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汉城慢慢恢复了平静，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商铺开门的开门，吆喝的吆喝。街中间，有摆摊卖各种玩意儿的，也有挑着挑子卖各种吃食的。写字的、算卦的、杂耍的，还有蹲在地上要饭的。整条街上还算热闹。几个清兵扛着枪从那边过来，一边走一边看着摊上有什么好吃的，一个人在摊上抓起一个油饼大口大口地吃着，另一个拿起一个烧饼吃着，一边吃还一边掉渣，吃完了跟摊主说：“今天老子没有钱。”摊主赶紧点头作揖的说：“不要钱，不要钱，你再拿上两个？”清兵看看说：“那就拿上两个。”说着拿上油饼装在兜里笑哈哈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看见同盟会的赶紧报告官府，官府有赏，知情不报者，斩。”又在一个小酒馆面前停下，把一张布告帖在墙上。小酒馆的大门始终没有开，一个清兵站在大门口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然后打了一个冷战，把裤子系上，又喊着向前走去。
小酒馆的一个包间里，刚刚进去的那个人把帽子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还有几个人也围在桌子旁，酒馆掌柜的关上大门匆匆跑到里屋。那人摘下墨镜说：“刚才我去城门楼子那边看看。韩大哥的人头还在那里挂着，有几个清兵把守。”他看着酒馆老板说：“李大哥，你这里有什么动静吗？”李大哥说：“上午有几个清兵来查过了，没发现什么，我给他们几包烟把他们打发走了。”那人说：“那就好，这里是敖汉城唯一的一处联系点了，千万不能出问题，我们已经损失一个人了。李大哥，你一定要注意清兵的动向，发现情况马上报告。”李大哥点头说：“老周，你也得小心啊，那帮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老周也点头说：“是啊，我们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也让官府知道了我们同盟会的厉害，我们暂时不要有什么集体行动，零打碎敲地搞他一下，不能让他消停着。只是韩大哥一家不知躲到哪里了，真是苦了这家人了。”李大哥说：“估计是离开敖汉城了，听说韩大哥的三弟在凤凰山占山为王，他们会不会投奔他们？”老周说：“不管逃到哪里，别让官府的人抓住就行，这些狗娘养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看着其他几个人说：“小刘，你打听一下韩家人的下落，顺便也打听一下凤凰山的情况。”小刘答应“小赵、小马，你们想办法把韩大哥的人头弄回来，总不能让大哥就这样身首异处吧。还有，顺便也给那个高知县点儿动静，不能让他就那样消停着。”小马说：“老周，昨天我和小赵已经给那个高知县送去一个飞镖了，我们从那几个清兵跟前走过去那些人都没发现。”老周说：“一定不能大意，这个时候，官府一定会加强防范的。我们人少，不能和他们硬拼，要用计谋，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搞到些枪，秘密的发展扩大我们的队伍。南方的形势非常好，推翻朝廷的呼声越来越高。大批民众纷纷拿起武器加入到同盟会，朝廷也是不得安宁。所以，我们就要借着这股力量把这里的民众发动起来，给官府施压。敖汉城小，守城的清兵也不多，我们就一个一个的消灭他，让这里的百姓都知道我们同盟会。”李大哥点头，小赵和小马紧紧地攥着拳头说：“就是，不能让韩大哥白死，我们得给他报仇。”几个人共同点头。小马说：“清兵的军火库就在城边的一个山根下，那里有二十几个清兵把守，看来直接去抢不太可能。”老周说：“这事决不能冒险，我们人少，不适宜做大的动作，我们就分散开来，一个一个的消灭，一条一条的搞，搞到一支是一支。等我们有了枪，再有了人，我们再考虑袭击他的军火库。”李大哥说：“对，先一点一点的干，等有了时机我们再大干他一场。不过，老周，你也得小心啊，这段时间我好像发现在你的商行周围，时常有不熟悉的人在转悠，你可得多留神啊。”老周说：“是啊，我们都得小心点，尤其是现在，他们刚刚杀了韩大哥，必定会想到有人来报复。所以，他们一定会加强防备的。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小心，不给他们留下一点痕迹，我们的身份都是商人，这生意该做还得做，是不是？”几个人会心的笑了。
小酒馆的门开了。李大哥拿着一条手巾在身上上下抽打着，几个伙计拿着笤帚扫着院子，扫干净了又掸上些水，水浸在地上，发出阵阵泥土的气味儿。街上热闹起来，小酒馆来了几个客人，先是敖汉城有名的秀才，高高的个子，精瘦的身材，脸上的颧骨棱角分明，两只眼睛深陷，像一具骷髅。秀才叫什么早已被人忘去，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个穷秀才，所以，整个敖汉城都叫他穷秀才。
穷秀才，是在年轻的时候中的秀才，在京城干了几年，因为说话不讲场合、不讲方法得罪了朝廷，但念其是秀才，只好让他去知府衙门找一份差事。可是，穷秀才非但不领情，还大闹了一场。朝廷震怒，贬其到边关，后来有老臣说情，才让穷秀才回到老家敖汉城。回到敖汉城，穷秀才到衙门坐了一天，就再也不去了。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在大街上来回地走，街上的人像看动物一样看他。他把头抬得高高的，嘴里还振振有词，说些谁也听不懂的东西。
几天后，人们发现，穷秀才不见了，在大街上消失了。大街上少了一份乐趣，几天功夫，人们便渐渐忘却了。几个月后，人们在他的家门口，看见坐着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人，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洗脸。他坐在门口，门口上放着一个不大的铁盆，铁盆儿有些破，还有些污垢，铁盆儿里面有些花生豆，旁边还放着一个酒壶。穷秀才趿拉着鞋，嘴里嚼着花生豆，嘴角上沾着发白的东西，像牛在倒嚼。一会儿又用舌头把沾在嘴角的东西舔一下，嘴角那些发白的东西跟着舌头卷进嘴里，接着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做出很辣的痛苦状。
他把酒壶放下，随手拿起一本书，把手指头沾上吐沫再翻开一页书，摇着头一行一行的看着。看完一页，就把书撕下一页，然后往天上一扔，接着看下一页。一会儿，地上就落下很多发黄的纸，像出殡撒的纸钱。有风吹过，一页页黄纸随风飘动，或高或低，或急或慢，或吹向大街，或吹向胡同，最后随风飘走，飘得很远很远。穷秀才看了一会儿，又喝下一口酒，接着又是一口，直至把一壶酒喝完，他又把酒壶倒过来，把嘴对着酒壶，酒壶里的酒一滴一滴的滴进他的嘴里。然后，他就“嘿嘿嘿”地笑几声，把身子往墙上一靠慢慢睡着了。
有人说他疯了，真的疯了吗？没有人知道。不过，李大哥说，他没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几天过后，穷秀才拿着酒壶趿拉着鞋来到小酒馆，站在门口不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李大哥。李大哥把秀才让进屋里说：“秀才。”李大哥特意把“穷”字去掉。穷秀才抬眼看看李大哥说：“李掌柜，打点酒吧，先赊着。”李大哥说：“你看你，这是说到哪去了，不就是一点酒吗，拿去喝吧。”穷秀才打上酒，拎着酒壶想走，李大哥说：“秀才，这里还有点下酒菜，没意思的话就在这儿喝吧。这喝酒的人多，热闹。”穷秀才呲着牙笑笑，找一个偏僻的座位坐下。
久而久之，这个座位就成穷秀才的了。每次他来，也不用吩咐，一壶酒，一碟花生豆，再加上李大哥上的一壶茶，穷秀才一喝就是一上午。客人少的时候，李大哥还会陪着穷秀才唠会儿嗑。从唠嗑中，李大哥知道，穷秀才真是有才，不仅满腹经纶，还十分健谈，从夏商周到宋元明，从日耳曼到大和族，再从东瀛到洋鬼子，讲得情深意切，听得人心澎湃。所以，每到穷秀才该到酒馆的时候，这里就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吃饭喝酒只是一个理由，听穷秀才讲故事那才是真的。穷秀才坐下，自己去打了一壶酒，又从伙计手里接过一盘花生豆。今天伙计还特意给他上了一盘酱牛肉，穷秀才乐了，连忙说：“记上记上，嘿嘿。”伙计说：“掌柜的说了，今天加一盘牛肉。”穷秀才咽着吐沫，端着吃食坐到桌子旁。酒馆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嘈嘈杂杂，喝茶喝酒唠嗑，伙计高一声低一声的招呼着客人，在每个桌子中间来回地穿梭着。
每天这个时候，穷秀才已经开讲了，今天却没有一点动静，有人开始回头看着他。穷秀才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吃着那盘酱牛肉，不时有小肉块掉在桌子上，他赶紧用手捡起来塞进嘴里。接着又用力的咽了下去。吧嗒吧嗒嘴，端起酒壶喝了一口，再长长地“哈”一声，抓起一粒花生豆扔进嘴里，一会儿嘴角便流出白色的东西。每天的这个动作过后，便是穷秀才开讲的时候，可是，今天他没有开讲的意思。
小酒馆慢慢静了下来，人群开始把目光一起集中到穷秀才身上，可是，穷秀才又抓起一粒花生豆扔进嘴里，慢慢地嚼着，眼睛不时往外面看看。有人喊了一声：“穷秀才，讲一段。”有人附和：“就是，来一段，来一段。”穷秀才好像没听见一样，仍然慢慢地嚼着，像牛在倒嚼。伙计也站在一旁看着，手里端着茶壶，忘了给谁去送水。又有人说：“怎么了，穷秀才，今天怎么了，怎么不说了？”穷秀才还是没有说话，他站起来往外看看，揣起酒壶，把剩下的几块酱牛肉和几粒花生豆装进兜里，转身要走。有人也站起来喊着：“穷秀才，别走啊，来一段，就一段就行。”李大哥也说：“秀才，今天怎么了，不高兴？给大伙来一段呗。”穷秀才站在那里看看大伙，然后才慢悠悠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就要改朝换代了。”
大伙一片寂静，接着就是一阵议论。李大哥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刻明白过来，赶紧跑过去把穷秀才的酒壶拿过来，又到柜台里打了一壶酒递给穷秀才，穷秀才接过酒壶看看李大哥，眼里透着感激。他接过酒壶放在桌子上，这次他没有喝酒，而是又坐在那里，眼里充满忧虑。好久，他才叹着气说：“要改朝换代了，这个朝代的气数尽了。大家抬眼看看天，这天都是浑的，还有清明的日子吗？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城门楼子上挂着的那颗人头。整个敖汉城谁不认识他，他那样的人都会反对朝廷，大家说，这样的朝廷还有救吗。朝廷昏庸无能，却把那点能耐用在老百姓的身上，杀了一个老百姓就能保住江山吗？看看那些洋鬼子，到我大清耀武扬威，要地给地，要银子给银子，我大清的脸都给人家了”穷秀才说得有些激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偶尔还会咳嗽一声。他又喝了一口酒说：“看我大唐，太宗用心去治理国家，制度开明，利国利民，政权巩固，社会安定。太宗知道，要做到制度清明，就要善于用人，广泛听取意见。因此，只要有人才，不管出身贵贱，全部重用。魏征敢向太宗直接提意见，即使太宗生气也不退让。魏征死后，太宗痛哭流涕地说：‘用铜作镜子可以正衣帽，用历史作镜子，可以了解兴亡；用人作镜子，可以明白对错，魏征死了，我失去了一面镜子。’太宗还引用别人的话说：‘皇帝是船，百姓是水，水能载船，也能覆船。’高明啊，这样的皇帝谁不拥戴？说我大唐，那是盛唐，历朝历代谁人能比？再说大明，大明用重典，可是，贪腐却从来没有绝过。盛唐时期却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今，谁能听进不同说法？各地反清组织层出不穷，民怨鼎沸，朝廷却听不得不同意见，动辄贬斥，重则杀头，闭关自守，盲目自大，连我大清子民都不拥戴，还能在洋人面前挺直腰杆？唯洋人如己出，任洋人宰割，而我们的朝廷，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割让了我多少大好河山，大清子民能容忍吗？”
酒馆里有人悄悄离开了，还有人悄悄议论说：“咱也走吧，这还了得，这不是公开和朝廷做对吗？这要是让官府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就是，走吧走吧，别惹来麻烦。”有人走了，又有人走了，穷秀才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外面传来跑步声，几个清兵端着枪冲进酒馆，夏领兵背着手走到穷秀才面前说：“我说，穷秀才，又是你，你不好好在家里读书，怎么跑到酒馆里做起反清宣传来了？说，谁指使你的？”穷秀才擦擦嘴角上的东西，从桌子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说：“谁指使我的？你说谁指使我的？”夏统领一怔说：“你，你个穷秀才，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按大清律，就凭你这些话就当斩。“穷秀才“哈哈哈”大笑着说：“大清律，就凭你也敢提大清律？你个提不起来的卒子，你知道什么叫大清律吗？”夏领兵气得满脸通红地说：“给我带走，别以为你是什么秀才，老子就不敢治你。那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对我大清不满，才在这里大放厥词，给我带走。”说着几个清兵过来就要带穷秀才走。李大哥赶紧走过来说：“夏领兵，别生气，来，消消气，犯得上和一个疯子过不去吗？来，招呼弟兄们过来喝几盅，你们天天抓同盟会的人也挺辛苦的。”
夏领兵坐在凳子上，看着穷秀才说：“还拿自己是当年在京城呢，这里不是京城，是敖汉城，离京城远着呢。”穷秀才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酒，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一会儿又从兜里掏出一粒花生豆扔进嘴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夏领兵气得喘着粗气。李大哥赔着笑说：“夏领兵，怎么样？给我个面子吧，招呼弟兄们过来喝几盅？”说着又看看酒馆里的客人说：“大家慢慢喝，慢慢喝，别听那个疯子胡咧咧。”夏领兵用手势招呼几个弟兄过来，几个清兵过来，围坐在桌子前，眼睛盯着别人的吃食，不停地咽着口水。李大哥招呼伙计说：“伙计，兵爷来了。上几个菜，切一盘牛肉，上几壶好酒。”伙计不情愿地答应一下。李大哥又喊了一声：“伙计听见没有，快点。”伙计这才说了一声：“好嘞，这就来了。”夏领兵把枪往饭桌上一放说：“我说李掌柜的，你也得注意点，这样聚众集会煽动大伙反对朝廷可是犯罪的，按大清律也是要处罚的。”李大哥赶紧赔着笑说：“你看夏领兵说的，我开的是酒馆，什么人来吃饭我不招待呀，他们是给我送银子来了，你说我能不收吗？是不是？生意人吗，有银子就得赚。”夏领兵说：“那也不行，这叫聚众闹事。公然反对朝廷都是重罪，当斩。”李大哥笑笑说：“一个疯子的话你也当真，你看这么多人都在听他说故事，他是秀才出身，又受了刺激，整天疯疯癫癫的，又没有钱，还得天天喝酒，离了酒他就活不了了。你看，那不是又喝上了。这都喝了一上午了。早就醉了。”
夏领兵看了穷秀才一眼说：“怪不得遭贬，顺嘴胡咧咧，不杀头就便宜这小子了。”李大哥说：“就是，你看他那样，哪像一个秀才呀，分明就是一个疯子，朝廷怎能用一个疯子当秀才啊。”夏领兵用鼻子“哼”了一声说：“疯子？我看他是装疯，他的心里明白着呢，你没看出来？我看他比你都明白。”李大哥笑笑说：“来来来，弟兄们，喝几盅。你们为了维护敖汉城的安全辛苦了，我敬你们一盅。”说着端起酒盅，几个弟兄也端起酒盅，夏领兵不情愿地端着酒盅说：“今天就看在李掌柜的面子上，放了这个疯子一马。再有这么一回，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抓起来送进官府大牢，到那里耍酒疯去吧。”李大哥赶紧说：“是是是，今后他再来我这里，我绝不让他说那些反对朝廷的屁话。”夏领兵和几个清兵开始喝酒，几盅酒下肚，夏领兵的脸红了，话也多了，看看酒馆里喝酒的人还很多，就小声地说：“这世道，谁也看不出来会怎么样，实话跟你们说吧，就咱敖汉城还是消停的，别的地方已经不得了了，老百姓要造反了，还有洋鬼子都进了北京城了。听说啊，听说，听说皇上都要搬家了。看来这世道真要变了。”说完，把一盅酒喝了下去。几个清兵大口地吃喝着，根本没把夏领兵的话当回事儿，李大哥听得真真切切，他记在心上，喜在心上，他端起酒盅说：“夏领兵，我敬你一盅，你没把我当外人，今天咱们好好喝点，这世道要是真的变了，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坐在一起喝酒了。”夏领兵说：“也是，这世道，说变就变。我们这些当差的，今天跟着这个主子，明天可能就跟着另一个主子了。管他呢，只要活着，跟着谁都是混碗饭吃，来，弟兄们，今天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再搭对，喝，喝他个一醉方休。”
伙计们悄悄的走了，客人吃完喝完陆陆续续地走了。穷秀才还在那里坐着，从兜里掏着牛肉或者花生豆之类的东西，可是，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他又把兜翻过来，确认什么都没有了才悻悻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冲着李大哥笑笑。脚步离开酒馆大门，他又嘀嘀咕咕地说：“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哈哈哈！”他大笑了几声又说：“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清风无意不留人啊。哈哈哈……”夏领兵在屋里听见穷秀才又大笑起来，自己也笑笑说：“我说李掌柜的，你说这个穷秀才真的是个疯子吗？”李大哥说：“那还用说，从我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是个疯子，一直这样疯疯癫癫的。你说，他要不是个疯子，哪敢大白天的在我这酒馆里说那些话呀。你听，那不还在念什么诗呢吗。”夏领兵眯缝着眼睛，明显的有些醉了，他招呼那几个兄弟说：“走，走吧，都，都******喝多了吧，回衙门好好给我盯着，就是睡觉也得给我睁一只眼睛。同盟会的那些人都是飞贼，个个身怀绝技，稍不留神自己的脑袋就得搬家，听清楚了吗？”几个弟兄稀稀拉拉的说：“听清楚了。”接着又打了一个嗝，相互搀扶着拖拉着枪向衙门走去。
月亮趁人不注意从东边爬了出来，高高地挂在天上，偶尔有一块云彩从眼前走过，月亮赶紧躲了起来，看见云彩走开，月亮才慢慢地露出脸来。
喧嚣了一天的敖汉城慢慢静了下来，点点灯光像一个个萤火虫一眨一眨的。草丛中蛐蛐不知疲倦地叫着，还有青蛙偶尔叫一声，像是一个乐队。远处不时传来阵阵狗叫，一个黑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接着又是一个黑影。李大哥和小马、小赵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大哥心想，这是什么人，身手不凡，看样子也是有来头的，是同盟会的人？还是什么人？同盟会的人今天都在这里，不会是老周又领着别人来了吧？李大哥眼睛盯着那个大门口，心里却在想着这些人的来头。夏领兵离开小酒馆之后，李大哥就来到老周的商行，把今天的事情作了汇报，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今天这几个清兵都喝了不少酒，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喝醉了，趁着这个机会****一把，哪怕是偷出来几条枪也行啊。老周思考了一下说：“也行，你确认他们都喝酒了吗？”李大哥说：“那还用说，我陪他们喝的，我也喝酒了，不过我没喝多，后来我喝的是伙计给我上的水。”老周笑笑说：“真有你的，也学会耍滑了。”李大哥说：“今天他们一去我就想好了，一定要让他们喝一顿酒，喝得越多越好，没想到，这些孙子还真的遇上不花钱的酒了，喝起来没完了，你看他们一个个喝的那样，我心里这个乐呀。老周，你看咱们怎么办好？”老周和李大哥仔细的琢磨一阵子，才让李大哥回去准备。难道这是老周又安排的人？
李大哥想着。借着月色，小马看了李大哥一眼，然后悄悄地说：“李大哥，什么人？”李大哥摇摇头。小马又说：“身手不错，看来像道上的人。”李大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大门。小马有些按耐不住，他焦急的说：“那个清兵也不像喝酒了，他怎么那么精神呢。”李大哥说：“别说话，等等看看。”小马不再说话。清兵在大门口来回的转着，看不出一点困意。李大哥也有些焦急，这样的话还没有办法下手，直接上去肯定不行，一露头就会被发现，怎么办？不能就这样白白地等一个晚上。就在这时，那两个黑影一闪，迅速躲在大门的后面，速度之快，让李大哥根本没看清那两人是从哪里出来的。清兵又慢悠悠地走过来，似乎打了一个哈欠，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影捂住了清兵的嘴，接着一个麻利的动作，清兵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了。两人轻轻地推开大门，一会儿，两人背着两只枪跑了出来，并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不远处，一只狗叫了起来，接着又有一只狗跟着叫了起来。就在李大哥不知怎么回事的时候，大门里传来狼一样的叫声：“不好了，快来人啊，杀人啦，同盟会杀人啦。”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李大哥害怕事情暴露，赶紧沿着墙根儿撤了。就在他们刚刚回到酒馆的时候，衙门口想起了哨子声，接着就是嘈杂的脚步声和一阵紧似一阵的的敲门声。李大哥站在窗前，从窗帘的缝中往外看着，一队清兵从房前跑过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敖汉城嘈杂了，似乎全城的狗都叫了起来，时紧时慢，不时会传来急促的狗叫声，还有狗痛苦的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敖汉城慢慢肃静了，月亮已经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出来，全成一片漆黑，只有衙门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人走动，大门口站了一排的清兵。灯光在夜色下显得越来越亮，亮得发白，亮得刺眼，亮得整个敖汉城都暴露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