望先生勿要见怪。”

陈子龙一笑,道:““一个不懂武功之人妄论武学之道,实属晚辈的不是,怪不得这位道长……”

拭尘道人的双眼放着精光,大笑道:“先生年纪轻轻,没想到竟对武学有如此之造诣。”

陈子龙道:“小子无状,道长勿怪!”

拭尘突然长叹一声,道:“要是我武当派中能有先生这样的人,那我武当就有望了!”

陈子龙道:“道长自谦了!贵派在武林中享誉几百年而屹立不倒,足见武当人才济济,在下只不过是……”

拭尘道人打断了陈子龙的话,突问道:“不知先生夜访武当所谓何事?”

陈子龙摸着鼻子,稍一迟疑,道:“观光!”

拭尘道人一笑,摇着头道:“看先生的谈吐神态风采,绝非观光游客这么简单。”

陈子龙微笑着道:“那道长认为在下是什么人?”

拭尘道人道:“先生非池中物。”

陈子龙道:“在下既不是鱼,更不是龙,肯定不是池中物,在下是人。”

拭尘道人呵呵一笑道:“先生又何必逞口舌之争?

陈子龙一笑:“道长说得是!惭愧啊,惭愧。”

拭尘道人突然叹道:“先生让贫道念起了一位故人。”

陈子龙道:“哦?”

拭尘道人盯着陈子龙突然问道:“陈所闻,陈侍郎是先生何人?”

陈子龙一怔,道:“乃家父!”

拭尘道人脸突露喜色,道:“难怪你二人如此之相像,果然是名门出高士,令尊可好?”

陈子龙黯然道:“家父在三年前已然仙逝!”

拭尘道人一怔,口中念念有词,说道:“陈侍郎,陈侍郎,你我相识十余年,虽未深交,但也乃良友,没想到你先我而去,往生极乐,贫道既喜且悲……”

陈子龙道:“道长与家父相识?”

拭尘道人道:“说起来陈侍郎还是贫道的救命恩人。”

陈子龙满面讶异,道:“请恕在下唐突,晚辈从未曾听家父向家人提起过,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拭尘道人一笑道:“他未提及贫道也实属正常。”

陈子龙道:“道长可否告知一二?”

拭尘道人感慨地道:“十年前贫道在鄂西边界遭奸人袭击,虽凭一己之力把对方一一歼灭,但也奄奄一息,这时幸巧令尊路过救了贫道,之后,他不但亲自为贫道疗伤,最后还委派了官兵一路护送着贫道回武当山。”

陈子龙默默地听着,想象着家父当年的风范,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拭尘道人接着道:“后来几年里,贫道曾多次到江南拜见陈侍郎,可都因他公务繁忙,无暇分身,都未当面向其道谢。”

陈子龙道:“原来道人与家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拭尘道人叹道:“当日令尊的风采,贫道如今还历历在目,奈何一别已是无重日了。”

过了一会,拭尘道人接着道:“今日得以重见恩人之子,那也是一种幸慰。”

陈子龙道:“道长严重了!”

拭尘道人问道:“不知公子今日造访武当所谓何事?”

陈子龙道:“实不相瞒,晚辈唐突上山,着实有事要请教贵派!”

拭道人道:“陈公子请讲!”

陈子龙沉思了一下道:“不久前,在下受朋友所托,为其送一个物件到武当山,不过……。”

拭尘道人道:“陈公子有话但讲无妨,此处并无外人。”

陈子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在下这位朋友并没有告诉我,她要在下所见之人是谁,为此在下十分为难。”

拭尘道人道:“那公子的朋友是怎样说的?”

陈子龙道:“她只是说,在下到了武当山后那人见到了自会明白。”

拭尘道人道:“这有何难,陈公子不妨在武当山上留宿一晚,待明天早课后,贫道召集山上所有的门人弟子,届时让他们逐一来辨认便可以了。”

陈子龙大喜一缉道:“那晚辈先在此谢过。”

拭尘道人还礼,道:“陈公子不必客气!学道之人本该解人所急!何况陈侍郎于贫道有救命之恩。”

拭尘道人迟疑着,接着道:“只是不知是何物件?”

“是一柄兵器!”陈子龙说着突然站了起来向拭尘道人拜了下去,接着道:“请恕晚辈无礼,私自携带兵器上山。”

拭尘道人一愣,慌忙扶着陈子龙,道:“受人之事,理应忠人之托,陈公子事出有因,贫道怎会怪你呢?”

陈子龙道:“多谢。”

拭尘道人颇为为难道:“只不过武当百年来的规矩也不能毁在贫道的手上。”

陈子龙道:“明白!道长有何吩咐?”

拭尘道长迟疑了一下道:“贫道看这样吧,陈公子暂时把兵器交予贫道保管,待明天早课后,老贫道再还你,如何?”

陈子龙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陈子龙说着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上了年代的盒子,这是一个月前,薛三娘在临死前交给他的。

拭尘道人道:“不知这件兵器有何特别之处,要劳烦陈公子不辞辛苦,亲自千里而送?”

陈子龙一笑道:“其实在下也看不出来,这看来看去都是一柄很普通的匕首。”

陈子龙说着便打开了盒子,把匕首从取了出来,道:“道长请看!”

刀锋看起来并不是很锋利,上面似乎已有了锈斑,一个用小篆所写的“薛”字方方正正的刻在了匕柄上,这确是一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匕首。

就在此时陈子龙突然发现拭尘道人的脸色在变化,他的手在颤抖,暗道:“他怎么了?莫非他见过这柄匕首?莫非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陈子龙试探着道:“莫非这柄匕首有什么特别之处?”

拭尘道长瞬也不瞬的盯着匕首,并没有回答陈子龙。

陈子龙微一笑,又试探着道:“莫非道长见过?”

拭尘道人突然抬起头盯着陈子龙,道:“你朋友是谁?”

陈子龙道:“朋友就是朋友。”

拭尘道人突抢过了匕首,道:“你怎么会和她做了朋友的?”

陈子龙道:“她?她是谁?”

拭尘道人突长叹道:“毒后,薛三娘。”

陈子龙一怔,双眼张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着拭尘道人,此刻他的心里不知是怀疑,讶异,还是惊喜……他怎么也想不到拭尘道人会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又过了好一会,拭尘道人道:“她呢?她自己怎么不亲自来?”

陈子龙道:“她已经来不了!”

拭尘道人一片茫然道:“那她过得好吗?”

陈子龙黯然道:“她死了!”

“甚么……”拭尘道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惊呼。

只见他的身子颤抖着,他脸上的肌肉也在颤抖着,原本就已经够白的面变得发青,突然间,竟然一下子从石椅子上翻了下来。

身旁叫慧贞的青衣小道人忙扑了过去,把他扶着,扶在了椅子上。

过了良久,拭尘道人的双眼似已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下把慧贞推开,嘎声道:“我,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慧贞满腹疑惑地看着师傅,又瞧了瞧陈子一龙,无可奈何的退了下去了。

此时,何止是慧贞满腹狐疑,陈子龙更是充满了讶异:“他不知道拭尘道人为何听到薛三娘的事会如此的失魂,普通朋友不可能是这样到,除非他们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突听到拭尘道人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陈子龙道:“自杀!”

拭尘道人冷眼向陈子龙一扫,道:“胡说!她不可能会自杀。”他迟疑着,接着道:“除非……”

陈子龙道:“鬼医和弹指神通也死了。”

拭尘道人已泪流满面。

陈子龙突然问到:“你们是何关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拭尘道人长叹道:“贫道学道前的俗名叫薛大朗。”

陈子龙一愣,道:“你们是兄妹?”

拭尘道人微微一点头,道:“我们是亲兄妹。”

陈子龙满脸惊讶,如果不是亲耳所听,他死都不会相信武当派掌门和‘毒后’竟然是亲兄妹。

拭尘道人的情感似已崩溃,他痴痴地抚摸着匕首,突然问道:“你知道这柄匕首上染了谁的鲜血?”

陈子龙沉思了一下道:“不知道,不过在下看得出薛三娘似乎很在意它。”

拭尘道人黯然道:“因为上面有我继父的鲜血,我们的母亲也是用它自尽的。”

陈子龙又一愣,突然问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调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芳心在一点,余润拂清影。”拭尘道人突然黯然神伤地吟起诗来。

陈子龙一愣,暗道:“此时此刻你还有心情吟诗?该不会是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

突听拭尘道人问道:“陈公子可知这诗说的可是谁?”

陈子龙道:“据说此诗乃‘万历年间’的大才子王维登为当时中原第一大美人薛素素所作的。”

拭尘道人点了点头。

陈子龙道:“相传当年王维登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与薛素素相遇,并被薛素素的美貌与才识所迷住,于是王维登便作了此诗并把它刻在了一具砚台之上赠与薛素素,开始对素素发起了疯狂的追求,最后终于感动了薛素素。”

“多情总是给无情伤。”陈子龙突叹了口气,接着道:“后来不知何原因,薛素素却突然悄然地离开了王大才子。”

拭尘道人道:“世人都说薛素素有负于王维登,奈可世人又有几个知道薛素素其实根本就是个苦命的女人?”

陈子龙问道:“道长为什么这样说?”

拭尘道人道:“往事如烟不可追,那一年,薛素素不但给王维登的真情所感动了,而且还为对方生下了一男一女。”

陈子龙一愣,他盯着拭尘道人,道:“道长怎么会知道?”

拭尘道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陈子龙眼睛一亮,突问道:“敢问道长与薛素素是何关系?”

拭尘道人迟疑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叹着道:“乃家母。”

陈子龙一愣,心道:“难怪薛三娘的真面目是那么的美,而这位道长虽已到中年,却还是如此俊俏,看来他们都是‘中原第一大美人’的儿女这一点也假。”

但陈子龙还是忍不住问道:“道长是薛素素与王维登的儿子?”

拭尘道人点了点头。

陈子龙道:“薛三娘也是他俩的女儿?”

拭尘道人又点了点头。

陈子龙忍不住又问道:“竟然你和薛三娘都是王维登的孩子,怎么你们都随母姓的?”

拭尘道人的双目突闪现出一种怨恨,道:“他不配做我们的父亲。”

陈子龙喃喃道:“在下曾听家父说过,王维登乃忠厚长者,品德高超。”

他向拭尘道人一作缉接着道:“恕我直言,有此父亲夫复何求?”

拭尘道人突冷笑了起来,笑声凄厉,笑声中充满了怨恨,道:“你知不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会带着我兄妹俩悄然地离开他?”

陈子龙摇头道:“为什么?”

拭尘道人的情感已完全崩溃,只见他的眼睛里仇恨和悲痛,他冷笑着道:“你永远不会想到他王维登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更不会想到他做的事有多么的可怕。“

陈子龙道:“伪君子?可怕?”

拭尘道人的手紧握着,眼角泪痕还未干,此刻又添新痕:“因为……因为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惜强迫自己的妻子去跟别人上床,甚至不惜跪下来求妻子,甚至还会用自己孩子的性命来胁迫妻子……”

陈子龙忽然把头扭过去,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胃部在抽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拭尘道人接着道:“那天月很圆,夜凉如水,他又想胁迫薛素素,薛素素千方百计终于带上了她的两个孩子偷偷的跑了出来,再没有回去,那年我只有八岁,三娘也只是五岁。”

陈子龙沉默了一下道:“她带着你们去哪里了?”

拭尘道人叹道:“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孤苦无依,最后为了生活,不得不流落红尘,成为了一名个歌姬。”

陈子龙已经默默无言了,因为他知道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独自养着两个孩子,那是要多大的勇气与坚韧。

拭尘道人接着道:“这样的日子她苦苦支撑了整整三年,后来一个姓李的江南富商看上了她,要娶她为妾,并答应愿意照顾她的儿女,可她从离开王维登的那一刻起,已经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但是那时她已经没得选择了,因为她已经独撑不下去了。”

陈子龙道:“为了两个孩子,她不得不答应嫁给了那位李姓的富商?”

拭尘道人点了点头,道:“那富商对我们都很好,那一段时光确实是我们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容颜也一天天地跟着衰老,而我们也渐渐的长大,奈可三娘偏偏越长就越像年轻时的薛素素——高贵,脱俗,聪慧。”

陈子龙忍不住问道:“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拭尘道人道:“李姓富商见三娘越大越美,便慢慢地见色起意。”

陈子龙一怔,道:“可,可他怎样说也是你们的继父。”

拭尘道人冷笑着,道:“继父又能怎样?就是这个继父,他就在三娘十六岁生日那天,突然向所有人宣布要娶三娘为妾。”

陈子龙怔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为了个人的淫乐,竟然变态到要娶自己的女儿。

这是传统礼乐的崩溃?

还是世间人性的自我堕落?

他突然又想呕吐。

过了一会,陈子龙道:“薛素素没有去反抗?”

拭尘道人道:“她当然有反抗过,可她一个可怜的女人又怎能斗得过他们呢?最后还是答应了让李姓富商,自己的丈夫娶自己的女儿三娘。”

陈子龙又呆住了,他的眼睛长得大大的,很吃惊的道:“她……她怎么能让自己的丈夫娶自己的女儿?”

拭尘道人淡淡地道:“可她的确答应了。”

陈子龙没有再说话,因为他还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只听拭尘道人又淡淡地道:“就在李姓富商与三娘拜堂的那天,薛素素就拿着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李姓富商的心脏,把他刺死。”

陈子龙突然问道:“就是眼前这柄匕首?”

拭尘道人道:“是。”

陈子龙道:“薛素素最后也用这柄匕首自尽是因为把命还给李姓富商,还是她觉得有愧于你们兄妹俩?”

拭尘道人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她没有对不住我们,她也更不需要把命还给那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陈子龙道:“蝼蚁尚也偷生她为何还要自尽?”

拭尘道人黯然道:“她是为了让我和三娘可以安全的逃出李姓富商家,所以才当着李姓族人自尽而死。”

他说着又长叹了一声,道:“可怜的她死后给抛在乱葬岗任由豺狼野兽撕咬她的尸身。”

陈子龙没有说话,他想到那曾经风光无限的大美人最后竟然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他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现在他只能叹息,叹息着身似浮萍的可怜女人,叹息着自古红颜多命堪。

拭尘道人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他的双眼望着远方,远方似已有一条飘渺的人影——薛素素,他眼睛里充满了一种不可磨灭的自责。

陈子龙看着拭尘道人,突又长叹了一声,道:“往事如过眼云烟,道长又何须时时挂在心头呢?”

陈子龙顿了顿接着喃喃道:“菩提原本就没有树,明亮的镜子也并不是台,尘在外,心在内,心本无尘,尘即是心,只要心净无尘,何须时时刻刻去拂拭?”

拭尘道人望着陈子龙微微一笑,突左手一抖,瞬时把那柄匕首震为了两截,道:“多谢陈公子适才的点化。”

陈子龙默默不语。

拭尘道人望着已断的匕首,喃喃道:“当年家母千叮万嘱让我照顾三娘,如今却有负她受托……”

陈子龙盯着拭尘道人,忽然问道:“道长是不是知道是谁杀害了三年他们?”

拭尘道人没有回答陈子龙,现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

陈子龙又问道:“那人是谁?”

过了会,拭尘道人回过头,只是淡淡的答道:“陈公子还是别问了。”

陈子龙朗朗地道:“薛三娘临时前,托在下来武当,想必就是希望她的兄长能告诉我一切,好让在下查出真凶,找回七年前失踪的赈灾军响,以还天下一个公允。”

陈子龙盯着拭尘道人,只见他双眼迷茫,口中在喘息,他内心似乎已在挣扎着。

陈子龙双眼一亮,跟着喃喃接着道:“薛三娘哪知她的那位所谓的兄长,如今只顾着个人的安危与名位,早已忘记了兄妹之情,薛三娘啊,薛三娘,你在九泉之下可已安息……”

拭尘道人似乎完全没听见陈子龙说话,他一动不动的坐着,过了一会,只见他身子在轻轻颤抖,口中在不停地喘着气。

雾已浓,夜似已深。

但听拭尘道长的喘声越来越急促,渐喘渐响,简直跟上气难接下气般。

陈子龙望着他情不自禁的起了怜悯之心,道:“道长你没事吧?”

拭尘道人向他微微的摆了摆手,道:“贫道没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拭尘道人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慢慢的转过头去,对着外面喊道:“余恨!”

不一会,余恨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向着拭尘道人躬身一拜道:“师傅!”

拭尘道人看着他,缓缓地道:“去把长老们都请过来。”

余恨一愣,迟疑着道:“师傅……这?”

拭尘道人突向他狠狠一瞪,道:“去!现在就去!”

余恨还是迟疑着,但他见师傅要动怒了,不敢拂逆,跟着转身离去。

陈子龙带着疑惑问道:“道长,您这是……”

拭尘道人向陈子龙摆了摆手道:“待长老们到了再说吧……”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望着余恨远去的背影,突又长叹着。

陈子龙望着他,突道:“余恨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拭尘道人道:“他聪明,学武又勤奋,可以说是武当新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位,不过……”

“冷漠。”陈子龙道:“他似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拭尘道人道:“是啊!”

陈子龙道:“大好一个年华,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拭尘道人长叹着,没有回答。

陈子龙道:“余恨,余恨……还有仇恨的意思,一个学道之人理应远离红尘,不应该会有这样一个名字啊?他心中是不是还有放不下的血海深仇?”

拭尘道人突望着陈子龙道:“陈公子真的不认得余恨了?”

陈子龙一愣,道:“在下连武当山也是第一次来,我怎么会认得余恨呢?”

拭尘道人迟疑着道:“他就是陈贞慧的儿子。”

陈子龙怔住了,过了良久,喃喃自语道:“难怪他的眼神似曾相识,没想到当年十多岁的小孩都长这么大了……”

晚风轻拂着,竹林外传来了一丝丝竹笛声,很细,很轻又很长,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着。

委婉连绵的笛音绕丛林,如春风拂面,如少女的纤手轻抚着,陈子龙从来没听过如此让人放松心扉的笛声。

他竟渐渐地不能自我,似已醉,陶醉在笛声之中……他的心头猛的一震,突对着拭尘道人大喊:“小心,这笛声有问题……”

可“小心”二字还未说完,一条赤红色的小蛇从屋檐上直窜而下,如闪电般向着拭尘道人的脖子咬了下去,咬出了两个黑色的牙洞,瞬时间,毒液四散。

拭尘道人一惊,左手迅狠地抓住赤红色小蛇的头部用力一掐,顺手一扬,小蛇给他扔出了半空,掉下来时已经断成七八截了,跟着迅速的封住了身上的几处要穴。

虽说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一切还是迟了,黑色的毒液早就从他的脖子扩散到他头部了,他那苍白的脸上瞬间变成血红,跟着倒了在地。

陈子龙想冲过去,也在此时,一条人影鬼魅般闪过,一手把他抓住喝道:“说,你对我师傅做什么了?”说着把陈子龙整个人举了起来,跟着扔出去了……

“余恨……不是陈先生……”拭尘道人突然喝道。

余恨也不管陈子龙是否有跌伤,也不管他是生是死了,一转身便向拭尘道人冲了过去。

“小心……那竹笛……音……”拭尘道人就平躺在地上,他的目中无光,神情涣散,他含笑着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响:“我终于可以……可以解……脱……”

陈子龙给余恨一抓一扔,“啪”的一声整个身子撞在了梧桐树上,全身一阵麻痛,人顿时蒙了,过了一会,待神情稍定,便想破口大骂。

但他现在呆住了,因为他发现拭尘道人已经气绝了,过了好久,陈子龙轻轻地道:“人死不能复生……”

余恨猛的抬起头,但见他眼泪鼻涕满面,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子龙,竟看得陈子龙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也在此时,忽听到余恨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不会有好事?为什么……”他连说了几个为什么。跟着飞身便向着林外竹林而去,所使轻功更是武当地地道道的“云梯纵”。

陈子龙望着余恨逐渐远去的黑影,不禁长叹。

也在此时,远去传来了一阵喧哗,陈子龙料定那应该是刚才余恨去请的长老们要来了。

他不想再和他们起什么误会,只好向拭尘道人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偷偷地从后山摸黑走下山,也许是因为掌门人突然死亡,武当山上的人都乱成一团,一路下山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武当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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