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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胡大宝一夜没有回家。胡有才也是一夜没睡。天刚亮,胡有才就去了孙掌柜的家里。孙掌柜吓了一跳,这大清早的,胡掌柜来干啥?孙掌柜赶紧迎出去说:“哎呀,胡掌柜的,这大清早的,怎么这么有空儿啊?快请,快请。”胡有才往上拽了一下长袍,高抬腿迈过门槛子进屋。孙掌柜赶紧招呼胡有才落座。胡有才把长袍往后一甩坐在椅子上。也许是一夜没睡还是生气的缘故,胡有才的脸色发暗,没有一点光泽,满脸倦意。他本想在大老婆那屋里过夜,可是一想到胡大宝的样子,心里就有很多怨气。胡家几代单传,胡有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大老婆给生了一个,他本想改变胡家的现状,让老婆多生几个,哪怕是丫头也好啊。可谁知,大老婆就生了一个就说什么也不生了。为什么,他不知道,大老婆也不知道。从那以后,大老婆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说什么也没有了。胡有才着急,大老婆也着急。可是着急归着急,不管胡有才怎么努力,大老婆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胡有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大老婆的肚子就说:“没用的玩意,光吃不拉,废物。”大老婆虽说心里不愿意,但是,表面上还是不说什么。她也知道,女人不能生孩子,和废物有什么区别,老爷骂自己那也是应该的。女人嫁了汉子,就是要给人家生孩子的,得给人家传宗接代,就像自己这样,虽说生了一个,但是,她看出来了,老爷明显的觉得少。胡家几代单传,到了胡有才这辈子,他多想改变这种现状啊。可是,自己却不能为胡家多生几个,想想心里也是苦闷。

胡有才奋斗了几年,在大老婆身上再无所获,他放弃了。他觉得,大老婆那就是一块盐碱地,种什么也不会长了。从那时起,他就琢磨着该不该再娶房小的。就在他和高知县一起抽大烟的时候,胡有才下定了决心,娶,一定娶,男人吗,没有个三妻四妾那还算是男人吗。看看人家高知县,那活得才叫滋润呢。高知县一边抽着大烟一边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回头给你送一个去。”胡有才高兴,回到家装了些银子给高知县送去,又拿了些上好的大烟土,高知县看着自己的大老婆说:“你安排一下,把那个小红给胡掌柜做小吧。”说完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高知县的大老婆把嘴一撇一甩手去后院了。高知县笑呵呵地说:“胡掌柜的,我跟内人说好了,就把我们家的下人给你做个小,日后选个好日子娶了吧。”胡有才高兴地一再点头。回到家里,胡有才把自己的想法和胡大宝他娘说了,老婆坐在炕上大哭起来,胡有才又是哄又是吓,老婆才慢慢止住哭声说:“你个没良心的,看见我没有用了,你就变心了,你咋不说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呢。”胡有才也坐下来,嘴里喝着茶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小红娶过来,她做小,你还是做大的,这个家还是你说的算。要不然咱们这么大一个家业,就大宝一个孩子,是不是少点?特别是现在,世道这么乱,真要有点什么事,咱们胡家就要断后了,到时候你说该怎么办,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老婆不哭了,坐在那里喘着粗气,胡有才接着说:“再说了,人家高知县亲自把自己的下人许配给咱们,那就是对咱们的信任。咱们是有几个钱,可是这世道,有钱了没有官府给你撑腰,咱们心里有底吗?咱们好不容易和高知县拉上关系,有了这层关系不就更密切一些嘛。”老婆撇着嘴说:“他会那么好心,他凭什么把下人给你,我看是没安好心,说不定是……”老婆看了一眼胡有才没有再说下去。胡有才说:“你别想得太多,我想好了,只要能给咱们再生几个孩子,我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生了孩子你照顾,将来这些孩子还不是听你的?”老婆说:“说得轻巧,咱们家这么大的家业来得不容易,你说将来让大宝好好经营着多好,非得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胡有才说:“别提大宝,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看大宝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看他一天天的没有一点正事,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个家里,就一个孩子,都是你惯的。”说着坐在椅子上喝茶。

大老婆从炕上下来说:“什么事你都怨我,好事怎么不往我身上说呢?我看大宝很好的,起码他还有点良心。”胡有才瞪着眼睛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有良心?我看是你没有良心,我这么大的产业,你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你还不知足。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看就是他娘的受穷的命。”大老婆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胡有才接着说:“这年月要想讲良心,就不能做生意,你以为现在的生意那么好做啊,都是相互利用。你说咱们家的生意吧,要是没有高知县在那里照顾着,咱们能那么顺利吗?所以,你记住了,做生意的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得罪官府,否则,那就是找死。”大老婆又撇了一下嘴说:“那也得讲点良心吧,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不是常说吗,做生意得先学会做人,昧着良心的事不能做,昧良心的银子不能赚,要不然是要遭报应的。”胡有才拍了一下桌子说:“你懂什么,婆娘家家的。老爷子说的那都是官话,是给那些初学乍道的人听的,你还当真了。你说,咱们家这么大的家业,老爷子就一点昧良心的银子都没挣?鬼才信呢,告诉你,这年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银子可赚,管它什么良心不良心的。别说我一个做生意的,就他娘的连官府的人都在做,我凭什么不做?遭报应,要是真遭报应的话,也不是我自己,所有做生意的都该遭报应。就说韩旺吧,他倒是没挣昧良心的银子,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把人头挂在了城门楼子上?弄得韩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现在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这世道,哪还有什么良心啊,你一个娘们家家的,生意上的事你就少管吧,好好教育好你那个儿子就行了,将来别给我惹出麻烦来我就烧高香了。”

大老婆不再说话,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胡有才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说:“把西厢房收拾收拾,过几天就把小红娶过来怎么样?”大老婆没有说话,站起来扭头走了。胡有才也跟着站起来,顺着老婆走的方向望去,嘴上虽然有些不悦,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期待。对于胡家,毕竟是添人进口的好事,应该高兴,胡家老祖宗在天有灵也应该高兴的。胡有才看见老婆直接去了西厢房,心里舒服了许多,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然后又迈着方步,手在眼前慢慢地比划着,像是在表演,又像是在陶醉。

过了没有几日,胡有才就把小红娶了过来。胡有才像是得到了一个宝贝似的,天天乐得合不拢嘴,大老婆看见胡有才的样子,扭头回到自己的屋里。小老婆住西厢房,胡有才天天守在西厢房里,几天下来,胡有才的脸色发灰,眼泡红肿,两腮有些塌陷,走起路来两腿外撇,没有一点精神。大老婆来到西厢房看看,小老婆赶紧让座说:“姐姐来了,快坐,快坐下。”大老婆坐在炕边儿。胡有才躺在炕上,身旁放着一个茶桌,小老婆给他装了一袋大烟,胡有才倒在炕上,把烟袋嘴放进自己的嘴里。小老婆把烟袋锅子点着,胡有才用力地抽了一口,然后一点一点地吐出,一股香气立刻在屋里飘荡起来。胡有才又抽了几口才慢慢地放下烟袋,接着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睛又吧嗒了几下嘴。

大老婆看着小老婆说:“我说妹子,你天天这样不行啊,总这样下去,老爷的身子受不了。你看见没有,自从你进了这个家门,老爷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他,一天没有一点精神,像是被霜打了似的。老爷稀罕你,你也得管着老爷点。”这是大老婆第一次行使大老婆的权利,几天下来,胡有才除了吃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剩余的时间都猫在西厢房里,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这一点,大老婆感觉到了,小老婆也感觉到了。大老婆的心里不舒服,可是为了胡家,她忍了。不过,她大老婆的地位不能改变。她要让小老婆知道,在这个家里,她是主人,她说了算,别看现在老爷宠着你,可是在我面前,你还是规矩点。起码现在我还说了算,我还有一个儿子,至于将来你能生多少,那还得看看再说。小老婆的脸微微泛起红润,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胡有才说:“姐姐说得对,可是老爷不听话,一到了晚上就没完没了的,把我折腾得都没有了精神。好歹睡了一会儿,天还没亮,老爷就又上来了,这不,这几天就靠这烟顶着呢。”

大老婆看了胡有才一眼,转过身来又看了小老婆一眼,小老婆的脸微微红着,明显看出来一脸倦意,大老婆说:“进了这个家的门,就得守这个家的规矩。老爷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不能就这样天天猫在西厢房里,什么事情也顾不上去做。你看看这几天,他连他儿子大宝都顾不上问一声,这样下去哪行啊。你看这样吧,从今儿起,他到我那屋去住几天,也好让他歇歇,你没想法吧,妹子?”大老婆把“妹子”两个字故意说得很重,小老婆低着头说:“一切都听姐姐的。”大老婆说:“那就好,要不然这个家还不得乱了套。也好,你就好好伺候老爷吧。”说着站起来,小老婆也站起来,胡有才翻了一下身,嘴里“哼”了一声,大老婆转身走了。小老婆送出门外,看见大老婆走远才转身回屋,一进屋就坐在胡有才身边说:“老爷,你看啊,我才进门几天啊,这就来教训我了,以后我在这家里还有地位吗?”胡有才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小老婆接着说:“老爷,你倒是说话呀,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这才几天啊,就要你上她那屋去住。老爷,你不能去她那屋,你得陪我。”胡有才慢慢睁开眼睛说:“好,我陪着你。不过,我陪着你可不能白陪着你,你得给我们胡家生孩子,生儿子,生好多好多。那样的话,我就天天陪着你。”小老婆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似乎还带着些许惊恐,她靠在胡有才的腿上说:“老爷,我再给你装一袋烟吧,看你这几天也确实挺累的。不行的话,就真的像姐姐说的,去姐姐那屋歇几天吧。”胡有才又抽了几口烟说:“我还得让你给我生孩子呢。她是只公鸡,不会下蛋,我去她那屋有什么用。”小老婆说:“你没听刚才姐姐说的,怕我把你给累坏了,我看他就是不想让你在我这里。老爷,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啊。”胡有才摸摸小老婆的脸说:“放心吧,只要你能给我生孩子,什么事都依你。”小老婆撅着嘴说:“老爷,你就真的那么想要孩子吗?你不是有一个儿子吗?”胡有才说:“就因为我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我才想多要几个。我那大老婆就生了一个,再就说什么也不生了。你说也怪了,我可没少费劲,可她那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才把你娶来。”小老婆不高兴地说:“老爷,原来想娶我就是为了给你们家生孩子呀。”胡有才说:“是啊,女人不生孩子有什么用啊。我们胡家几代单传,到了我这代,我就是想改变一下。我就不信了,胡家非得单传吗?”

小老婆似乎心不在焉,她看着胡有才说:“老爷,要是我也像姐姐那样不能生孩子咋办?你会休了我吗?”胡有才从炕上坐起来说:“那怎么会呢,你可是我刚刚娶回来的,哪能不会生孩子呢。看那脸蛋儿,一看就是一个会生孩子的。”说着又在小老婆的脸上摸了几下,然后“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小老婆的脸没有了笑容,她转过身去坐在炕上,胡有才咳了一口痰说:“怎么了?不高兴了,没关系,你要不怀上啊,我就不离开西厢房,直到你生了孩子为止。”小老婆还是心有余悸地说:“那要是真的生不了呢?”胡有才说:“别净说那些丧气话,谁说你生不了了,这才刚刚开始,说不定今晚就怀上呢。”小老婆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静静的坐着。胡有才又抽了一阵大烟才打着哈欠站起来说:“该吃饭了吧。”

小老婆往外面看看,太阳压在山头上,火红一片,到处都是树木和房子的影子,影子越来越长,最后一点点消失。胡有才是被大老婆强行拉到自己屋里的。尽管胡有才十分不愿意,但是,这一晚,胡有才睡得像头死猪。看着胡有才日渐憔悴的样子,大老婆的心里一阵惆怅。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再升起,再落下,日复一日。山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朵野花整整开了一个夏天,快到秋天时,野花才慢慢凋谢了。花瓣儿落在地上,一片,两片……有的落在花的根下,有的在秋风的吹拂下,慢慢离开花根,随风飘荡着,越来越远,最后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野花只剩下几根带着残叶的花枝,在秋风的搀扶下,左右摇晃着。不知不觉中,花的叶子也掉光了,只有光秃秃的花枝,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很无助。

胡有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是小老婆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胡有才纳闷了,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天意,该我胡家世代单传。可是,胡有才怎么也理解不了,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看来这就是命,命里注定我胡家就该单传。胡有才开始失望了,脸色也慢慢暗淡起来,在西厢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失望了,这次是彻底失望了。他又回到大老婆屋里,心事重重地抽着大烟,然后再闭上眼睛静静的想着什么,接着就是一声长叹。

大老婆给他装着烟袋,又给他泡上一杯上好的清茶。胡有才贪婪的抽了一口大烟,又摇摇脑袋。大老婆说:“看你现在,比以前抽的更多了,这玩意抽多了不好。”胡有才说:“这我知道,行家的规矩,卖这玩意的不行用这玩意。可是,又有几个守规矩的?抽袋烟解心宽吧,这都是命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大老婆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那也没有办法,还是把精力放在大宝身上吧,这个家将来就得指着大宝了。”胡有才睁开眼睛从炕上坐起来说:“指着他?你看他那样,刚才你也看到了,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个家上,还口口声声的说起我来了。说我没有良心,就他有良心,他吃谁喝谁呢,我看就是翅膀硬了,越来越不听话了。要是总这样下去,早晚弄出事来。”大老婆有些担心地说:“那可怎么办哪,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啊,总不能不管他吧。”胡有才又抽了一口大烟说:“怎么管?你听他现在说的那些话,满嘴都是和朝廷作对的,什么昏庸无能啊,什么改朝换代啊。多么可怕啊,这和那些同盟会的有什么区别。这要是让官府抓住把柄那还了得,还不得和那个韩老大似的,把人头挂在城门楼子上?胡家这是怎么了,哪辈子做了孽了,出了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大老婆也跟着叹息,胡有才看了大老婆一眼说:“都是你,从小就惯着他,现在怎么样,管不了吧?真是。”说完起身向西厢房走去。

孙掌柜让胡有才落座,赶紧泡了一杯茶,然后也坐下说:“胡掌柜好像有什么事情吧,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胡有才用茶杯盖在茶杯里慢慢地拨拉了几下浮在上面的茶叶,又端起来轻轻的呷了一口说:“咳,家门不幸啊。”孙掌柜赶紧问:“胡掌柜的,你这话怎么说的,有什么难事了吗?”胡有才摇摇头说:“还不是我那不孝子。”然后把昨天胡大宝和他争吵之事和孙掌柜说了一遍,最后他又说:“这不是,昨天一夜没回家,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孙掌柜重新坐好说:“胡掌柜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了。就这点事情啊,小事情了,没有事的。大侄子也不小了,该让他出来闯荡闯荡了。”胡有才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啊,我是担心他和那些同盟会的人混在一起。”孙掌柜用斜眼看了胡有才一下说:“不能吧,大侄子不是一直在衙门做事吗?他怎么会去反对官府。”胡有才放下茶杯说:“这正是我担心的,放着好好的事情不做,偏偏胡思乱想,这事要是让高知县知道,你说,我怎么跟高知县说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孙掌柜说:“也是,你说这都是怎么了,整个敖汉城都在闹哄哄的,说什么世道要变了,要改朝换代了。听着就挺吓人的,可不能让大侄子掺乎进去,要不然到时候谁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况且胡掌柜膝下就大侄子自己,这也实在是不担沉重啊。”

说到这里,胡有才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孙掌柜故意用眼睛看着胡有才,胡有才有意识地躲了一下。他知道孙掌柜说这话的意思,整个这条街上,谁都知道胡家几代单传。大宝真要是弄出点事来,胡家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清楚,比谁都清楚。他觉得对不起胡家的列祖列宗,到了他这一代,不仅没能改变现状,反倒让他更操心了,他一阵沮丧。

孙掌柜接着说:“这事情可是大事情啊,这可是涉及到朝廷的事啊,要是让朝廷知道那是要杀头的。就说那个韩旺吧,多好的一个人哪,就是参加了什么同盟会,结果怎样?到头来家破人亡,要不是当时跑得快,估计都被满门抄斩了。”胡有才的心里更加烦躁了,他似乎坐不住了,他欠了一下屁股想站起来,突然又觉得不合适。他想,这个时候走了,孙掌柜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心虚了?他会站在那里抬着脸看热闹,谁都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孩子,一旦这个孩子出了什么事情,对于胡家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会有多少人看热闹,又会有多少人幸灾乐祸?不行,这个时候他不能走,既然来了,就得让他们知道,胡有才是不会因为孩子在他们面前低头的,他要保持他在这条街上的地位,他还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有更大的一张牌没有亮,那就是他和高知县的关系,只要亮出这个关系,别人是不敢轻易小瞧的。

孙掌柜知道胡有才和高知县的关系,不然的话,也不会把胡大宝弄到衙门里去做事。可是,谁会想到,胡大宝身在福中不知福,生生不想干了,这让胡有才很没有面子。不过,胡有才和高知县的关系是孙掌柜和皮掌柜都知道的,别看表面上他们就是在一起抽抽烟,其实谁都知道,他们在背后做着别人不能做也不敢做的生意,这让胡有才离不开高知县。当然,高知县也不想让胡有才离开,自己不动声色地赚着银子,不用费力,不用操心,只需自己说上一句话,大把的银子就哗哗的流进自己的腰包,这样的好事情何乐而不为呢。而胡有才也正是看中了高知县这点,他也知道,高知县就是自己身旁的一棵大树,随时随地都可以靠在上面,这是别人望尘莫及的。想到这里,胡有才又重新坐好,他镇静了一下自己,又端起茶杯慢慢地品了一口说:“犬子尚幼,还待多多调教。不过,我相信他是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的,更不会做出反对朝廷的事来。毕竟我和你孙掌柜在敖汉城也算是多少有点名的财主,真的改朝换代了,对于咱们这些有钱人会有好处吗?你看看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改朝换代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富。大宝虽然年幼,但是,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胡有才自己绞尽脑汁地说着,说着这些话,他自己听着都有些假,自己都觉得这话说服不了谁,包括自己。不过,他还是得好好说,目的就一个,别让孙掌柜看自己的笑话,也别让孙掌柜抓住自己的什么把柄。想到此,他后悔自己不应该一大早的就跑到孙掌柜家里来。

孙掌柜看看胡有才故意咳了一声说:“胡掌柜的,虎父无犬子,大侄子肯定错不了,说不定有一天还会把生意做到省城去呢。还有,就你和官府的关系,和高知县的关系,那就是资本,有高知县在官场上照应着你,你还有啥愁的。”胡有才知道,这是孙掌柜在抬举自己,无非就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后悔不该和孙掌柜说那些,或者干脆就不应该上他这里来。

胡有才显得有些不自然,但是说到高知县,他还是觉得心里踏实些。毕竟那是敖汉城的官老爷,东边一跺脚,西边就得跟着颤。别看孙掌柜嘴里说着那些羡慕的话,事实上,他们心里嫉妒着呢。这世道,能结识几个官员好歹对自己也是个保护,起码有些事情他会比别人早知道些,这对于生意人来说,那是至关重要的。胡有才的思维快速地转了一圈儿,他觉得孙掌柜说的虽然有些不平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这也是事实,高知县和自己的关系,整个敖汉城生意场上谁不知道。所以,有的时候,胡有才说的话别人会认为那就是高知县说的话,很有分量的。胡有才想起这些,心里又平衡了许多。他清了一下嗓子说:“要说也是,这做生意谁能离得开官府。从古到今,胳膊拧不过大腿,得罪了官府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就说那个韩旺,到头来得到什么了,还不是弄得家破人亡的,何苦呢。和官府对着干,吃亏的是自己,你说是不是?”胡有才似乎有了些说话的情绪,说话的调子也响亮起来,他往前凑凑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晚上,不知什么人把衙门的人给杀了,说是干的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孙掌柜有些惊讶的说:“是吗?还有这事,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杀衙门的人。”胡有才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听说高知县下令,全城搜捕,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孙掌柜的赶紧问:“什么人干的,抓到人了吗?”胡有才叹了一口气说:“连他娘的人影都没看着,你没听见全城的狗叫了一夜。”

孙掌柜有些担忧地看着胡有才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来无影去无踪的,会不会是同盟会的人干的?”胡有才说:“要真是同盟会干的还没有什么,我就是担心不是同盟会干的。”孙掌柜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同盟会可是和朝廷作对的,前一段时间杀了韩旺,同盟会的人会善罢甘休吗,一定会找机会报仇的,我觉得肯定是同盟会干的。”胡有才喝了一口茶,茶有些凉,他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咽下去。孙掌柜站起来说:“茶好像凉了,我再给你添点水。”说着拿起水壶给胡有才倒水。胡有才接过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下说:“这些人手脚麻利,按说应该是同盟会的人。可是,同盟会的人每一次行动都会留下一个飞镖作为标志,这次却什么也没留下。按理说,要是来给韩老大报仇,更应该留下标记,可是什么也没有。我估计就那两个人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一定知道”

胡有才严肃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孙掌柜说:“管他什么人干的,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到了啥时候,咱就做咱的生意,官府的事那就是官府的事。”胡有才看了孙掌柜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自古就讲究官商官商,无官不商。官府不稳定,经商的能消停吗?现在这世道,谁也说不好大清国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对于咱们这些生意人来讲,改朝换代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看看那些闹事的,大多是穷人,穷人要是得了天下,会有咱们这些人的好果子吃吗?”胡有才说得有些悲凉,孙掌柜的心悬了起来,他站起来说:“那你说这杀人越货的事情会是什么人干的,难道不是同盟会的人?”胡有才说:“我倒是真的希望是同盟会的人干的,起码官府还知道有个同盟会。我就是担心这件事情不是那个同盟会的人干的。”孙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着胡有才,有些不解的问:“不是同盟会的人干的,还会有什么人干这种事,难道还有另外一个组织?”

胡有才用眼睛盯着孙掌柜说:“那也很难说,不过,会不会是土匪干的?”孙掌柜赶紧说:“不能吧,土匪抢的是金银财宝,他杀人干啥,不会的。”胡有才说:“我看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不是不知道,韩旺有个弟弟,就是那个老三,早几年不是占山为王了吗,这次衙门把韩老大给杀了,你说韩老三会善罢甘休吗?那个韩老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年他还抢过我的家呢。”孙掌柜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啊。不过,不和情理啊。韩老三就是要报仇,那也得找杀韩老大的官员啊,你说他杀了两个清兵有什么用啊?”胡有才说:“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这不过是给衙门看看,说不定韩家老小就躲在凤凰山上。”孙掌柜说:“要真是土匪干的,那就好办了。告诉官府,剿灭土匪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土匪就是再厉害,那也是一群土包子,不像同盟会那样难对付。”胡有才说:“要真是那样的话,这个韩老三还真是个危险的人物,说不定哪天就会下山。我说孙掌柜的,你也是敖汉城有名的大户,那些人可是六亲不认啊。”孙掌柜吓了一跳,赶紧说:“胡掌柜的,我可没法和你比,谁不知道,你是咱们敖汉城的首富,就连官府都得高看你一眼,你是名声在外啊。”胡有才心里找回来点平衡,倒不是说孙掌柜说自己是敖汉城的首富,而是看着孙掌柜那副害怕的样子,胡有才心里暗暗高兴。他知道,孙掌柜同样害怕土匪。那年韩老三抢了胡有才的家,孙掌柜偷偷的笑了好多天,但是笑过之后,孙掌柜也担心韩老三会不会来抢自己的家。过了些日子,风平浪静,土匪没有一点动静,孙掌柜才慢慢放心了。

他嫉妒胡有才,他看到胡有才和高知县联合起来搞大烟,那可是一本万利啊。胡有才在这里没少赚了银子,尽管有些缺德,但是,生意人一切以赚钱为目的,只要有银子可赚,管它什么缺不缺德。孙掌柜虽然看不惯胡有才的做法,但是,他不敢得罪他,也不想得罪他,他倒是想和胡有才好好相处,自己也搞点大烟土,毕竟这东西来钱快。从那以后,孙掌柜和胡有才也搞起了大烟土,这让孙掌柜尝到了甜头。那次韩老三抢了胡有才的家,韩老三放出话来,谁要是再敢祸害老百姓,就第一个抢他们家。今天听胡有才这么一说,孙掌柜还真就有些害怕。他看着胡有才说:“高知县不会不知道这些吧?”胡有才说:“衙门一直在怀疑是同盟会的人干的,我想,他们不会想到是土匪干的。”孙掌柜说:“咱们是不是见见高知县?为了敖汉城的治安尽点力。”孙掌柜看着胡有才,看着胡有才有什么反应。说实在话,孙掌柜早就想和高知县搭上关系,可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今天,他觉得这个机会来了,这个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正是挡在自己面前一直不肯让他见面的胡有才。胡有才思忖了一下说:“也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了敖汉城的社会治安,咱们给高知县出出主意。走,咱们找皮掌柜一起去。”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很绅士地用手掸了一下长袍,慢慢走出孙掌柜的家。

太阳升到一杆子来高,敖汉城开始热闹了,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叫喊声,吆喝声,还有拉着小车卖蟑螂药的打着快板声,偶尔还有驴或牛的叫声。一阵清风吹过,远远望去,西边涌上来一块云彩,越来越黑,越来越近,一会儿又传来一阵雷声,云彩慢慢遮住了太阳,整个敖汉城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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