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之上,逍遥境中,千山耸翠之间,鸟兽奔忙,万丈高崖之下,流云叠嶂。
山间传来阵阵轻呼声:“大姐……快走!”
但见翠林之中两女子你推我搡,泪眼朦胧。这两女子并非凡俗,乃貂狐有木氏之后。
貂狐都是些貌美之辈,其中姿色最绝的便是那有木雀了,因驻颜有术竟不过二八,那眉如远山,眼似秋水,怕天帝鸾驾上的神妃也不过尔尔了。
此时雀眸中泪光闪闪,扶着有木茂一拐一瘸地往前送着,有木茂怀中是她们刚出生三月的三弟有木巫。
“雀……走不动了,那饕餮太过凶残,我中它一招,行三里路已是难事……”有木茂不住地喘着气儿,又将怀中的小貂狐往雀怀里送。雀自然不肯接,他们兄妹都不能死,貂狐族只剩下他们了。
“姐……你等我!”雀说罢,手朝胸口一拍,吐出颗黄澄澄的珠子来,雀手一接住,就往茂手里塞,口中还不住叫着:“姐姐……你带弟弟走,别管我!”
“不行!要走也是你俩走,你自幼聪颖绝伦……家仇只你去复!”有木茂将珠同幼貂狐送入雀怀中,又劝:“快些走,我身受重伤,死是早晚,但若白帝来了,我们三个都无活路!”
“姐姐……”雀盯着怀中貂狐和珠子发愣,半晌之后,才似下了狠心,却不想,抬头就见茂身后有一白影,只一眼,雀惊恐不已,怀中貂狐和那珠子往地上掉去,亏得茂手快,接住了貂狐,正欲责怪,不想雀口出二字:“白帝……”
茂一闻此,亦瞪了眼,如此她们就无活路了……那珠子滚了几转,到白帝脚边去了。
两人一呆,竟不知该如何。
貂狐是青丘的灵物,生得狐身,却有九尾,比狐狡,性并凶兽。亦不知逍遥渡津人是何回事,竟让如此凶兽渡彼世之津,入逍遥之境,还得了修为,化了神籍。
逍遥之境灵气沛然,有造化者,自可化神籍,飞升九天。
这于貂狐却是个好机运,却不想她们分吃了白帝小女的三只爱兽,不可谓不自寻短见。
境中人皆知逍遥之境乃境界之中最逍遥之处,不过,逍遥归逍遥,白帝的小女是个护短且脾气极坏的,无缘由的怒气时生,拿境人作剧常有……就连路边的石子儿见了白帝小女都要避开十丈,生怕这白帝小女眼瞎磕着碰着了来找自己算账。
三姊妹以为白帝会大手一挥,结果了她们性命,不想白帝躬身作揖,赔礼道:“小女疏于管教,才叫她做出如此祸事。三位莫要怨她,”白帝说着又抬手直指逍遥津:“三位速速离去,渡津人自会相渡。”
貂狐三姊妹实没想着这白帝竟亲自道歉。
不过,雀可不信白帝会就此放过她们仨,想那三兽乃白泽之灵,乃百世难求的正直之精魄,可修成帝身,如今作了她们三物口腹之物。白帝要了她们三人的性命也不为过。
“你真放过我们?”雀不信,问白帝,白帝抿嘴不答,直指逍遥津。
“你可想好,来日我们定要寻你女儿的仇!”雀起身,不再惧白帝,茂在她身后拉她,却拉不住了。
白帝见她仇恨在眼,道:“造化难求,众生皆能自命,我有何能夺你等性命?”
雀后退几步,下跪伏首道:“五界都知白帝德泽万物,有容海之量,若来日有得罪神女之处,还望白帝高抬贵手!”
“小女之事我亦不能做主,生死看她造化……你们快些走罢,若小女见你们在此,取你等性命,我也拦不住。”
两姊妹伏拜,拜罢之后,起身匆匆离去。
待白帝那小女追来时,三貂狐早已离去。那女娃左瞧右盼,只瞧见她父君在前头百步处,这处野草深深,鲜少树木,白帝一站那处,便是君临天下。
“爹爹可有见貂狐往此处逃窜?”那女娃奔上前来就拉住白帝的衣衫,询道。
“跪下!”白帝大喝一声,吓得那女娃抖了手,退后一步,愣看自己父君大怒模样。
“爹爹……我所犯何事,你竟要我下跪?”她到底喝下无忧汤,心智未开,不知杀伐,不知貂狐野哭千家的悲惨景象,只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可白帝深知一旦杀生,业障自生,她只取了那三貂狐的性命倒也算了,可眼下……
“我将你交于境中神君,待你知何为性命,才来见我。”白帝言中不辨喜怒,可那女娃闻此,当即泪了眼,上前死死攥住白帝广袖,白帝见她清瞳泪满,心生不忍,只蹲下身来劝她:“你若听话一些,我哪舍得你离我身旁?只是你闯下祸事,爹爹再不忍,也只得由你担着。”
“父君……”女娃跪下,伏拜,抬头时才道:“若父君无法护我,我自跳下镜河,受轮回之苦!”
“胡话!”白帝大喝一声,随即起身,冷了脸:“今日你去也去,不去也去,若不给你几个教训,来日惹下大祸,我也救不了你!”白帝说罢,踏云而去。
那女娃撅了撅嘴,气道:“待我捉住那三只孽障,定取了皮给爹爹做一身貂衣!”
“啧啧……”那女娃身后传来一声,随即那声有了影,女娃转头见是一身墨衣束发的儒雅男子。
“你是谁?”女娃歪头问他,见他身遭衣物有些眼熟,而后瞪眼后退几大步:“竟然是你!?”
“怎么,对你父君选的夫子不满?”
“自然不满!你有何德能当我师尊?”
“德倒是没有,功夫倒是会些……不如这般,你挨着我的衣角我便去请白帝另请高明。”那墨衣男子说罢远远退开,朝那女娃一笑便没了影。
“老鳏子!”女娃低骂一声,而后抬头,皱起的眉头似要将天间的光晕挟住。
最后,女娃叹了口气,都怪她当时任性,以为他成天坐椅子上不言不语,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将他推进镜河不说,还同她好友一道朝他丢石子儿。
那石子儿丢不中倒还好说,可就偏偏她就回回中,打得他头破血流。她好友看不惯她那动作,同她吵了一架,可她偏还不知错,理直气壮地去踹翻了他坐的凳子……
女娃揉揉眼,挤了几滴眼泪,准备回去找她父君。
“你想去哪处?”墨衣男子现了身,站她面前,拦了她的去路。
“走开!我去找父君去!”
“嗯……我不拦你,白帝外游去了,不到三月怕是不回逍遥境。”
“那我也不同你呆一处!”女娃瞪眼,绕开他走。
“山间异兽颇多,你若能降住,我也乐得清净自在。”
女娃闻此,敛眉沉思,她到底没独自进过山里,以往同好友饕餮一道,倒是一路自在。
终于,女娃妥协,暂时同这明面上的夫子一道。
随后女娃愤愤下跪,给这新任的师尊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夫子。
夫子已拜,女娃再不能同先才那般嘻嘻哈哈没大没小起来,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墨衣男子身旁。
那男子心中暗自好笑:竟如此规矩了?似有些不信,又敲敲女娃的脑袋,最后笑得咧了嘴。
女娃只耷着头,自然看不到她那素不喜笑的夫子难得的乐呵之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