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宇转过身，眼中闪过几许柔情，看着自己的女儿，久久不语，末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轻声道：“将来，守好这座宫殿，守好你的母亲、你的弟弟妹妹。你，能做到吗？”
灵雨点点头，拱拱手，沙哑道：“父皇放心！”周广宇点点头，不再说话，离开了，灵雨一人站在这开阔的殿前，扶着栏杆，极目远眺。远远地天边，仿佛有云彩在翻滚，“秋天到了，冬天就要来了！”这句话好像回声一般，在灵雨的脑海里不停地翻滚，久久不停。
天黑了，太极殿里，灵雨和灵翊收拾了这一天的活计，正要向皇帝告退回去休息，灵雨起身，却见到周广宇在看书，虽然不时地打哈欠，却也没有回寝殿休息的意思。似乎是感觉到殿里的动静，周广宇抬起头，只见两个女儿都已经把殿里的事物收拾好了，“事情处理完了？”
灵雨拱手行礼，“处理完了，父皇！”
“嗯！都忙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听到周广宇的话，灵雨正要转身，却看到灵翊偏头向她使了个眼色，紧跟着又向周广宇努努嘴，灵雨楞了一下，随即会意。灵翊想来聪明乖巧，接触一段时间，灵雨对于这位妹妹颇有好感，接到灵翊的暗示，她停止住脚步，向周广宇行礼道：“夜深了，父皇还不回去休息吗？”
周广宇把书从面前移开，苦笑一下，道：“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总是思绪纷纷，睡不着！”
“父皇请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太医也说不出什么来，没什么事。吴老大夫说是思虑过甚，嗨，那有什么思虑过甚，大抵年纪大了吧！白天和众臣议事的时候困得要死，晚上该睡了，反倒睡不着了，往事纷纷，不停地往心里钻。我再坐一会，你俩先回寝殿吧！”
“孩儿和三妹还年轻，父皇既然睡不着，不妨就由儿臣和三妹陪着父皇坐一会吧！”
“你们两个年轻人陪着我这老头子岂不无聊！”
“无事可做自然无趣！不过……”灵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道：“平日里听太傅大人讲起往事，多有提及父皇的，别人口中的往事哪里有父皇口中的往事来的亲切。父皇既然为往事所困，不如给皇姊和孩儿讲讲父皇的往事吧！”
周广宇嘿嘿一笑，“给你们讲往事啊，嗯，你们想听？”
“父皇开讲，孩儿从来没听到过，从小听着父皇的故事长大，如今听到父皇亲自讲述自然要听的。皇姊更没有听过了，父皇你就讲讲吧！”说完，还偷偷向灵雨使眼色。
灵雨接着灵翊的话道：“三妹说的是，孩儿自小离宫，从未听父皇讲说过自己的往事，去年听太傅大人偶尔讲起，对于父皇经历过的金戈铁马，孩儿心向往之，今日亲聆父皇述说，自当洗耳恭听！”
周广宇听了，笑的很开心，“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思！雨儿，去搬个炉子；翊儿，让人去御厨那里取些米来，顺带带些炊具，要想听朕讲故事，先为朕熬一锅香甜的粥来。”两女对视一眼，相顾一笑，各自行礼退去。
这一年从夏天开始，灵翊就觉得父皇似乎精神大不如从前了，发现父皇夜难眠也是在灵雨回来前几天，她不敢去询问太医，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借着长姊初回来的时候，问问父皇，生怕他心中有什么难言之事，没想到这一夜父皇竟是爽快地答应了，她也有些诧异。
一切准备妥当，火炉里的火烧了起来，米粥咕嘟咕嘟地响着，灵雨不时地搅着，莲子的清香慢慢透出。摇晃的火光下，三人的脸都有些忽明忽暗，周广宇看着闪烁不定的火舌，微微笑道：“你俩猜猜，你们父皇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话语轻轻传开，在大殿里摇荡，仿佛把时光摇荡回了过去。高岩驱散殿外的內侍，关上殿门，独自守在门口。在皇宫里，知道的越多往往死的越快，他并不想知道皇帝究竟在和公主说什么。上次灵雨的事情，若非他是都水监的首领职责所在他绝不会去听灵雨的讲述，皇帝也不会让他待在殿内记录。这次既然是皇帝父女的闲谈，他更觉得没必要在殿里了，只要守在外面就行。所以闲谈开始后，他就果断离开。
“父皇最得意的事情？”灵翊沉吟了一下，“听闻年轻时，母后乃是著名的美人，当时向母后求婚的人很多，父皇最得意的事情，莫不是娶到了母后这位大美人？”
周广宇哈哈一笑，脸上带着红潮，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娶了你们母后自然是朕最得意的事情之一，不过，今天朕想说的却不是这件事，再猜猜！”
“莫不是当年父皇帅五万大军在辽东击破胡虏左部和王廷的十余万大军？”
灵雨看着灵翊和周广宇对话，默默听着，她虽然跟着邓晨读了一年书，平日里也会读读国史什么的，但是对于大周的事情还不是很熟，所以就保持倾听。
“那自然是一场大胜，不过还算不上最得意的事情。不过猜的接近了。”
“接近了？啊，那就是平北之战了吧！”
周广宇轻笑道：“猜对了，就是国史上说的平北之战！”
“据国史上说，这可是一场很有传奇色彩的战事，国史语焉不详，父皇给我们讲讲吧！”灵雨开口道。
周广宇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讲战事，随口对辽东的战事和平北之战点评了起来，“辽东之战虽然是一场大胜，但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要主帅不出大错，那一仗就不会输。五万精锐部队如果战败那就说明大周无人了。”说完看到灵雨和灵翊似乎都有些不解，解释道：“也难怪，你们对十五年前那支军队的战力没有直观的感受。怎么说呢，那毕竟是大周开国初年的军队，士气高昂、战力惊人，比之现在的平北军战力只会高不会低。哪怕是现在，作为辽东驻军，依然是御北三军中最强大的力量。”
“大周建国时共有三支基本的力量，我们周氏、如今的外家长孙氏以及如今的邓氏。邓氏与我们一同起事，后来你们太祖爷爷派遣邓晨掠河北地，邓氏力量就此形成；长孙氏则与周氏是同盟，朕娶你们母后，联姻也是一个因素。大周建国最关键的战事就是破关中的战役，那一战是大周与胡虏的最后决战。那个时候胡人在位的是处罗可汗，最有名的大将则是摩严。自从中原战乱起后，胡人眼看中原局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就果断放弃中原，收缩了四十余万大军固守关中，十余万屯驻太原，左部则干脆退到关外，任由中原雄豪自相吞并，壮士断腕莫过于此。也是因此关中那一战打的极为艰难。那时候我还小，后来听你们皇爷爷说起，都是感慨不已。”
“国史上说，是太傅邓晨率军攻破蒲坂后，那一战就顺利了。”
“不错！关中自来易守难攻，开战后，你们皇爷爷亲率二十万大军攻潼关，胡虏以十万大军死守，凭借地利，双方在潼关、函谷一带反复激战；长孙嵩率十万大军攻武关，胡虏以十五万重兵阻拦，双方僵持不下；邓晨在对辽东做出防御后，挥师西进，击太原、蒲坂，才最终打开局面。当时为了给邓晨创造机会，你皇祖父拼力作战，生生将胡人死死压在潼关，重压之下迫使胡人又增调了五六万人增援潼关，导致蒲坂守军力量减弱，尤其是无法和太原的守军形成呼应，因而邓晨趁势西进，先攻打太原，而后渡河，局面才彻底翻转。李素利李帅一门寡妇，就是在这一路战事里面造成的，尤其是攻打太原和渡河的时候。伤亡极为惨重！”
说到这里，周广宇似乎意犹未尽，“听太傅以及那批老将闲话，当年太傅大军西进作为北路军攻击关中的时候你们皇祖父已经率军同胡虏大战了将近两年，长孙嵩的南路军也和胡虏僵持了一年有余，虽然双方都还未投入全部力量，但是局面已经紧张之极。太傅西进后，那就是最后的决战了。最初太傅打算对太原城围而不攻，集中力量打击来援的军队，但是胡人得到太原被围的消息后，出人意料地只派出了两万骑兵来援，太原城里出动了五万大军企图内外夹击，七万胡人骑兵与太傅的十万大军正面打了一仗，那一仗打的厉害。胡人的气势到底不凡，哪怕是在那个时候，军队的战意也不弱，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遇到的终究是太傅，那算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人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