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悲愤不能自制时,闻了此声,抬头,就见一人腾在云上。这人玄衣在身,墨发未束,手持古卷。
陆吾细看时,那人清面俊雅,双眸明净世间绝有。
“竟是老师!陆吾拜下。”陆吾说罢就要下拜,不想那人瞬到陆吾面前,扶住了陆吾。
“陆吾莫要拜我,你我虽是师徒,神籍你可不在我之下,莫叫他物见了笑话。”
“老师哪里话,且不说有无敢笑者,凭陆吾拜自己的老师,有何笑处?”
“百年不见,陆吾可会说话了,倒是没了当时呆样。“
“老师,不知您近百年在何处游仙?”陆吾低首问来人,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懈怠。
“百年之际,我得逍遥白帝赏识,在逍遥境中混得倒还不错。”
“老师您倒是自在,可我还要为苍生忙活……算是命苦,”陆吾苦了脸,才道:“我部下御兵竟不识好歹,我苦心助他渡劫,他却将神籍扔下昆仑,可气煞了我。”
来人听他如此说,失了笑:“做人易成仙难,你自己犯下的错要别人为你担着,这下可难收场了。”
陆吾见他如此说,垂了头:“老师说什么风凉话。”
“陆吾莫伤,白帝央我来此,就是为这事。”
“嗯?”陆吾瞪眼,有些不明,蓦地脑中闪过一念头:老师莫不是逍遥神君?
“你想化劫与御兵,可有这事?”神君反眼笑他,不等陆吾相答,神君就道:“你连我都瞒不过,又怎可瞒住造化?”
“老师……”陆吾一时竟无话,只得沉默。神君见他如此,只安慰着:“历劫这事可不能凑数。”
“陆吾受教了。”陆吾伏首认错,道真是他错了。
想来陆吾见御兵在钦原幻术那处未飞升,想是他流连俗事,劫数无用,就寻思了对策,叫钦原给贤顾说了五界大事,先让他放一放人间俗事。
且通天台下的通天路有座忘魂阵,道是贤顾越往上走,忘魂阵就渐渐剥下贤顾凡骨,凡骨去时,凡间俗事也一一去了。可陆吾终归是神祇,总会多个心眼,陆吾还不放心,叫座下五只白豹前去接他,眼看就要成事了,陆吾却没想着,在飞升时,他却执念陡生。而贤顾凭此就知晓了他所想,也算是奇才。
只是贤顾将神籍扔下了昆仑,没了神籍,年岁立刻枯朽,若不立马离开,顷刻化成灰,迫不得已,陆吾将他送下山去,至于生死,他无法做主,再不行,去阴司讨个情面也罢。
“陆吾,神界将落,白帝自然不会旁观。你我虽为神君,有神籍,可那造化者却是天地万物所仰仗,同它相比,你我终不过沧海一砂。”
“造化?”陆吾皱眉,虽时时听得,却不知何物能有如此本事。
“且不说这事,我来寻一人。”
“老师要寻何人?”
“白帝小女。”
陆吾听神君如此说,愣了半晌才问祖神:“您莫不是白帝小女的那位夫子?”
“自然,”祖神轻笑,又道:“白帝能赏识我,算我福气。”
陆吾听罢,倒吸冷气,老师果真厉害,白帝小女都敢去教化。若是要他去,不说教不教化,只怕到时尸骨无存。
“她现在何处?”
“我怕她醒了惹事,就将她锁在昆仑龙眼中。”
“你就不担心她醒了把龙眼毁了?”
“这……”陆吾面有难色,那白帝小女真厉害到能毁龙脉之眼?
“同你玩笑罢了,你且带我看看她去。”祖神也不知他的学生有没有那本事,可口上却是如此安慰。
“老师随我来,”陆吾敞袖,三丈开来,遮了天日。两人就化作金光,钻到地底去了。
祖神同陆吾钻进地下,陆吾金身竟散了金光,四处倒也不暗,祖神这才看清了周遭,是一处洞穴,却是怪石倒垂,经年垂落,穴上似凶兽尖牙,穴底石柱起伏,陆吾金光一去,闪着金光。
祖神借陆吾身上金光,瞧见了深穴之下的清潭,清潭回影,金光粼粼。
“神女就在龙眼之下。“
“你倒会算计。“神君暗叹,九部之司这位子终归磨人,如今陆吾也有了作派。想龙眼乃福泽深厚之地,不是正气浩然者,去了动不得分毫。白帝小女随意安置不得,安在此处恰好,既是尊了白帝,又让这女娃闷了亏。
“她算你师妹,你却这般算计她?”
陆吾听祖神如此说,心中有话,也只是闷着。
“她也算可怜之人。”神君前走几步,脚下却未占地分毫,直到潭边,就见女娃沉睡此处。
陆吾闻神君如此说她,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可不会生怜心,且她可怜关他何事?
神君细看潭中,见女娃脸色苍白,隐有魂散之势,赶紧施了个护魂的术法,就抬了手宽袖,一挥,潭中水就被劈开,女娃就飘了上来。
“这孽根,竟将神籍送了凡人!”祖神咬牙,眼中似有火气。
可陆吾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的老师脾性从来就好,万年间可未见着他生气模样。他神气不敛万物便会遭殃,他老师生气……亦不知是何景象。
不过,陆吾却没见着异象,却不知他的老师生气否。
“老师……”陆吾想问,可又开不了口,这算是老师自家的事,他能多嘴些什么?可那神君只是叹了气,方道:“她父君操持事务,无暇管教她,便在三界为她寻师,可她脾性玩劣,毫不听教,天界几位望尊一一来教她,不想都坏在她手里,现在那几位望尊每每听闻白帝小女,都躲了十万里去。”
“白帝怜我才疏,且双腿不行,眼不能视物,就让我呆在逍遥境中。可逍遥境毕竟是神仙之地,我虽得允许,但终归不过凡夫俗子,仙境怎可容我污秽之身?”
“老师……”陆吾惊,他没想着老师竟有这般经历,不过,老师还未渡劫时,算不在五行,可他也不知老师为何不去化劫飞升。
“白帝借了昆仑天池的水替我洗浴,可我一碰那水,水就变得污秽不堪,我想,天池的水都不愿渡我。白帝无法,劝我坦对,可坦对岂是说的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