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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豹子胆伏归混天大鹏 巴山虎抵抗神跤无对

话说那一不速之客扬手打出了一支袖箭,射向吴邦的咽喉。事发突然,距离又近,吴邦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躲不开的,只有等死。在这危急时刻,猛听得“当”地一声,袖箭被一口朴刀撞飞,救了吴邦一条命。恩家便是“四把刀”张安。张安大喝:“呔,臧大胆,敢来行刺我家主帅,自寻死路耳。”抡刀就剁。那位纵身避开,“啪”地,又打出一支袖箭,射向张安。张安一歪头,将袖箭一口叼住。这时,兵将齐扑上来,三下五除二,把刺客打翻在地,上了绑。张安对吴邦说道:“此人便是属下所提到的那个‘豹子胆’臧宁。我曾到浦江县办过两回公事,认得他。见其装扮而来,断定有何文章做,恐其有歹恶企图,故而留意上了。彼手一扬,我就猜道是做什么,方一刀尅飞了袖箭。”吴邦道:“今日可真够悬的,多亏张老弟了,不然我就死在这东西手里了。他的胆子的确是不小,居然敢独自一人前来行刺魔家。”喝问臧宁:“你这厮安敢行刺于我?”臧宁道:“你是贼头,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军中混战不一定能得手杀得,所以就是用这办法宰你。你若一死,一军必乱,也就自己退了,省得浦江县见刀兵,多死人。”吴邦道:“尔孤身前来,难道就不怕死吗?”臧宁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能做一件光彩露脸的事情,虽死无悔。只可惜刚才失了手,没弄死你,算我走‘背’字,今日晦气。既然落在你的手里,来来来,一刀、两刀,还是百刀、千刀,随便往大爷身上来。俺若眨一眨眼,便不算是英雄好汉。”吴邦道:“是吗?给你来刀,你不眨眼?”由打一名军士手中拿过一口刀来,以刀尖对准臧宁的左眼珠子,道:“那我就剜出你的眼,看你眨还不眨。”连刺三下,几乎触及到眼睫毛了,可是那臧宁瞪着大眼,盯着刀尖,真就不眨半点。吴邦“哈哈”大笑,道:“还行,算你有种。”把刀还与军士,又道:“臧宁,虽如此,你也算不得是壮士。若是好汉,应当面对面,械对械,硬拼厮斗,看谁杀得了谁,而非使用行刺的方法,暗里伤人冷不防。”臧宁道:“那你是英雄好汉吗?如果认为自己个儿是,那就把俺放开,咱们俩正儿八经地斗上一百回合。你若能胜出,我头颅落地亦无所恨。但你若是输了,须得永远不犯我浦江。杀死你,你也当自认倒楣。我不惧怕你的人一起冲我来报仇,反正爷今日儿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吴邦道:“好,那我就与你较量较量。”命人将臧宁放开。褪了绑绳,臧宁先活动了一下手臂、腰身,道:“与我一口朴刀,或是枪、棒什么的。”吴邦让人给了臧宁一口朴刀。然后,下得马来。众人亮开了场子,圈里只有吴邦和臧宁。吴邦道:“臧宁,你先进招吧。”握定了大棍,待对方发攻。臧宁也不用客气,往前一纵,抡刀就剁。吴邦举棍相迎。斗了有七八个回合,听“咔吧”一声,刀头被大棍撞折了。臧宁跳出数步,把断了头的刀往地上一扔,叫道:“不算数,不算输,刀不结实,改用拳头最好说话,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吴邦道:“怎样都成,我陪你。”棍子递给了兵士,教拿好。然后,与臧宁各拉架势,往起一撞,拳走脚飞,斗在一处。约摸有十五、六个回合,臧宁一拳向吴邦的当胸击来,吴邦探左手接了,叼住敌腕,再用右手抓扣此臂。左手抬,右手压,制住了臧宁的一条胳膊。臧宁没本事使了,被吴邦向之腿弯一脚,此辈便半跪于地。吴邦问道:“大丈夫讲话诚信,你服也不服?”臧宁叫道:“不服。”吴邦道:“不服?接茬再来。”放他又斗。结果,吴邦一连三次制住了臧宁。臧宁终于说了软话。吴邦道:“看你是一条好样的汉子,魔家不忍心加以伤害,却想收你于我军中为将,不知尔意下如何?”臧宁道:“既然已经服了您,愿听使用。”吴邦道:“好爽快。”于是,把“豹子胆”臧宁收在帐下。然后,兵过浦阳江。臧宁入了浦江县县城,几句厉害的话,知县姓黄的老爷就吓破了胆子,举城而降。吴邦大军兵不血刃,进驻了浦江城。知县献城有功,查其平素并无大的劣迹,得免一死,由他自寻别的事情做去。吴邦把浦江县做好了安排,留徐文领人守把,之后引得胜之兵返还了婺州城。

再道那“卷地风”陈十四,与叶辉、于俊率领人马直趋武义县。尚不到县城,正经过一处乱石冈子,忽然那高处飞滚而下大石、粗木。义军无防,被伤着了不少的人。紧接着,伏兵大起,杀声冲天。原来是武义县的县尉华顺凑集了差役并各乡户丁许些人,于此路之上设下了埋伏。双方免不了杀个昏天黑地。华县尉站在高处,叫叫喊喊,咋咋呼呼,却只是不加入战群将械来奋。刀枪不长眼,生怕挨上一下子而送了小命,不划算。揣私心,倒想着能够有大功建树。指望手底下人为他拼命来争,最后按到自己头上,沾人家的光。“撼山掌”叶辉看到来的军士仅有少量人的穿着较为齐整统一,而绝大多数则是杂七八各样式、各颜色的衣服,暗道:“这可多是一些贫家子弟,我们也是一样,为何自相残杀而为官家得利呢?须把此仗早早结束。还要劝说那些乡兵加入到我们的队伍,掉过头去,与官府为仇对抗才是。”思至此,瞅定了那个华县尉。识其是一个官头,于是飞身而起,从人群头上踩踏而过,犹似渡萍。又一腾跃,掠到了冈之高处。“唰唰”几刀,斫翻了前来阻挡的数名差役,把华县尉一脚蹬翻,擒住了。然后,刀尖对准了他的喉咙,逼迫这位县尉下令手下都住手停战。另教自己一方的人也停了手。战事就此而止。叶辉冲人群大呼:“乡兵弟兄们,你们都是穷苦人、庄稼汉,而我们同样是。我们造反,不是为了当流寇打家劫舍,骚扰乡村,而是为了杀尽那些贪官污吏,专为困民出气解怨,为大众谋大好的将来,扫除黑暗,迎来光明,推翻万恶的赵家朝廷,另建新的邦国,让大伙都有好日子过。想一想你们自己的现状,想想邻舍、亲友今个儿是什么处境,是倍受官府的欺压还是得它的惠利?尔等应当反它,还是维护于它?要永世像牛马一样,被那些害人精牵来赶去,动辄打,轻则骂,嫌自己吃受的苦处还没有满足吗?看,他。”指着县尉问道:“他是什么人?”有乡兵答道:“他是县尉华顺。”叶辉又问道:“他对待你们怎样?”乡兵答:“非打即骂,没少吃他的鞭子,我们背地叫他‘华蝎子’。”叶辉道:“这就是了,他亦一个害人精,欺民的毒虫,你们为何还要跟着他干事,而与自家穷苦弟兄为仇呢?他刀枪堆里不入半步,却在这高高的地方只是空喊,让你们去拼命。纵然你们打了胜仗,得了功劳,还不是都归于他一个人头上。你们当中有谁若把性命赔上,想想他是不是会用心管顾后事,抚恤你们的家里人呢?依我想,最多把你们埋一堆儿了事。像这样的奸恶之辈,于世何益?应当杀之而后快。交给你们,自个儿看着办。”说着,抬手一抖,华县尉由冈上滚将下来,摔在乡兵跟前。这小子一边往起来爬,一边叫骂:“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愣着干什么?那贼妖言惑众,别听他的。快动家伙,灭杀他们。若不然,要担罪责,合家受祸的。”可是乡兵们再没有一个肯来听他的,反而大呼:“我们也反了,打死‘华蝎子’。”“啊,”华县尉大变了颜色,瘫软在那里。众乡兵齐往上来,你一刀,我一枪,他一脚,把个华县尉烂了身子。属于衙门里的差役一见,魂飞魄散,颠脚丫子飞逃而去。叶辉对乡兵们高呼:“你们做得对,这才是有血性的汉子。大家同我们一道儿杀那些害人精去。”义军队伍扩大了,呼叫着直趋武义县县城,沿途又有不少的百姓拿着刀斧、锹镐陆陆续续地加入进来。

武义县而今是一位姓杨的大老爷坐衙堂,此子小肚鸡肠,心性阴险,同时也又是一个胆小鬼。他得到急报,“乡兵反了,杀死了华县尉,并且与贼人们做了一路。还有一些贱民呼随,向县城杀来。请命定夺。”杨知县一甩袖子,道:“夺什么夺,各自逃命去吧。”顾不得收拾财物,扯上了老婆孩子,打算走为上策。走,哪那么容易?才到大街上,就遭到了暴民们的围堵。而今,全城乱了,百姓们纷纷闹将起来,并冲击县衙门。杨知县连呼“饶命”,可是人们哪里肯饶他,乱脚践踏,致令小子成了肉饼。有人问:“这狗官的老婆,还有俩崽儿,怎么处治?”另有人说:“他的老婆是一个母老虎,对下人凶狠着呢,不可活。狗官不是个东西,老婆非一好鸟,养出的崽儿也定然不会是良种,长大了还是害人虫。不能留,都打死的干净。”把杨知县的老婆和两个幼子也都给活活打死了。

陈十四率领人马进入了武义县县城,安顿了城中的百姓,扩充、编整了一下队伍,并且在全县境内清除恶霸。随后,东取永康县。永康县的知县、县尉组织城众防御。但是,心不一齐,多数人并不认真打仗,且有的还临战倒戈,永康城很快陷落。知县、县尉逃跑而去。

吴邦、陈十四两路人马皆掠县成功,由是占领了婺州全境,下一步将眼光瞄定了南面的衢州。而在此之前,兰阴山的英雄早有远见,在联合陈十四攻打婺州城之前,便已经诛杀了臭名远扬的灵山(界婺、衢二州,界兰溪、龙游二县之间)剧寇——“无极鼠”马汉增、“鸡刀镰”何述真,收之徒众千余人,并加控制。不但扩大了自身的影响力,而且拓展了势力范围。日后,可将之作为进取衢州的跳板。兰阴山英雄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岂会安于一隅与现状?方腊的起义如火如荼,更点燃起了他们的激情。而今为了便宜起见,兰阴山英雄将总部改设在了灵山,集结大军,号“灵山军”。同陈十四经过了商议,决定携手腊军(也是为了依靠方腊这棵大树),南攻衢州,并与腊将“神跤无对”郝昭进行了通联。郝昭请示过了圣公方腊,得到了准许。于是,三方义军遂各挥锋刃,进击衢州。

郝昭在腊军攻克杭城之后,心中为之欢悦之余,对自身来讲也存在有一丝遗憾。人家尽创佳绩,争功劳,当然脸也露足了,而自己未沾得一口羹。只做守把之责任,却未能参加于攻州掠县,驰骑扬兵,阵前显威,有些不服不平。他心说:“郝某比旁人差吗?不,也不应当。必须要有所表现,来证明自己。尤其圣公新封我为王,‘王’在哪里?我出有多大的力气,自个儿清楚。这是圣公对我抱有极大的期望,吾不当辜负于他。定要多取功劳,以对得住这个‘王’的头衔。否则,别人看不服。是雄,是雌,但看衢州战事。”厉兵秣马,跃跃欲试,急不可待。一经方腊准许,不等道方腊所派的后应麻学礼一军来,便先自起睦州兵南进,志在马到功成,唾手得下衢州。

郝昭的人马先至于龙游县境,临江扎营,备船筏,准备明日渡江。却道这龙游县的官吏十分恐慌,为了增加防御,本县的县尉——“临江狮”巴善自得风声便提前准备。知道差兵少,不足以御敌,而乡兵又不可靠,便撺掇了各乡的富家恶霸,组织起来了一支安境军,别号“飞虎军”。其军中一色富家奴才、豪院爪牙和地痞无赖,有好几百号。任命两个极其有名气的护院教师做领军。他们是——“披发浑星”宣克水、“卷毛狮犬”宫祈天。这个宣克水总是发散披背,从不束髻。其性蛮野,桀骜不驯,但功夫较好。而宫祈天发须打卷,身子矬,四肢短。这厮心狠手辣,有些武功。本军所用的经费尽由富人们出捐。义军若到,倒楣的是他们这班有钱的人。等着受灾,不如抵敌莫至,不舍得花钱也得花。要不然,义军但进,你就什么也没有了,怕也包括小命。

这日,巴县尉将飞虎军着急起来训话,道:“如今贼人来势汹汹,已达江水那岸。衢水是我龙游县县城的屏障,没了它,我们的家巢也就难保。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放敌方过来。我们是安境军,要负起责任。等到建了奇功,定然有嘉奖,还可能升官发财呢。贼人看起来气盛势强,其实只是表相。想上一想,一班土豹子、庄户孙耳,乌合之众,并无可惧。我们只要壮起胆志,坚定信心,拿出十二分的勇气与力量,必定能够抑其气,挫其锐,折其锋。今天夜里,乘船渡水,出其不意,击之无措,偷袭他的兵营。人人要奋勇当先,多斩贼寇,立大功劳。让贼人知道飞虎军的厉害,也光光咱的名号。晚前好饭好菜吃个饱,攒足了力气拼一回。得胜凯旋,更有琼浆与你们,教喝痛快。但是,今晚没有美酒。要是有了,哪一个嘴馋的吃醉了,还怎么打仗去?是不是呢?你们说。现在,每人先发钱一贯,以做激励。容待打了胜仗,还有比这多十倍的奖赏。”那些人见钱眼开,十分地欢喜。到了夜里,乘船直奔衢江对岸。巴县尉亲自督队,除了飞虎军,还随有好些的乡兵。但巴县尉对待乡兵的态度较飞虎军可是截然不同。一边里是喝着、叱着,一边里是宠着、哄着。平素里,巴县尉对于乡兵像是庶出的孩子,呼喝使唤如驱牛马,用到时,甚至临要打仗了逼人送死时,也还无好颜色给。听他的训话,对飞虎军应许的是或奖赏或怎么的,都是好处,以示激励,甚至夹带有一点央求的口气。而对乡兵可不然了,虎脸横眉,吹须瞪眼,一派的严厉,多是施以恫吓:“今晚上出兵没一个人必须直冲向前,不许后退畏缩。否则,回头来我会好好地整他。更不准投降,哪个但要从了贼,本县尉杀其全家。你们可都给我听好了,记住了,好自为之吧。”两相比较,可恨可气。

巴县尉将兵渡过衢江之后,弃舟登岸,朝腊军的大营摸来。观察无甚动静,想是敌方人人贪睡,麻痹无戒,巴善遂一声令下,领军冲将进去。可是到了里面,他大吃了一惊,暗叫:“不好。”怎么回事?小子吃惊什么?却原来,这是一座空营。巴县尉想到是人家由某一条渠道获知了自己前来劫营的机密,而早有预防,给他设下了一个陷阱。他急忙下令:“退,撤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营外头杀声骤起,伏兵大作,火把纷纷点燃,照空亮如白昼。巴县尉这一撮人被腊军围裹在当央。县兵大骇,慌忙应战突路。强弱分明,他们根本经不住敌方的攻击,死的死,伤的伤,有那怯事的,干脆当时就扔械并跪地投降了。那班所谓的飞虎军的兵士无不心说:“我的妈,身处凶险也。战场却原来是这般的残酷。倘若天无绝人之路,让我能够逃回去,别说一贯钱,就是一千贯赏我,也再不干这个送命的差事了。”于混战之中,宣克水遭遇腊军的主将郝昭,被一刀背敲落马下,成为了敌方的俘虏。另一名飞虎军的领队宫祈天也被义军捉了活的。而“临江狮”巴善闯开了一条血路,来到了自方的泊船处。可是那些船只已尽为腊军所获得。有一员腊将高声叫道:“狗贼,你爷爷彭彪在此,尔饮刀受戮来。”挥舞铁刀,来取巴善。巴善急忙擎举朴刀相接。杀了有五、七回合,心慌力怯,招架不住,拨马就逃。彭彪追了一程,没有追上,也就止了。

巴县尉沿着衢江而走,未知行了些许里数又有多少时辰,天色见亮,好歹发现江边泊有一条小船,船上是一渡子。巴善大叫:“船家,那兄弟,来。”对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看来,是一个官人,便问道:“这位老爷,您有事吗?”巴善道:“把俺渡过水去,我重重有赏于你。”船家道:“好哩。只是我的船小,不能负载太重,也挤不开。先载人,后载马如何?”巴善道:“船家,挤一挤吧,不差一点地方。”牵马上了船。船家一边摆船,一边来问巴善:“瞧您着装是县衙门里的公人,担何差事呀?”巴善道:“你好不知,俺乃是龙游县的巴县尉。夜里带人偷袭腊贼部众的营地,结果中了埋伏。仗着我有些能耐,好歹杀出了一条血路,跑到了这里。”船家点了点头。却猛地趁巴县尉不备,一脚将他蹬入了水中。巴县尉登时灌了几口水。手脚扑腾,大叫:“这鸟人,安敢暗算于我?”对方道:“狗贼,某正愁没机会找你报仇呢,你倒是自来送死,独一个儿跑到爷的门上来了。”看官要问了,此人是谁?与巴善之间又有何怨愤不解呢?原来,这位姓王,叫王正,喜好舞刀弄枪,水里的功夫也相当的不错。人称其为“闹江浑龙”。他有一个弟弟叫王诚,是个懦弱之人,与人在城里合开了一个铺子做买卖。就在前些日子,巴县尉吃醉了酒,街上撒酒疯,撞到了王诚的铺子。看到王诚的媳妇年青而又标致,酒壮色胆,起了歹意,上前调戏。王诚见状,赶忙上前护住了自己的娘子,却吃巴善一巴掌打重了,聋了一只耳朵。即便这样,巴县尉还对人家不依不饶呢,幸好当时有衙门来人,言道知县大老爷有事找他商量,扯着去了。不然,王诚更要倒大楣。担心巴县尉再来滋事生非,王诚便把入在铺子中的股退出了,回到了乡里。他能忍得住恶气,可是他的哥哥王正却咽不下,欲要寻巴县尉报仇。王诚好歹劝住了他。不想今日巴县尉撞到了晦气,撞在这“闹江浑龙”手里了。要是暑热天还好说,可如今尚还属于冷寒季节,水里冰冷刺骨,若搁在北方,结冰老厚了。巴善哪里受得了,会水又怎的?一会儿手脚便不好使唤了。王正只是瞧着乐子,寻开心。看到巴县尉就要不行了,方才将他扯上船来,并用带子捆了,往腊军大营送来。

王正与腊军接触之时,腊军正在渡衢江。昨天夜里,是城里一个叫“遮拦枪”陆武的青年前来密报县兵的行举,方使得郝昭做好了歼敌准备,一举斩获颇多。王正来献巴县尉,郝昭大喜。看王正也是一条好汉子,有意收他于帐下听用。王正早有此心,遂从腊军之伍。

郝昭将人马过了衢江,攻打龙游县县城。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便取它下来。杀死知县以及其他一些大小官吏,没收县内的公库,连同富豪的财产存粮。次日,吴邦、陈十四率领数千的婺州人马也到了。两路三部义军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沿着衢江而向西南,进攻衢州城。

这日,来在城外,择高地扎住大营。次日,义军在关前搦战。衢州兵马都监“巴山虎”战衡披挂整齐,率兵杀出城来,列开阵势。战衡冲对面大叫:“那红脸的贼,尔是不是郝昭?前者在黑虎林遭你伏击,占了俺的便宜,今本都监要跟你算账,尔还不前来送死。”郝昭道:“战衡,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恬不知耻,厚着脸儿冲魔家叫什么号。前者让你侥幸逃脱,吾深以为恨,而今,我大军兵临城下,将至壕边,你是死定了。”往前欲斗战都监。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主帅,杀鸡焉用牛刀,末将不才,过去拎那鸟人的脑袋回来。”郝昭一看,言话这乃是新归附的好汉“遮拦枪”陆武,欲建头功。郝昭道:“陆武,那厮厉害,多加小心一点。”陆武到:“料也无妨。”飞马向前。那边战都监身后也有一人请命,道:“都监大人,教卑职擒下此贼来。”得到允许,出在阵前。观此辈,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生了一张猴子脸,雷公嘴,山羊须。骑着一匹黄骠马,手拈花枪。这厮姓乐名旌,号“寒山鬼”,原本是山贼出身,前时受了招安而入在军旅,是一名副指挥,上阵来与陆武斗枪。两杆花枪如两条蛟龙,蟠绞一处,各不相让。别看陆武年纪轻轻,二十出头一个毛头小伙,但曾得到过高人的传授,其枪法以后发制人、以巧取胜为主,有独到之处。厮杀约摸十合,陆武卖了一个破绽。乐旌大喜,以为有机可乘,一枪刺进。陆武却扭身并腾出左臂,将刺空之来枪夹于腋下,致使对手一时收不回去。右手飞一枪,正中敌方的咽喉。乐旌跌下马来,一命呜呼。乐旌一死,疼坏了一人。此辈叫韩瑞,生得五大三粗,有把子力气,号“铁岭虫”。与乐旌拜过把子,同是仙霞岭内的贼寇,但并非一个窝子。均平素无恶不作,以致地方上的老百姓提及而无不咬牙切齿,根儿都疼。与乐旌同时接受了招安之后,两伙贼人总三、二百号被编在一起,另加一些人手,凑成一个营。韩瑞为指挥,乐旌为副指挥,充当官府的爪牙。今个儿用到了两军阵前。韩瑞擅使一根三股钢叉,不是弱茬。陆武正要与之比斗,却听背后有人叫道:“陆兄弟,功劳别一个人占着,分我一份。”上来一骑。陆武一瞅,来者乃是吴邦的部将“豹子胆”臧宁,当然是要争抢功劳的。陆武心中虽有一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送一个人情,拨马而回归本阵。臧宁冲着陆武道了声“多谢”,然后拍马舞刀来取韩瑞。韩瑞大怒,心说:“吾正待取那厮的狗命,来给俺的兄弟报仇,你这贼却插杠子,放他去了,可恨,可恼。”拈叉直刺臧宁的前胸。臧宁用朴刀的刀杆将来叉往一侧里撞出,然后进刺敌方的小腹。韩瑞挽了个叉花,将刀拨开。二马错过去,再转回来,叉刀相交,好一番争斗。往来十余合,臧宁见取不下韩瑞,恼了,冷不丁地打出了一支袖箭。韩瑞无防备,被袖箭中于左眼。小子怪叫一声,攧下马去。臧宁砍去一刀,将敌方尸首两分。然后,用刀尖挑了韩瑞的人头,欲要还归本阵。可是在这工夫,猛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叫道:“那贼,敢用暗器伤人,算什么丈夫?不要走,留下性命。”臧宁回头来看,飞驰而来一骑,马上之人獐头鼠目,赤发青面,拈一杆方天戟。此人也是乐旌、韩瑞的同行,叫“独火鬼王”丘云,因为生了一头红发而得名。曾占住了野狼山做大王,接受招安较乐、韩二人稍早一些。也是此人从中牵线搭桥,而使得那俩贼能够投靠官府,摇身一变,成了军官。丘云而今担任的也是指挥一职。这厮为给友人报仇,疾风一般赶上了臧宁,拈戟就刺。臧宁来不及招架,急忙猛地一踅马儿,躲开了这记杀招。甩手中之刀,刀尖上的头颅脱了,向丘云击去。丘云一戟刺空,回收刹那,那颗血淋淋的脑袋也到了,正扑他的在脸上。有血把眼目封了。“嗳哟”一声,小子赶忙用手来抹。臧宁乘着这个机会一刀剁去,斩“独火鬼王”于马下。臧宁收了两颗脑袋,回到本阵。乐呵呵,拢不上嘴。义军也深受鼓舞,气增势涨。而官兵一方则多数人泄气。但也有恼的,曾经是比狼山的贼首——“孤烟魔头”窦华,在丘云这个营担任副指挥,催马而拎蟠龙枪抢出于阵前,向对军挑战。此辈黑面黑衣黑马,上下似烟熏过一样,个子又高,而得其号。义军这边,有那“横推三马”贺豹拍马舞棍来斗窦华。有二十合,贺豹一棍落下,窦华颅骨粉碎,一命归阴。贺豹见好就收,回归本队。

“巴山虎”巴都监一见连折四将,冲冲大怒,手拈浑铁点钢枪,催马而前,大叫:“好凶的贼寇,敢坏吾部佐数名,真真气杀人也。哪个来本都监马前领死?”那边“神跤无对”郝昭飞马而至,道:“战衡,还是由爷爷我来取你性命。”二人四目,红彤火喷,刀枪并举,杀在一处。二十来个回合,郝昭用左手刀尅开敌方的大枪,继接连人带马向战衡的腹阵“滚”将进来,右手刀“唰”地拦腰便斩。一时难躲,战衡大惊。听“当”地一声,原来是佩剑的柄救了“巴山虎”一命,搪住了来刀。但是狮蛮宝带被刀划断了。二马错过去,再折回来继续杀斗,战衡就觉得好不得劲,铠甲,特别是胸、背与护腰这些块逛荡,致使他越打下去越心烦焦躁,而不能全力投入(交战之中)。一个招架迟慢,被郝昭一刀伤到了腿部。战都监疼痛难忍,拨马就败。义军一阵掩杀。在城壕边吃受到城上守卒所发射的箭矢,被阻受挫。郝昭收兵而回。

战衡大败而还,叮嘱部下用心护守城池,自己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府中,包扎了一下。而后,抚着伤腿发着愁。战衡有一个儿子,名叫战宏远,自幼习武,得到过不少老师的传授。加之膂力过人,平时也挺用功,所以非比寻常。马上步下一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更使得一杆好枪,重有六十八斤。此辈年岁不足二十,但却自命不凡,十分骄傲,夸口自己堪能媲美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一些势利的人阿谀奉承于他,号之“横推八马、倒曳九牛、今世楚霸王”。小子看到父亲受伤败阵,勃然大怒,叫道:“那些诛不尽的反贼,也太过张狂了,须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瞧,以灭之气焰。父亲,孩儿不才,讨一支人马出城去,杀他一个人仰马翻,血流成河,营盘荡平。”战衡听了,喝斥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家,有甚本事,安敢如此口放厥词?连你爹都不行,你又能怎样?出去岂不是要白白搭送上这条小命。我可就你这一条根,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别太自大。滚。”把战宏远打落了十二分的狂焰,浇了一头冷水。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同父亲顶嘴,但小子心中不服,并不肯作罢。磨了三圈身子,疾步而去。

战衡坐了一阵子,打算去知州衙门,同知州彭汝方商谈军事,忽然有人来报,道说是少爷战宏远全身披挂,带了几十名家将,出城去了。“啊,”战衡大惊失色,把脚一跺,叫道:“这个畜生,定然是让我几句话说重了,一赌气,便往敌营搦战去了。真是一个不晓事的毛孩子。这要是出一个差池,我怎么对的起祖宗?就这几代单传的独苗,苦杀我也。”急急忙忙点了三千人马出城来赶。

道那狂子战宏远,早已到在了义军的营门前,大呼山叫:“营内的反贼听着,俺乃是衢州战都监之子,你家衙内战宏远是也,大号‘横推八马、倒曳九牛、今世楚霸王’。要将尔等一扫而光。你们的灭顶之灾至矣,纳命的快些出来,让俺先用枪穿两个,活动一下筋骨。之后,再踹你们的营盘。”有守辕门的兵士飞报到里面。郝昭闻报,言道:“这厮特以狂妄,敢来我营前抖威风,撒蛮野,看他是不想活了。”旁边有副将彭彪、贺豹道:“郝帅,俺们兄弟请一支令,出去将那小孺子擒来。”郝昭点头应允。于是,彭彪、贺豹二将只带了百余名军事,杀出营门。往对面一瞅,来者是一个紫脸的小伙,那里转着圈子,乱抖大枪呢。二将气大了,心说:“却是这一小娃娃敢称‘横推八马,倒曳九牛’,狂而不知羞惭。能够横推八马使倒,倒曳九牛教退的人物不过是项羽、典韦、许褚等英雄豪杰,也仅限于传说,无得有人亲见。俺们兄弟自认为有把子好力气,却也不敢扛这等响亮的名号,吹这个大牛,而不过勉勉强强喝一个‘横推三马、倒曳二牛’,也显得极不一般了。尔又凭什要强过我俩?”彭彪大喝:“呔,哪里来的黄牙乳子,也敢来在圣军的营前狂言妄语,不怕教风扇掉舌头吗?知趣的,速些滚将回去。不然的话,了你一条小命,可别怪怨旁人。”战宏远道:“这贼,别欺吾年少。战场之上靠的是以真本事赢人,而非拿话行以恫吓。若没能耐,小太爷也不会来此。来,同魔家一行较量,过上两招,尔便会识得某的厉害。”彭彪大怒,飞马抡刀,来取战宏远。战宏远单手抬枪,“当”地将来刀给撞了出去。彭彪的两臂被震得麻酥了一下子,手上握力有一些见松,差一点把兵刃失落。仅试此一下,便不由得令他吃惊非小,暗道:“这厮果然不同于常人,没想到他的力气有如此之大,吾不及也。”再不能将对手小看,“唰……”,又是几刀劈斩,但是这几招均为战宏远轻松破解。战宏远猛然大吼一声,刺彭彪于马下。贺豹一见彭彪落马,大怒,催马举刀直取小子战宏远。战宏远起枪接架相还。也就刚过五个回合,战宏远耍的一枪刺来。贺豹以刀向侧边来尅。但是,尽管有四两拨千斤的说辞,贺豹却并没能当出这一枪。力气相差悬殊,开不动。咽喉中枪,翻身落马。

噩耗报入义军的中军宝帐,郝昭怒道:“此贼连杀我二将,情殊可恨。”就要出斗。却有吴邦麾下的“牌刀手”程忠、“浑铁矛”任当两员将佐请命出战。郝昭看了看吴邦,吴邦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得到准许,程、任二将出得辕门,会斗战宏远。战宏远见敌营出来了两员步战将,并不放在眼在。话不投机,当场动武。任当先行敌斗战宏远,但是上手便见出力软技逊,比较人家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程忠赶忙上来为之帮臂。即便如此,也当不住敌方之强。战宏远愈战愈勇,明显地占据了上风。任当一个不慎,被他一枪刺中肩窝,跌倒在地。战宏远想要追命,程忠一刀剁来。他急忙回枪来拨。任当乘机爬起而退。剩下程忠独自一个,更是远非战宏远的对手。想脱阵,走不了。人的两条腿毕竟没有战马的四只蹄子跑起来快,遭到战宏远的两挡两圈。程忠不免心下惊惧。手上软,被对方一枪将单刀撞飞了。战宏远一记猛刺,程忠慌忙双手持藤牌来挡。听得“咔扑”声响,“今世楚霸王”的虎头錾金枪穿透了盾牌之后,又深深刺入了程忠的胸膛。战宏远用枪将敌将高高挑起,耍地甩将出去,而后“哈哈”大笑,道:“这些贼不过如此。”冲义军的营门高叫:“反贼,怎么个个饭桶?有那厉害的人物没?什么郝昭、吴邦、陈十四,你们咋不出来?贪生怕死吗?快些见阵,到魔家的马前领死,枪下做鬼。”正这时,身后头战都监率领一队人马到了。战衡将儿子数落了几句,教之回城去。战宏远有了资本,嘴挺硬,道:“父亲,您别老说孩儿这不成,那不成,我又不是几岁的毛芽子,早已经成年人了,且还有一身超常的武艺。方才您可没看到,孩儿连挑贼将三员,还伤走了一个。我看出来了,这班贼全是纸糊的老虎,气吹的势力,没甚可怕。他们撞了我,小巫遇大巫,出来一个,我就收拾一个。父亲,您就瞧好吧。”另有家将帮腔作证。既然率兵到此,没有立时转身回去的道理,战都监便给儿子在后助威掠阵。

那营中闻得战都监督队而来,郝昭、吴邦、陈十四率诸将亦将兵杀出了辕门,二龙出水亮开旗门,排开阵势。战宏远一瞧,乐了,心说:“出来这么多,太好了,今儿让你们都去死,魔家杀一回过瘾。”大叫道:“呔,对面的反贼,谁人上前领死?”早就惹怒了“混天大鹏”吴邦,纵马前来,喝道:“小孺子,休得猖狂,爷爷送你上西天。”“呜”地一声,大棍砸将下来。战宏远叫个“开”,“横担铁门闩”往起一架。棍落枪杆之上,“当啷”一声响亮,震得二人膀臂俱麻,战马倒退,俱道:“好劲力。”再往起来,棍、枪飞走,大战一处。约有三十合,没能分出输赢胜负。战宏远明白对手可非同前头那几个,厉害者呢,须加小心。战都监于本阵一瞅,“呀呀呀,我这儿子还真行哩,一条枪使得神出鬼没,招法精奇,比我这当爹的要超出许多。”心中暗自欢喜,但同时也为儿子捏了一把汗,因为他看得出来,儿子的对手十分的强大。吴邦也有些吃惊,心说:“此鸟子年弱却好身手,怪不得能够胜得我方四员战将。我如果不加用心,必然也会栽到他的手里。吾须得用巧招赢他。”想到这里,“咣咣”两棍,一打马头,二敲人腿,甚是过疾。战宏远大惊,心说:“这贼好狡猾,照我下路施招,攻我不意。”仓促间,两枪拨开来棍。但是吴邦的第三棍紧接打来,一不打马,二不打人,“当”地一声,落在战宏远的枪上,把枪头给砸了下去。战宏远的整个上盘与中盘皆暴露出来,大敞门。吴邦刺棍,中战宏远当胸。战宏远跌落马下。吴邦复一棍,打碎了小子的脑袋。

战都监一瞅宝贝儿子暴毙阵前,大叫一声,险些背过气去。血贯瞳仁,咬牙切齿,叫道:“那贼,安敢坏吾儿子的性命?不要走,纳命来偿。”催马拈枪,疯了一般,疾扑吴邦。二人棍、枪往来多时,听“啪嚓”一声,吴邦一棍将战都监坐马的头颅打了个洞。战都监撞下马去。吴邦刚待取敌方性命,不防飕地飞来一支冷箭,正钉在他的脸上。大叫一声,翻鞍落马。两边有人上来,各自抢去了自家的帅主。义军一阵冲杀,官兵二败回城,闭关坚守。

战宏远死了,战都监悲痛欲绝,掉了魂儿一般,神经有些许失常。知州彭汝方可着了急,暗道:“贼人气盛,我军志惰,战都监又遭丧子之痛与打击,神情恍惚,还有谁人可以当敌?”愁得头发一夜由黑变了白。有一名虞候道:“知州大人,卑职想起一个人来,他或许可以退贼。”“是谁人?快说,”彭知州瞪得眼珠子大大,抓住了这名虞候的胳膊催问。这名虞候道:“此人便是城防营的教头,当年只身并赤手空拳打死巨蟒的那位秦英雄,‘骷髅大鸟’秦梦熊。”“哎呀,”彭汝方右拳往左掌心一砸,道:“我怎么把此人忘记了?”急忙命人传唤秦梦熊。工夫不大,秦梦熊至,拜见过了彭知州,问道:“不知知州大人唤小人来,哪旁使用?”彭知州道:“今贼众方胜,无人能当,战都监连吃两回败仗,连儿子的命也赔进去了。本官只恐贼人打破城池,杀将进来,我全城的人性命皆难保全。叫你来,是想让你出城与贼人一战,消其气焰,安我衢城。”秦梦熊道:“大人如此看重小人,小人怎敢不从?虽死而不辞。秦某定然全力,杀退贼兵。”彭知州大喜,敬酒三盏,道:“愿秦英雄马到成功。”与了一哨人马。秦梦熊杀出城关,才要大战义军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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