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阳光铺面而来,并不炙热。秋风萧瑟,飘起了黄叶。
李久辰的土色披风,也像一片黄叶。
他要去赴宴,赴张峰的宴。说到张峰,在十多年前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爹死后,家族衰落,他在贫困交加中奋力研习,竟中了状元。
李久辰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请他,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要他离开,免得毁他一家亲近。
福禄酒馆,李久辰徐步而上。诺大的酒馆四周空无一人,他怀疑是否来错了地方。
待他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了张峰的声音。
“我在这里,贤弟快来!”
李久辰向上一望,那高楼朱栏之处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袍的人,他也老了,不再像当年那样的飘飘公子了。
人岂不是都会老的?
李久辰轻轻一跃,就到了张峰身旁,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贤弟,好轻功。”张峰道:“来来,我们喝几杯。”
“当然,若没有酒,又有什么意思呢?”李久辰道。
琥珀杯,女儿红,香菜又几碟!
“我先敬张兄一杯!”李久辰笑道。
酒入愁肠肠渐醉……
“不知张兄请我所谓何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请你喝几杯酒?”
“哈哈,当然可以,但也不必包下整个酒馆。”李久辰道
“我这不是怕别人扰了兴致!”张峰亦笑道。
“有道理!来喝酒。”李久辰道。
几巡酒过。
张峰凑过身来,道:“贤弟,觉得小女怎样?”
“很好!”李久辰淡淡说道。
“哈哈,单单很好么?她在我面前对你的赞赏不止!”
“赞赏?那是她还未了解我。了解我的人都恨透了我。”李久辰笑道。
“小女从未这样夸过一个人,你可不要伤她的心。”张峰笑道,似乎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丝感情。
“这么说,你是答应她了!”李久辰心道:我虽然对暮雪说过要带张雪辰离开,那不过是自己的气话罢了。没想到张峰竟会答应张雪辰的要求,难道张雪辰真是我的女儿?不不,怎么可能,暮雪一定是怕我伤害她,故意这样说的。
“当然,我的女儿我很了解,她一旦决定了,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今日就是来询问你的意见,你对小女的感觉是怎样的?”
“张兄说笑了,你的女儿我也会当作女儿一般照顾,岂会有非分之想。”李久辰道。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张峰道,嘴角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张兄,有什么事可以明说,不必拐弯抹角。”
“许多事说的太清楚就没有意义了!”张峰笑着离开了酒馆。
“他想做什么?还真想把自己女儿嫁给我么?”李久辰慢慢喝着酒。根本就不用想,他绝不会娶张雪辰的。
阳光早已锁在云后出不来,秋风与浪子都在街道上伤怀!
李久辰摇摇欲坠的,也不知道走在了何处。
这是一片竹林,常青的竹叶,也落了一地的黄叶。他走到竹林里,惊飞了一群候鸟,于是他靠在石头上休息,但愿没有人来惊醒他!
是夜!竹叶珊珊,星空里一丝寂寥!
一个人提着灯笼,东张西望的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黄叶一地,她踩碎了叶里浅埋的枯枝,咯吱作响……
“你是谁?”李久辰从石头上缓缓起身,淡淡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仍然朝他走来,微微的灯火,照不亮面容。
“你是谁?”李久辰又问道,手指已经多了几片竹叶。这是杀人的武器,人间向地狱的钥匙。
“你就杀了我罢!只要你不娶她!”凄凉如冰的声音穿透了深秋的夜。
剩秋虫叫的凄凄!
李久辰不语,他不敢说,也害怕说。
那人缓缓朝他走来,虽然几步之遥,他已经嗅到了芳香栀子花的香。
李久辰不敢看她,却又不想不去看她。她那青色纱衣飘然欲止,手里轻拈的灯笼发出暗淡的光线。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又怎么知道我在这?”李久辰问道。
“我为什么要来,难道你不知道吗?”千暮雪冷冷的说道,她盘起了长发,白泽的脸庞犹如万年寒冰。
李久辰的心瞬间已被冰冻,暮雪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找我喝酒么?可是酒已喝完了!”李久辰摇了摇手里的酒壶,胡乱说道。
“喝酒?喝酒只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方式,你却把这种方式发挥的很好。”千暮雪道。
“夜很晚了!”李久辰忽然悲伤道。
“的确很晚了!”
“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
“你的灯笼快要熄灭了!”
“我知道!”
“你找我何事?我又要娶谁?”李久辰问道。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明天是你和张雪辰的大婚,这下你总开心了!”千暮雪愤愤道,脸上说不清是悲愤还是微笑。
“哈哈,夫人何苦来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全县人都知道了!”
秋风吹来,李久辰咳起嗽来……
“什么……我,我并没有回答张峰!”李久辰顿顿道。
“你走吧,今晚就走!不要害了我还要害我的女儿!”千暮雪道,灯笼摇晃着微光,是她的手在颤抖吗?
“走?我还能去哪里呢?天涯再远,时间再久,我都没能忘掉你!”李久辰道。
“现在才知道说这些!当年为什么要如此狠心抛下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也怪不得谁。”千暮雪失声道。
“我……”李久辰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而是看着千暮雪的眼睛。
“你,你走吧!越远越好,在也不要回来了!”千暮雪道。
“不,我不走。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我离开了,虽不能在你身边,能看着你又何尝不可。”李久辰道。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千暮雪撕声道:“你不走,你就会娶了自己的女儿,叫你往日的情人做娘。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走!”
李久辰喘息着,久久的倚在石头上!月光冰冷,犹如暮雪!
“她,她真是我的女儿?”李久辰颤抖着问道。
“当年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却未想到你在新婚之夜弃我而去。我本想一死了之,却想到腹中胎儿,苟活了下来。你以为我这些年过的很好吗?”千暮雪道。
“对不起,对不起,暮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怎样责备我都行!”
“责备,又有什么用呢?”千暮雪叹息道:“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不能走,我走了岂不是雪辰也像你当年一样了!”李久辰道。
“以张峰的势力,你去了就再也走不掉了。”
“没人能拦的住我。你告诉雪辰事实,我明天就带她走!”
“我凭什么相信你!十五年了,十五年了。”
更鼓声隐隐传来,夜更深了!
“暮雪,你回去吧!”
“李久辰,我告诉你,你要是死在了我眼前我绝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我也希望你记住,张雪辰是你女儿——李雪辰!”
灯笼熄了,月光淡了,竹林一片幽怨。
李久辰的心已经不能承受太多了,他看着千暮雪,他也知道千暮雪在看着他。
“我走了,走不走由你!”千暮雪背声道。
李久辰看着她那单薄的背影,犹如一把火红的刀子刻着他心上的名字。
月光不知何时一片皎洁,竟照亮了石头上的青苔,夜风袭来,飘落了片片黄竹叶。
忽然间,一阵温暖袭遍全身。千暮雪紧紧的抱着他,眼泪很快湿了胸襟。
“暮雪?”
“久辰,你若不走,就带我们走!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我苦苦盼望的人啊,带我走吧!即使是天涯海角,地狱熔岩,我也不介意。别再抛弃我一个人流浪了,别在这样了!”千暮雪哭泣道,盘着的头发零散的飘散。没人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被关在轩阁,被困在张府。能看到的只有窗外的天空,能想到的便是李久辰。她的痛苦潜藏在内心深处,如一条致命毒蛇,说不定那天就会夺取她的性命。
李久辰轻抚着她的头发,紧紧的感受着她的呼吸与心跳。
上一次拥抱还是十五年前……
那时候花刚开,院里的桃花妖娆的在枝上绽放。千暮雪开心的抱着李久辰,像一个小孩子似的。
如今她还是她,只是多了泪水,少了那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