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格外清冷,一入夜,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欧阳文奇仰面躺在残破的土炕上,正斜望着屋顶的一处破洞。朦胧的月亮刚好镶嵌在里面,洒下温暖的柔光,那是母亲的味道。
不自觉的,他紧了紧右手,手链上的石珠相互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左手则是自然放在小腹轻抚。
一手,母亲的遗物;
一手,破碎的丹田。
“我的好叔叔,你肯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不过,已经得到了整个家族的你,又怎么会在乎我这么一个丹田已经破碎的废物侄子呢?”
…………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欧文的伤好了很多,至少外人看起来,已经不觉得他是个伤员。这会,他正在劈柴,劈好的木柴整齐的码在靠墙的柴堆上,已经有小半人高。
远处的扬场上适龄少年刚结束晨练,光着膀子,把上衣搭在肩上,有说有笑的走着。
“二根哥总算打到两尺,凭你的技巧,说不定能过寨比呢!”
“哪那么容易,上次预选的时候我们可被柳下村的人打惨了,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是因为他们人多,而且虎子哥不在!这次跟着虎子哥一定找回场子?!”
“唉,你们看,那小白脸劈柴呢!”
“切,力气真小,比我都不如。虎子哥,要不要去教训教训他?!”
虎子早就看见欧文在给阿云家劈柴,正气闷,听兄弟们一说,犹豫了一下,狠道:“走!”
欧文专心致志的劈着柴,突然被人围了起来,抬头一看,几个少年正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虎子盯着满头大汗的欧文,不屑一笑:“劈这么点柴就累成这样?汗都这样了,还穿着褂子,你脑子有病吧?”
欧文一听,解开了最上面的一个扣子,扇了扇,一笑:“是挺热的,谢谢关心!”
“吊,我关心你个蛋!”虎子觉得他是故意调侃,怒道:“你脑子要是没毛病,应该记得我以前的警告吧?我看你劈柴的样子,身体应该好彻底了。你什么时候滚蛋啊?!”
虽然对方说话很难听,但欧文只是一笑并不生气,因为他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相比那些衣冠楚楚、满腹经纶却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各种阴险毒计的贵族子弟,这些只是有些粗鲁的村民倒是坦荡可爱的多了。
“鼓伯和阿云救我一命,整个村子都对我很好,我怎么说了也要做些什么以为报答。你放心吧,虎子,你担心的事情完全不会发生。”
“吊,虎子也是你叫的吗?!”这时,一直喜欢给虎子拍马屁的二连不干了,“油嘴滑舌的东西,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以为我们山里人好骗!”不等说完,对着欧文脸上就是一拳。二连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山里孩子身体都好,这一拳又是用尽全力,必然能让欧文倒在地上思考下人生!
“咣当!”
众人目瞪口呆,赫然看见欧文似乎一动没动的还好好站着,而二连却摔了个狗啃屎。
二连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倒了,想起刚放出的狠话顿时恼羞成怒,伸手抓起地上一根木柴爬起来就向欧文脑袋上闷去。
“住手!”一声爆喝传来。
木柴已经接近欧文脑门,眼看就要砸上,可二连听出是鼓伯的声音,慑于其威势,愣是没敢下手。
欧文居然并不生气,只是随手拨开顶在脑门上的劈柴,笑了笑,转身看着远处走来的鼓伯。
鼓伯此时一阵后怕。别人没看明白二连怎么倒的,他虽然离的远,但毕竟是参过军的武士,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刚刚电石火光之间,面对二连的来拳欧文上身微微一侧让了过去,左脚只轻移小半步正好顶在二连刚落地的右脚,左手在二连后腰处轻轻一拨,顿时让本就冲的太猛的二连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看似简单的一瞬,却包含了武技中的“闪”“转”、“挪”和“拨”,鼓伯自问也有能力做得到,但绝对不可能如欧文这般轻松写意。刚才要不是自己出言干预,二连怕是要吃大亏了,毕竟你用拳头,人家可以不跟你一般见识,但如二连这边暴起伤人怕是就没那么好说了。
“混蛋东西,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鼓伯骂道。
“鼓伯,”虎子有些不服气,说道:“这小子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别是什么官府逃犯。如今他伤也好了,也该让他走人了吧?”
“放屁,欧文明显是斯文人,哪里会是逃犯,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倒是一副土匪样!”鼓伯瞪眼骂道。
虎子虽敬畏鼓伯,可事关终身,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话说‘人坏坏心不坏皮’,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赖这里不走,说不定就打什么鬼主意呢……”
鼓伯本是仗义、忠厚之人,最好面子,听后生们居然当面赶客人,而且说话如此难听,顿觉脸上无光,伸起独臂就要打。
“鼓伯!”欧文连忙制止,说道:“我听说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参加寨比了,这个时候还是息事宁人、减少事端的好。”
鼓伯本就是做个样子,也就顺势下了台阶,道:“还不快滚回去收拾行礼!”
几名少年明显不服气,冷眼斜视着欧文,忿忿走了。
欧文只当没看见,对鼓伯说道:“鼓伯,乡选和寨比有什么要求?如果我也想去参加,可以吗?”
“没啥要求,只要村里开名录就行。等等,你说什么?”鼓伯一愣:“你也想参加?代表我们崖北村?”
欧文点了点头。
鼓伯看着欧文,眼神几次闪烁,还是说道:“嗯,观你制服二连的动作,技巧很强,实战能力一定不弱。但寨比分两轮,第二轮才是实战。如果打偶桩达不到两尺的水平的话,实战水平再高也没有意义了。你现在外伤刚好,内伤却未愈,我不认为你能使出多少力量。”鼓伯眼神很老辣,欧文如果能用出力气的话,刚才制服二连根本不需要使用什么技巧。二连毕竟不过是个乡野村庄的少年罢了,制服他是不值得去炫耀技巧的,所以欧文肯定是碍于身体有恙、力有不逮,才不得已使用武技。
“打偶桩吗?”欧文眼神扫向不远处静蹲的‘老翁’,“这东西我没接触过,不过看似还挺有趣,正好想玩玩。”
第一次打偶桩,欧文还是很谨慎,上上下下的推动着偶桩。别的人注意力都是集中在膝盖附近,尽量去感受它的中心,而欧文则推得偶桩东倒西歪像不经事的幼童玩不倒翁一般。
虎子等一众少年本已要离去,未走远时听到欧文和鼓伯的谈话登时来了兴致。此时他们正坐在欧文常坐的草垛下,叼着草茎戏谑的等着看欧文的笑话。
“瞧他们干嘛?当偶桩是伢们的玩具吗?搞笑!”
“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见过偶桩,看我们打的轻松,他以为谁都打的好的?”
“别说打两尺,能打半尺我都服了。”
“别说半尺,只要能移动,我就把这打桩棍吃了!”……
欧文全身心都放在感受偶桩上,只觉偶桩的重量比预想的重不少,顿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一切准备就绪,欧文在偶桩面前站定,非常随意的就打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棍,这一下让全场关注眼镜碎了一地(当然他们也没有)。
前面说道,打偶桩的一棍尤其重要,因为这一棍时偶桩静止,能吃上劲,打击效率最高。可是欧文这一棍居然如同儿戏一般,轻飘飘的打在了偶桩的肩部!偶桩本就是头轻脚重,如今肩部受力,立即大角度倾斜向左边倒去,底部只是左右摇晃,当然不会水平移动分毫。
“哈哈哈哈……”场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嘲弄的哄笑。就连鼓伯都气得脸色铁青,感觉欧文是故意拿他开涮。
打偶桩三棍之间是有严格规定的,偶桩一个晃动周期必须要受一棍,以免有等偶桩停止晃动后再发力的投机取巧。
由于这一棍子打的偶桩向左剧烈摇晃,根本没吃多少力,打桩棍势头不减直接向左从偶桩身上滑了出去,想要停下棍子的势头再发力打第二棍怕是时间都来不及了。只见欧文并未发力控制棍子,反而顺势人随棍走,原地转了个圈,刚好赶上偶桩从右向左晃去。
“啪!”
这一次力气大了些,位置也没那么离谱,打在了腰部。可是偶桩本就处于晃动中,一棍之下晃动的更厉害几乎整个倒下与地面平起了。
“哈哈哈……”,场边传来了更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这第二棍依然没有打实,和第一棍时一样,棍子从倒伏的偶桩上滑过。欧文故技重施,以身引棍,看准时机骤然发力,“喝!”
这一棍子奇快无比,正赶上偶桩向右快倒到底的时候。看起来似乎前面两棍落点高的离谱,欧文有意压低棍头,但没控制好反而压的更低。这一棍居然打在了脚脖子处。
不同于软绵的前两棍,这一棍力气大的有些出奇,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让所有人惊呆的一幕发生了:偶桩居然在身子向右晃动的同时,猛的向左平移了一大截!
一片寂静,只有偶桩“咯吱,咯吱”的晃动着。
“咳!咳!”最后一棍发力太猛,未愈的内脏立即有了反应,不由自主的咳了几下,扫了一眼晃动逐渐停止的偶桩,说道:“两尺一寸。虽然有些勉强,但我应该可以去参加寨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