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机,30个小时后,我到达了悉尼。我去悉尼市郊的一家疯人院拜访我的一个故友——希拉。这是我在旅途上的一位重要人物,她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境和生活中,已经成为我的人生中不可忽视的一分子,因为她不可思议地疯了。
一年前,希拉在我的公司担任营销主管一职,她的工作能力很强,我对她寄予厚望。当然,我从没想到过她后来的经历居然会如此不堪,让人难以理解。了解和接受她的故事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看到她时,我就像看到了自己。或许你的感觉也会如此。
也许我们之间的故事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带来的冲击是如此的强烈,就像把我自己搬到了她的身上一样。
在我进入可允许探访区之前,主治医生让我卸掉了身上所有的硬性部件,包括我的腰带、眼镜、皮鞋。让我换上了白色的新袜子,戴上了头套和脚套。我穿着护理人员的服装进入了她的房间。
医生说这是病人要求的,因为她太缺乏安全感了,总觉得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对她产生威胁,让她无法镇定。如前所述,我了解她的经历并且熟知她这个人,她对我的人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在我刚认识她时,刚离婚不久的希拉就总是把墨菲定律挂在嘴边并且无比地相信。“你越是害怕发生什么,它就越有可能发生。”一次聊天时,她这么开玩笑,“人们走在路上,嘴里念着不要出车祸啊,让我平安度过这一天,然而到傍晚时,他可能就躺在太平间了,死因正是车祸。在公交车上钱包被偷的人,往往在出门前特意地看了一眼钱包,想起并担心过它的安全问题;把手机掉在出租车上的人,也多数在前不久的某一时刻想过这个问题,他们会隐约地担忧,呀,手机不会掉吧?可是,它们都发生了!”
这是她心灵的信仰,正如我们都有一种心理的阴影,渴盼或畏惧发生什么。
所以,她家里基本上没有锐利的物品,即使是做饭的刀具,用完也总会完好无损地收进储藏柜里,并且锁上。因为她有一个三岁的漂亮女儿,她害怕这些刀具会伤到孩子。她爱死了女儿,经常在办公室说:“我没有别的寄托,只有孩子是我的全部,我这辈子是为她而活的。”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自己的一次疏忽,她忘记把切完水果的刀放起来,致使有一天,这柄刀具离奇地从桌台上滑落,扎死了自己最宝贵的孩子。
从此,她便疯了。希拉拒绝我在离她两米远的距离内再靠近她,她甚至不愿意攀谈。她躲在病房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冰冷,墙上写满了墨菲定律的内容,用英语和法语涂写得到处都是。这间房子的氛围让人感到恐怖,我站在这里,就像走进了她的心灵深处,正体会着她内心的煎熬。她是一个被沉重的“安全感”压垮的人。
我摊开双手,对希拉表示:“我是一个安全的人,请相信我,我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她坚定地说:“No,再退后两步!”谁也不清楚究竟该如何与一个疯子交谈,但我确实是想为我丢失的一切寻求点安全感。希拉把自己圈在一个安全的世界里,拒绝微笑,同时拒绝拥抱,她认定自己这样是安全的,没有人会伤到她。
这种防患于未然的做法让我多少有些恼怒,但是我可以理解。在希拉的世界里,外界环境都是带有“威胁性”的“敌人”,只不过她表现得比较明显。而我缺乏的安全感,却永远隐藏于平静而有安全感的表面。
我很难过地发现,我们每个人在许多时刻的表现,和希拉没有多少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