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年过去了,阳春三月,春寒料峭,桃花正盛,风月无边。
一天清晨,张乐天打开木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竹青色圆领袍的男子和一位随从,那男子见到张乐天,顿时笑容可掬,弯腰拱手道:“张老将军近来可好?下官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老将军恕罪。”
这名男子大概三十余岁,温文尔雅,颇有气质,张乐天仔细打量此人,却想不起是何许人也。又见其气度不凡,而且自称下官,莫非是朝廷命官?但心中不禁疑惑:“我与此人素无交情,他为何来探望我?何况我深居此地,鲜有人知,他又是怎么知晓的?”
青衣男子似乎看出张乐天的心思,莞尔道:“老将军不必惊慌,下官是兵部侍郎赵文杰,来到贵地只是想拜访老将军,并无恶意。”
张乐天拱手道:“原来是赵侍郎,幸会幸会!赵侍郎远道而来,让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屋就坐。”
此时陆凌萧和张悠苠已醒,张悠苠揉了揉眼睛,问道:“爹,来客人了吗?”
张乐天回应道:“快来拜见赵大人!”
陆凌萧和张悠苠鞠了个躬,异口同声道:“拜见赵大人!”
“这个是小儿张悠苠,这个是我侄儿陆凌萧。”张乐天一一介绍。
“哈哈,令郎和令侄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真是将门无犬子,官家无白丁啊!”看着眼前两个外貌俊秀,身材健硕的小孩,赵文杰颇为赞赏。
“赵侍郎过奖了,苠儿,去倒茶。”
张悠苠献完茶后,张乐天就把张悠苠和陆凌萧给支走了,他很清楚赵文杰此番前来别有目的。
赵文杰开门见山的说道:“张老将军身怀绝技,文韬武略,难道甘心隐匿于此?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张乐天猜得没错,赵文杰果然是朝廷派来的说客,于是道:“老夫当年就已被贬为庶民,如今岁数大了,身子又不好,只求安度晚年,别无他念。”
“下官知道老将军当年受了莫大的冤屈,只是当年皇帝年幼,受奸佞之臣挑拨,才做出这等有损社稷之事。下官瞧张将军老当益壮,又素有救国爱民之心,何不消除心中芥蒂,重新为大唐江山出一份力?”
张乐天沉默不语,见说到张乐天心坎里去了,赵文杰继续道:“如今皇帝勤于政事,重整旗鼓,又求贤若渴,对当年罢免张老将军一事耿耿于怀,故特地派下官来请老将军出山,还望老将军成全。”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条黄布,“这是陛下托下官给张老将军的密诏。”
张乐天接过黄布,上面写道:“时运不济,天不佑朕,贤臣良将,屈指可数。望张爱卿辅佐于朕,万勿推辞!”
皇上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张乐天心有所动,但他心中牵挂的是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如果他走了,谁来照顾孩子呢?故推脱道:“皇上厚爱,老夫惶恐。只是老夫年迈,体弱多病,没有多大作为,还望赵侍郎转告皇上。”
赵文杰见说服不了张乐天,仍没有放弃:“下官听闻战国时期赵国将领廉颇,八十余岁仍心系国家,却得不到重用,最终抑郁而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圣上开明,皇恩浩荡,正是我等报效朝廷的时候,张老将军又岂能安心避世呢?”
言辞凿凿却带点威逼利诱,赵文杰果然配得上“赵三舌”的称号。如果真是圣上开明,大好河山又何至于沉陷呢?
张乐天心想:“看来赵侍郎此番前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于是强硬的答道:“老夫怎敢与廉颇这类名将相比,老夫已久别沙场,只剩下一身老骨头。穷乡僻壤,粗茶淡饭,怕是照顾不周,赵侍郎请自便!”
“敢问张将军,一年前是否协助过衡州刺史周岳打败潭州的闵勖?将军既然肯为周岳出山,为何不肯为朝廷出山呢?”
张乐天怔了一下,叹息道:“老夫是为了衡州的百姓,迫不得已才出山的。天下人才济济,效忠朝廷的比比皆是,老夫去了怕是多余吧!”
赵文杰没想到张乐天如此顽固,心中不悦,但又不能发泄,只好强颜欢笑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宦官势力仍然左右朝政,黄巢叛军余党死灰复燃暗中勾结,呈燎原之势,随时都可能席卷重来,各路节度使拥兵自重,更是让朝廷头痛不已,而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还望老将军为天下黎民出山!”
赵文杰双手抱拳,低头弯腰,甚有诚意。
这一招果然奏效,张乐天早就对叛军恨之入骨,更要紧的是虽然张乐天避世隐居,但无时无刻不心系天下苍生,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赵侍郎所言句句在理,只是老夫还有三个孩儿要照顾,孩子他娘去世得早……”
不等张乐天说完,赵文杰就插上话:“这个老将军请放心,朝廷自会派人专门照料。下官见二位侄儿聪明伶俐、气宇非凡,将来定有作为。”
张乐天心想:“说的倒是好听,还不是想拿孩子当人质。”于是说道:“这个倒不必朝廷挂心,老夫有个熟人,能帮我照顾好孩儿,只要孩子有人照料,老夫便无后顾之忧了!”
见张乐天心意已决,赵文杰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欣然道:“张老将军果然快人快语,下官这就回京禀明圣上,择日恢复将军原职。路途遥远,老将军要多多保重……”顿了顿,问道:“不知老将军何时动身?”
张乐天道:“待老夫安顿好三个孩子,一个月内就回京复命。只是老夫还有一事不明,请赵大人赐教!”
“请讲!”
“赵侍郎怎知老夫隐居于此?”
赵文杰浅浅一笑,“张将军声名在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没有人知道吧?”
张乐天轻轻的叹了口气,“乱世之中,难以独善其身啊!”
“既然不能独善其身,那就兼济天下!”
“哈哈,赵侍郎这话说得好。”
张乐天爽朗的笑了笑,又庄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每个人都是与自己的国家密不可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西汉苏武,持节不屈,保全国威;初唐魏征,直谏敢言,辅佐太宗,开创贞观之治……”
张乐天借古讽今,越讲越激动,似乎要将这些年积存的抑郁一并发泄出来,赵文杰耐心的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哈腰。
张乐天讲完后,又询问了一下当今朝局的形势。
赵文杰叹了口气,道:“虽然起义叛军暂时被镇压了下去,但各地节度使泛滥成灾,连圣上也调动不了他们,只怕这比起义叛军更为严重。”
“唉!”张乐天脸上阴云遍布,“这些节度使真是忘恩负义,唯恐天下不乱!”
赵文杰从张乐天的眼神里读出了愤怒与坚定,看来皇上没有看错此人。
赵文杰起身,躬身道:“那下官先告辞了,到时下官在京城恭迎老将军。”
“赵侍郎何必急在一时呢,难道真的嫌弃老夫这里的粗茶淡饭,味不入口?”张乐天打趣的说道。
“老将军说笑了,下官已随身备好干粮,今日还有急事要处理,不好耽搁太久,请老将军见谅!到了京城后,请到下官府上一聚,到时定与老将军一醉方休!”
说完就出门,和随从骑上两匹快马,消失在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