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你参与。因为你比起灵休来更稳重,也更理智。并且你掌握着皇长兄留下的主要力量,如果你参与了,未来很可能会出现一次大的内耗。我们周氏是皇族,皇族出现大的内耗,会给敌人很大的机会。这里的敌人不仅是国外的,还包括国内的。以我对二哥的理解,他对于国内的情况一定有详尽的布置,他的儿子虽然年幼,但是他的妻子、女儿却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长孙静自不必说,就拿三公主来说,自小被二哥培养长大,她的手段很厉害。现在再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大公主,配上二哥这些年攒下的实力,哪怕是你加上母后,再加上我恐怕都未必是对手。只是一场内耗罢了!”
“这就是四叔想要让侄儿这一支做出让步和牺牲的理由!如果侄儿不想让步呢?”
周广安听了,脸上有些意外,直起身子看着灵瑞,若有所思,“你果然心怀怨愤!”
“心怀怨愤吗?呵呵,大概是吧!”周灵瑞闭上眼,脸上肌肉隐隐抽动,神情扭曲,“四叔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愤吗?别瞒侄儿了。当年,皇祖父将四叔封为楚王,年龄未到就提前遣送之国所为何事,又在担心什么,四叔真的不明白?皇祖父将我封为吴王,将灵休封为越王,又是为何,四叔也不明白吗?无论是楚王、吴王还是越王都在南方,中原大好的河山,辽阔的土地为何不封,四叔心里真的不清楚吗?原因只有一个,南方是长孙家和诸世家的势力范围,是皇帝陛下暂时无可奈何的地方,不是吗?”
周广安愣愣看着眼前情绪激动到失控的侄儿,有些错愕。
“呵呵。四叔是不是觉得皇帝陛下悬在我们头上的刀一直没有落下来,我们就安全了呢!不是的,不是的,”灵瑞嘴唇哆嗦道:“那是因为有皇太后!就像去年,不,前年,灵休的事情,那一次那把刀就要落下来了,不是吗?只不过最后没有落到我们头上,砍到了皇祖母身上,一刀砍下了我们几个的护身符!四叔你真的不怕吗?如果你不怕,为何在皇祖母出事后再也不进长安了呢?也许四叔不怕,可是我怕!每次来长安,我都怕!生怕来了就回不去!我受够了!受够了!”哆嗦许久,灵瑞冷静下来,微微闭上眼,声音平淡地传来,“况且,当年的事情,本就是一个结不是吗?”
“当年?当年什么事情?”
“我父王遇刺的事情。”
“和长兄遇刺的事情有关?”周广安有些困惑。
“无关吗?当年,三叔阵上薨逝,皇祖母命令皇帝陛下办理此事,皇帝陛下坚决不动,皇祖母茶不思、饭不想,无奈之下父王接过了此事,这才有了此后的事情,不是吗?不为母分忧,是为不孝;将事情推逼给长兄,是为不悌,不是吗?既然皇祖母也对皇帝陛下不满,本王为何不帮一把呢?”
“啪!”周广安起身,一巴掌重重扇在灵瑞脸上,“狼心狗肺的东西!母后如此庇护尔等,尔等竟要如此算计她!她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孙儿。”这一巴掌扇的极重,灵瑞嘴角都流出了血,响动惊动了大殿里的灵芷和吴国太后,吴国太后匆匆出来,看到儿子脸上的掌印还有周广安怒气冲冲的神情,哪里不明白这巴掌是周广安打的。她心疼地给儿子擦擦嘴角,回头向周广安道:“吾儿不肖,惹叔叔生气!叔叔是吾儿长辈,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好好说吗?”
周广安怒气未消,对着吴国太后却也发不出火来,冷哼一声,转过身,狠狠地甩甩袖子。眼看周广安表现恶劣,吴国太后转过身,疼爱道:“你是怎么惹你四叔生气了?”
“母后不用担心,回大殿里休息休息,最近你的身子一直不好。四叔并没有同孩儿生气,孩儿说错了话,四叔在教育孩儿。”周广安听了,冷哼一声,挥挥袖子,却也没有说话。
“母后先回去吧。孩儿和四叔还有一些事情要谈。”说完催着满脸担忧的吴国太后回大殿。临走时,吴国太后又对周广安道:“孩子自小孤苦,失了教养,叔叔,看在他亡父的面上,不要再责罚他了。”
周广安烦躁地挥挥衣袖,“不会了,不会了。嫂嫂放心!”
“你要多听你四叔的话,不要惹他生气,知道吗?”周灵瑞微笑着,连连答应,“外面风大,母后快回去吧。”
周广安看着灵瑞微笑着哄着吴国太后回大殿,他有些烦躁,恨恨道:“算了!算了!今日就当本王多事!”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四叔要走吗?不打算再谈谈?”
周广安回头,一甩衣袖,“还谈什么?本王这就上表归藩。”
周灵瑞躬身行礼,“四叔慢走!”
周广安转身走了一步,却又转过身子,看了灵瑞片刻,冷冷道:“你我自小可说一起长大,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凡事有个限度,母后由于当年之事,对于你这一支有愧疚,我无法拦住母后,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随意利用母后愧疚的心理,凡事有个限度!你这样的人,本王并不愿意与你为敌,太难缠!但并不意味着本王害怕与你为敌,凡事有个限度,不要逼迫本王与你为敌!”
“四叔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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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桥上,枯枝在冬天的日光下轻轻晃着。
周广安向对面送行的人行礼告别。“多谢太傅大人!深冬寒重,太傅大人请回吧!”
“楚王一路安康!”邓晨说完,微笑道:“深冬腊月,柳枝未青,不能折枝相送了。”说完,停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昨夜陛下醒了。王爷的奏表是陛下亲口许诺批下的。哦,还有吴王灵瑞也上了归藩表,陛下也已经批准了。”
周广安心里一动,恭敬道:“陛下圣明!”
“望王爷归藩,谨守封域,为国藩屏。”
“陛下,楚王和吴王已经归藩。”邓晨在大殿里躬身行礼,榻上皇帝的声音传来:“太傅辛苦了!”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太多东西。长孙静在榻旁坐着,“老臣告退。”说完,邓晨缓缓退出大殿。
长孙静凝目瞧着榻上躺着的人,只见他眼睛清明了许多,正注视着自己。自从夜里醒来后,周广宇又昏睡了两次,此时精神倒是好了一些。
“孩子们都在吗?”
“在偏殿呢。要他们进来吗?”
周广宇不答,片刻后却吃力地道:“去,遣人传太傅邓晨、户部尚书长孙道生、吏部尚书齐铭、京兆尹张开入宫。”
“好!”
周广宇听着长孙静把事情吩咐下去,待到眼中再次映出她美丽的影子。
“好些了吗?”长孙静低低问道。
“好不了了。”周广宇叹息着,慢慢地有些吃力地说。
“你,真的要抛下我们了?”
“命数到了。”说着,他费力地伸出手,握住长孙静的小手,闭上眼,幽幽道:“你,到现在,还恨我吗?我知道,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长孙静红了眼睛,俯下身子,脸颊贴在周广宇瘦削的脸面,抱着他的身子,哽咽道“你是我的丈夫,你是我的丈夫啊!”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许久,周广宇淡淡道:“把孩子们叫进来吧!有一些话,我需要嘱咐他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