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妃默默把手里的纸条卷起,脸上看不出多少神情,随手把纸条放在几案上,起身在殿里缓缓踱步,灵碧进殿,何妃转身把几案上的纸条收起,转过身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碧儿回来了,坐吧!”何妃说着,绕到几案后坐下,微笑道:“见过齐琰了?对他可还满意?”
灵碧风风火火走到何妃的几案前,拿起何妃刚刚斟上的茶,大喝一口,喘口气,何妃温柔地看着,口中轻轻责备道:“都快要出嫁了,还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慢点喝,别呛着!在我这里随意就随意吧,在外面得多少注意些,教你的那些礼仪可都还记得?作为大周的公主,就得有公主的样子,你要下嫁的毕竟是齐家的公子,莫要让人家说你不懂礼数,你嫁出去,代表的就不仅是皇家的脸面还是何家的脸面,莫要被人看小了去。”
“知道了,母妃!”灵碧抱着何妃,拖着长长的声腔,懒懒道:“也就是在母妃这里这个样子,在外面孩儿可是举止雍容得体,不会丢了皇家的脸的,也不会丢了何家的脸的,将来他们只会说母妃教的好,不会有不好的评价的。”
“嗯,见过齐琰了?觉得如何?”
“见过了。”灵碧嘟嘟嘴,直起身道:“人自然是极好的,相貌俊秀,才华横溢,就是出身有些不好,要是他是齐家的主支该有多好啊!”
“哎,人好就好!至于他是什么身份,对于你来说反倒并不重要。”何妃起身在大殿里慢慢走着,灵碧在身后跟着,听着何妃唠叨:“你是公主,身份本就高贵,驸马的身份如何反倒不那么重要。况且就齐家那帮老古董,不知变通……算了不说他们了。齐琰是我和你父皇亲自考察过齐家的几位公子后选定的,当时齐家主支嫡系子孙也在,我俩同时看中了偏房的齐琰,看中的是齐琰这个人不是他的身份,至少本宫和你父皇一致认为你嫁给齐琰会过得幸福,况且就齐琰的本领,哪怕你不是公主,将来想过什么生活都不成问题的。唉,你现在年纪小,不晓得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多么难得,想当初,我嫁到宫里,虽说你父皇不止我一个女人,但是回顾这宫里的十年,秦王府的数年,过得都是很舒心的。你呀,得学会生活。说了这么多了,你再去把该学的礼仪再学学吧!”
“母妃,今天不学了好不好,我都已经被关了半个月了,难得今天出去一趟,才有个好心情,就让孩儿在快活一会吧!”
“你呀!”何妃回头,食指在灵碧额上点点,“就是浮躁!哎,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马上就要大婚了,齐家不比皇家,你在皇宫里随意些就算了,大婚后不要如此!”
“母妃,我是公主!担心什么!”
“是啊!你是公主,担心什么……”何妃拖长了音,不以为然道,随即声音却严肃了起来,甚至带着些许冷意,“你要记住,出嫁后,要想过得好,就得忘记你的公主身份。你天生是公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无论是谁,只要周氏当政,对你都要有最基本的敬意,所以你不需要去强调,你要做的就是放下你公主的身份,扮演好齐家媳妇的角色,只有这样你才能过得好,你嫁的是齐琰,不要因为他是旁支就轻视他,他是你的夫君,是要和你过一生的人,你要敬他、爱他,齐琰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会给你幸福。你是公主,你可以仰仗你父皇、你可以仰仗我,但是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你父皇也有大行的一天,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你还能仰仗谁呢?你只能仰仗你的丈夫!不要寄希望于何家,我出身于何家,所以才理解何家,作为大家族,他们是不会在意一个外孙的存亡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何家做什么,我只向陛下提过一些要求,而且提的理直气壮,你知道为什么吗?”何妃说到这里,笑笑道:“因为陛下除了是一国之君,还是我的夫君!齐琰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将来你得过得好好的。你自小受尽宠爱,性子未免浮躁,说起来也算是本宫的过失,没有趁早教你,待到本宫注意到时,你已经是这般样子了,今天这话你一定要记住,听明白了吗?”
灵碧一时间有些发愣,她从来没有见过何妃这样和她说话,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何妃看着灵碧有些迷惑的样子,心里不悦,皱眉冷喝道:“听明白了吗?”这一声叱喝把多年皇妃的气势都喝了出来,灵碧哪里见过一向柔柔的何妃这幅样子,打一个冷战,登时清醒过来,连连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下去吧!好好把礼仪学学!”何妃有些疲倦道。
灵碧听了,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向殿外跑去,何妃看了一眼,冷冷道:“站住!谁教你这么走路的?你这些天的礼仪是怎么学的!”
灵碧停下转身,愣愣片刻,行个礼颤声道:“是!母妃,儿臣告退!”说完后退数步,转身匆匆离开,步子仓促,过门槛时被拌的打个趔趄,又连忙站起离开了。
何妃看着她仓促的背影,闭闭眼,再次睁开时,一脸平淡,开口吩咐道:“去,盯着公主,让她好好学礼仪!”
一名宫女行礼出殿,跟着灵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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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的仆人带着客人向着家主的书房走去,进入书房,客人有些惊讶地发现书房墙壁上一道暗门大开着,似乎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客人扫了一眼暗门,跟着仆人下去了,他对这里似乎颇为稔熟。两人下去后,暗门在扎扎中缓缓合上,仆人把客人领进一间石室,请客人坐下,退下了。石室里只剩下客人,客人也不在意,在石几后坐下,闭目养神。
片刻后,跺跺的脚步声响起,踏在石板上格外清晰,石门开启的声音传入耳朵,客人眼皮动了动,却也没睁眼。一名衣衫华贵的中年男子推开石门大步进来,入眼看到盘膝闭目的客人,脸上微微一愣,随即爽朗一笑,“幽影之主果然气度不凡,让人心折。”客人睁开眼,一双狭长的眼眶中射出锐利的精光,看得这中年人心头微微一凉。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什么人物没有见过,微笑间就把这股隐隐迫人的感觉驱散,小小的石室似乎也生动了不少。“让大侠久等了,此次冒昧邀侠士前来,实有要事相商,希望大侠能予以援手。”
客人起身沙着嗓子道:“我不是大侠!你既知晓我的身份,就不必说这些套话了,当年本座和令尊平辈论交,若论情谊,家主当尊本座一声叔,若谈生意,那就直说吧!”客人在和先前的老者谈话时还有一丝温馨,但对着老人的子孙似乎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中年人拍拍手,“好!好!幽影之主果然爽快!那还要请尊驾稍等片刻,还有些人马上就到!”
客人耳力惊人,早就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些嘈杂,似乎来的人不少。客人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越来越有趣了!只不过他脸上带着面具,依然没什么表现。
石门开了又关闭,一次又一次,终于石门在一次关闭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密室、地道陷入了死寂,低低的声音在幽暗的空间里缓缓响起过,又消散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人走了,只剩下了冰冷的石头,它们静静地等待着,等着未来有一天,那低低的声音变成现实。
信鸽在天空里纵横地飞着,留下再也无法记住的痕迹,也许只有苍穹之上的诸神才能够看明白,这看似凌乱的痕迹却都被一个核心紧紧拉着,而那个核心就是——长安!
鸽子飞进长寿宫,皇太后轻轻揭下鸽腿上的竹管……
鸽子飞进芳尘院,何妃默默展开纸条,看看,又缓缓收起……
鸽子飞进太极宫,高岩取过信息,一眼扫过,匆忙将消息传给皇帝,片刻后,一只信鸽高高飞起,飞向南方……
长孙静看着手里的消息,回信给了自己的哥哥,
邓晨看着手里的报告,闭目长叹,
楚王看着手里的消息,淡淡对身边的管家道:“从今天起就说本王病了,不见外客!”
灵休看着手里的消息,紧握拳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
在这宁静无事的日子里,所有人都看着不同的消息,调整着自己要走的道路。一条条消息,带着不同的意志、想法,把不同的人勾连了起来,孕育、发酵、忍耐,共同等待着未来某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