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夜万般推辞,去睢阳当官?你还不如现在把我杀了痛快。
郭淮打定主意让张夜入仕,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提笔蘸墨马上写好了推荐书,放进张夜怀里。还一脸笑意道:“我知道你曾经立下誓言,要保卫你的村子,我许你把那里的事处理完了再走。”
张夜无可奈何,只得先把推荐信收好,反正这个事能拖就拖,村里的事先处理一两个月,再生病一两个月,坚决不能去!
守卫睢阳的事有张巡和许远顶着,老子不凑这个热闹!
郭淮又取出一道黄色卷轴,神色庄重道:“张夜接旨。”
张夜一愣,坏了坏了这个技术活没学过,电视里怎么演的来着,不管了,先跪下再说。
郭淮板着脸读起圣旨,“门下,天下之本,今沙L县张夜文采出众……”大意是就是封了张夜一个九品散官,官阶虽然小,但是皇帝御口亲封的九品不多。
吱呀,门外露出一个小脑袋,全府上下敢私自开老爷书房大门的就只有这个二小姐了。
郭淮平时对儿子极为严苛,却对这个孙女极为宠爱,即使闯了祸不会痛斥责骂。不过今天屋里有外人,谈论的又是公事,还是读圣旨的庄重时刻,不免也有几分怒意,神色严厉的瞪了她一眼。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极会察言观色,一见爷爷脸色变化,马上把小脑袋缩了回去,轻轻把门关上。
郭淮读完圣旨,交给张夜,脸色又变得和蔼起来,温言道:“你没经历过这些阵仗,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张夜暗道,老爷子您真瞧得起我。
“那梁画……”
“梁画就先住在这里,她大病初愈需要休养,我这里有大夫和参汤,还有专门伺候她的下人,我既然要认她当孙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会儿让风策给你郭府的腰牌,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她。”
郭淮安排的妥妥贴贴,张夜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梁画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就是坐马车也太颠簸,张夜想了想,大概有个三五天,最多七八天,她能下地走路了,再来接她回家不迟。
张夜告辞去看梁画,推开门,一个身穿粉色衣服的娇小身影跪在门外的青石板上,就连说话也十分娇溺:“爷爷,孙女知错了,请爷爷责罚。”
张夜忙闪到一边。
郭淮走了出来,见她如此,气消了大半,问道:“你错哪里了?”
小姑娘低头道:“我不该乱闯爷爷的书房。”
唉!郭淮叹了口气,小姑娘虽然机灵,却不知道自己冲撞了圣御。不过谁叫她是自己孙女呢,刚刚也没有外人,顺便看了一眼张夜。
张夜拱手道:“小姑娘天真烂漫,所谓不知者不罪。”
小姑娘抬头看了张夜,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自己能被爷爷责备吗?现在来做好人。
郭淮看在眼里,斥责道:“你张大哥在替你求情,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认个错。”
老爷发火了,小姑娘也不敢忤逆,只得委屈道:“我错了!”
郭淮又道:“罚你写一千个大字,三天写完,你先别着急委屈,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他吗?”
小姑娘听到要写一千个大字,小嘴一瘪都要哭了,待她听到后半句话,看了一眼张夜,眼珠一转,脱口而出道:“你是张夜哥哥?”忽而粉脸一冷,“谁吵着要见他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郭淮身边,摇着老爷子子胳膊撒娇道:“爷爷,一千个大字太多了,爱儿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八百个好不好,好不好嘛!”
于是一千个大字变成了八百个,郭淮对此毫无办法,张夜目瞪口呆,小姑娘变脸速度之快,平生仅见。
张夜走了,郭爱闷不做声跟在后面。郭淮唤过一个下人:“你去把少爷找来,然后通知管家,阿萝没有照顾好小姐,扣她半个月月银。”
下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白衣男子翩然而来,老爷子居中而坐,白衣男子和风策分立两旁,老爷子郑重地对白衣男子道:“你现在马上回灵武,新帝重用你最好,不重用你也没关系,先扎下根。凡事多看多思少说,切忌祸从口出。”
三人秘谈一阵,忽然下人有急事禀报,半晌,风策领命而去。
风策一走,白衣男子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父亲,孩子这一去再难回头,从此山高路远,还望父亲保重身体。”
郭淮伸手去扶他,白衣男子却不肯起:“父亲,我还有一事不明,临走前斗胆要问一句。”忽然猛的抬头:“风策是不是我弟弟?”
“放肆!”郭淮猛的一拍书桌,桌上的徽山墨倾洒而出润湿了一卷空白宣纸,墨渍氤氲了白纸,黑白分明!
“不是!此事你休得再问!”
……
亭榭回廊曲折,清池荷叶凋敝。
张夜已经识得回路,五儿就跟在后面,昨夜里出了这么大疏漏,老爷却只字未提。她一边震惊于这个眼神锐利少年的神通广大,一边又惶恐不安生怕老爷秋后算账,此刻一步不落的跟在张夜后面,二小姐让她离开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选择无视。
突然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她低着头猝不及防就撞了上去。揉了揉撞疼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张夜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好笑,伸出两手按住她的肩膀,五儿明知他深爱着房中那个人,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张夜却把她向左一轻轻一挪,露出后面的人来。
“喂,小不点,你可跟我了一路了。”
郭爱正纳闷两个要干啥,一听“喂”就抿起了嘴,又一听小不点就竖起了眉,毫不示弱道:“喂!这是我家,谁跟着你了!”
张夜微笑道:“嗯,我还有几步路就到了,你有什么事就说。”
郭爱是二小姐在府里身份显贵,仆人婢女的没事谁会和她过不去。刚刚被迫和张夜低头让她心里很不爽,现在斗起嘴来格外卖力,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正沾沾自喜,结果张夜一个不轻不重的“嗯”让她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这什么意思,是说我说的对吗?
张夜看着她,示意她有话快说,郭爱狠狠的回视,张夜的眼神锐利无双,她很快就败下阵来。
“张夜哥哥。”郭爱心知不敌又变了脸色,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凑了上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张夜抬起手让她扑了个空,“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
郭爱幽怨的看了张夜一眼。
张夜被看的浑身发毛,你个小屁孩跟谁学的。
郭爱见了她的表情,“咯咯”笑了起来,此乃天真本性,再无掩饰。
“张夜哥哥,你说鸡会飞,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骗人,后院有鸡就不会飞。”
“它们吃的太多,长的太胖了,自然飞不起来。”
“我挑了一只最胖的,每天让下人追着它跑,从东院跑到西院,再从西院跑回东院,鸡跑瘦了,可是还是不会飞啊!”
张夜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讲述,仿佛看到了一个满头大汗的下人正在追着一只鸡跑,一个粉琢玉雕的小姑娘站在一旁拍手叫好。
没由来一阵烦意。
“后来爷爷骂我啦,我就自己追着跑,可是鸡瘦了还是飞不起来。”郭爱想起来一阵恼怒,狠狠的瞪了张夜一眼,居然骗我。
张夜无言以对,母鸡不会飞涉及到了进化论和驯养史,这是千百年来潜移默化的结果,不是饿两顿跑几圈就能解决的问题。
于是张夜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让母鸡飞起来干什么?”
小姑娘一脸惆怅,“会飞就去外面看看啊!”
张夜忽然又觉得她可爱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多大了。”
小姑娘很不情愿:“十岁了。”
“别骗人。”
“九岁。”
“嗯?”
“八岁。”
“好啦好啦我七岁。”
“心眼太多了不长个。”
“好好说话,别咬人。”
刚进了小院,风策追了上来,张夜和这个斥候还没有交流过,现在已经知道那天带走梁画的就是他了。
不等张夜开口,风策抢先道:“张夜,大槐村出事了!”
张夜目光如炬,声音低沉道:“怎么回事?”
风策也是皱眉,原来今早有一伙安匪闯入了大槐村,大概有二十几人,为首之人骑马佩刀,正是消失很久的面具男,一行人来势汹汹一进村就开始烧杀抢掠,大槐村的汉子们奋起反抗,张虬龙也带领团练加入,结果两方伤亡惨重,目前正在对峙中。
张夜听了沉默不语,风策难得的催促道:“马车在门外,少爷许诺你的兵器和弓箭都在车上,我带了两个能打的府丁去帮你。”
张夜说了声谢谢,依旧推开门进去,床上梁画正在熟睡,瘦小的身子盖上被子都看不出鼓,张夜低头亲了亲伤疤,“画儿,对不起,我要食言了,大槐村出了事,我保证我会很快回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养病,等着我!”
说完后不再停留,只怕留的久了再也舍不得离开。
张夜刚一转身,熟睡中的梁画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慢慢侧滑向耳边。
郭爱趴在窗前,以手支颐,只感觉张夜刚刚的眼神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