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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飞羽篇】桂宴

骑马归来,日子变得冗长、冗长,好像时间也会苍老,继而缓慢了步伐,悠哉、悠哉地行走在生命的道路上。知晓年羹尧忙于政务,湘雪便安份地待在年府中,有时和典华一处说笑,更多时候独自在房里抚琴、看词。其间,年羹尧也来过一次,不过是稍立片刻,便匆匆离开了,湘雪也未曾放在心上。

“疏疏半帘雨,寂寂几声琴——”乐乐又开始学舌,湘雪放下琴谱,起身给乐乐添食。看着乐乐啄食,她感到十分有趣,便立在笼子前逗弄鹦鹉,沉浸在属于他们的简单快乐里。宋儿笑盈盈地从长廊的拐角处走来,捧着一些衣物,桑鼎也笑呵呵地站在长廊尽头静静等待着。

“格格,桑叔叔到了,咱们可以动身了!”

得知苏勒有了身孕,湘雪显得比年羹尧还要兴奋,急急缝制了许多小孩衣服。她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想着若是个女孩,定然会像苏勒那样美丽,这样世间便又多了一个仙子。

秋意愈浓,天气愈凉,秋风染黄了荒野的草木,庭前屋后犹有几处蓊蓊郁郁。马车在年府门前停住,银杏金色的扇形叶子散落在地上,带着若隐若现的桂香。湘雪和宋儿先后走下车,朝桑鼎道了声谢,便被几个婢女引入门内。一片刚刚逝去的叶子,翩跹而下,悄然落在湘雪的云鬓上,恍若折翼的金翅蝶,安静地栖息。

年府所在地原是一片桂园,木樨遍植,正值花期,画栏桂树悬秋香,风景绝佳。年遐龄便治办了酒宴,邀请一众相交的朝中官员过府赏桂。年遐龄借口锦尧年纪尚小,不知礼数,劝说湘雪帮岫玉招呼女眷。湘雪平日里最厌与这些官家太太、小姐相交,便一口回绝了年羹尧,年羹尧知父亲此番行径必是别有用心,便又请年希尧当说客。

原来在这些女眷中也有不少是各宫妃嫔的姊妹,年遐龄想借此让众人认识湘雪,若湘雪果真入宫,日后也能得到后宫主子的提携。年氏虽是四阿哥的佐领,年遐龄并不愿意孤注一掷。他不愿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害怕有朝一日,父女亲情会成为枷锁,将年氏的命运永远和四阿哥的荣衰锁在一起。湘雪的出现恰好成了开锁的钥匙——她可以是年家的女儿,也可以和年家毫无关系。

“如若这般,你让亮工怎么向爹解释?体谅亮工,湘儿,好吗?”年希尧醉心于书画,不善言辞,他满脸的焦急让湘雪起了疑心。她不禁想弄清年氏父子的真正目的,便对年希尧步步紧逼,让年希尧手足无措。年希尧实则也猜到父亲的用意,他虽不太赞同,却也不能违逆,只能硬着头皮来见湘雪。

“让我体谅二哥哥,为什么不是二哥哥体谅我呢?”

“湘儿,你就帮帮亮工,否则爹一定会责备的。”规劝转为哀求,年希尧不是个精明的说客,自然又被湘雪将了一军。

“那就请大哥转达二哥哥,湘雪爱莫能助!”

“湘儿,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不要再这般任性了!”年希尧本不善辞令,湘雪这般伶牙俐齿让他更加无从应驳。

“怎么舒坦,就怎么活,大哥哥不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吗?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耍小孩子脾气!”湘雪自知年希尧不是自己的对手,越发咄咄相逼,不由暗自得意。

“这——湘儿,”年希尧不知道这么回答,却又说:“要能屈能伸,不要太固执了!”

“能屈能伸的是大哥你们这样的大丈夫,我只是一个小女子,犯不着委屈自己!”

年希尧被驳的哑口无言,他张张嘴,只道了一声“四阿哥”,又被湘雪的话挡了回去。

“别拿什么四阿哥、五阿哥的压我!”年希尧听得目瞪口呆,湘雪只以为他理屈词穷了,便潇洒地转身,一脸得意地准备逃之夭夭,却见胤禛、胤祥迎面走来,一下子傻了眼,呆呆立在原地,进退不得。

“四哥,看来你和五哥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这位格格!”胤祥一脸灿烂,语调也十分轻松,胤禛也浅浅地笑着,湘雪却低下头去悔不当初。她模糊记得胤禛,又听得胤祥称胤禛为“四哥”,猜到也该是一位阿哥,心里不由害怕。

看到胤禛和胤祥的笑脸,年希尧安心不已,却又有些五味杂陈。他上前几步,再次问安,湘雪也慌忙跟着问安,暗自祈祷他们能够大人有大量。

“格格今日好像不太高兴,莫非四哥真的得罪了格格?”胤禛始终安静地注视着手足无措的湘雪,没有说话,胤祥却有些不依不挠,让湘雪难以招架,急得满面通红。

“十三阿哥说笑了,湘儿一着急就口不择言,还望二位阿哥恕罪。”年希尧拼命补救,悄悄拉扯湘雪的衣袖,她也只木木地点头,不敢吭声。马场匆匆一面,胤禛留给她的只是一袭寡淡之色,刚刚又惹了口舌之祸,更不知如何应对。

“湘儿——”年羹尧见湘雪和年希尧久久没有露面,也从前院找到廊下。见胤禛和胤祥也在,年羹尧立即上前问安,胤禛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年羹尧起身。年希尧迅疾地递了个眼色给年羹尧,年羹尧却也不管不顾,上前揖礼道:“宴席还有些时候开始,让小妹湘雪陪四阿哥、十三阿哥在园子里休息片刻,不知如何?”虽然年希尧也未能说动湘雪,但却让湘雪与胤禛遇到一处,年羹尧便自作主张地顺水推舟。他不喜欢父亲将湘雪只当作棋子,希望她能幸福,希望她能完完全全走入胤禛心里。

“二哥哥,我答应苏勒姐姐要陪她——”

一则前些日子看《侧帽集》,她留了一大堆疑问要找苏勒解答,可不想又白白错过这次机会。二则她可不知道该怎样周到地招呼这二位阿哥,便忙忙地想着脱身。年羹尧怕是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便立即打断湘雪:“放心吧,锦尧已经去了!”又低声恳求道:“帮二哥哥一次吧,不然父亲又要罚我了!”

说完后年羹尧便立即退了出去,年希尧见势不妙,也找借口先行离开。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宋儿去了苏勒院子,湘雪请胤禛和胤祥在花圃旁落座,亲自到屋内端茶。待湘雪端茶出来,却见胤祥疾步走出花园,只胤禛独自立在一缸枯荷前垂首凝视。

湘雪将茶放在石桌上,低低地朝胤禛的背影唤道:“四阿哥,请这边用茶。”胤禛微微点头,往桌前走来,湘雪立即垂目退到另一缸枯荷旁静立,只看到黑白海涛纹样的长袍下摆在自己近旁停下。

彼此无言,小院突然变得空阔起来,落座后胤禛顾自喝茶,湘雪不停地揉搓着手指,衣摆上绣的一枝淡青色的芙蓉伴着微风细细摇曳。胤禛放下茶盏,抬头看到湘雪竟这般拘谨、害怕,不由淡淡一笑,便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记得年羹尧曾提及湘雪幼时住在钱塘,便与她聊起江南的见闻,见着她衣服上的荷花,便道:“格格应该去过西湖,那格格觉着京城的细雨芙蓉和西湖的映日荷花相比,孰优?”

“景由心生,喜欢哪个多一点,便也觉得哪个好,究竟孰优孰劣,也分不清。”湘雪依旧十分拘谨,偶一抬眼看到胤禛嘴角的浅浅笑意,渐渐放下戒备,却也不敢多言。

“也是。别样红的映日荷花是杨万里的西湖菡萏,是唐宋人的芙蕖,究竟是诗画里的芙蓉最是出尘多姿、与众不同。”

听胤禛如此说,湘雪又想起诗词歌赋里描摹芙蓉的句子,不由接道:“历代的文人墨客对芙蓉的赞美不一,有喜欢叶的,有赞美花的,还有寄托品格的。如今的西湖也不仅仅是红蕖独秀,深深浅浅,红白相偎,十分热闹。白的清新,粉的娇美,红的热烈,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美,便是没有花,翡翠色的莲叶接天而去,也是美的。即使到了秋天,花尽叶残,还有李义山那句‘留得枯荷听雨声’来赞叹、描摹。”

见她忽然说了这么多,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胆怯,胤禛不由看向她安静地笑了起来。那样安静的笑落入她的眼眸,恍若二月和暖的阳光,暖融了心湖的浮冰。复又听到他口中充满诗韵的江南风光,她仿佛陷入无止境的梦里。梦里的花却不曾消逝,轰轰烈烈蔓延到杏树枝头,映满她的笑眸,照亮她眼底的羞涩,略带疑惑。她情不自禁地陷入遐想,想象他富丽堂皇的府邸,想象生活在那座府邸中的那些高贵、明艳的女子,她们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西湖风景如诗如画,牵住了历代诸多名士大家的脚步。”

胤禛对西湖的赞美勾出湘雪的西湖印象,她想起了月老祠里满树的红线,脱口而出:“最美的还属‘断桥残雪’、‘三潭印月’,还有月老祠里的月老树。”想到月老祠的那副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湘雪忽又记起生母梅音立在楹联前凝望的场景,有所触动,便呆呆地出神。察觉到湘雪的异样,胤禛便立即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又闲聊了一会儿诗词书画,湘雪又放松了下来。末了,胤禛忽然笑道:“究竟是‘诗话’不分家,想来是有了诗才有了‘话’。又不知王摩诘每每作诗,究竟是先画了景,还是先写下了诗?”

胤禛这样说,湘雪便也笑着答道:“大概是先见着景,胸中有画,接着便是口中有话,自然笔下有话和画了。”

胤禛复又笑着点头,又忽然问道:“对了,格格的马骑得怎样了?”

胤禛竟还记得马场初遇,湘雪有些惊讶,只愣愣地摇头,胤禛见了又浅浅笑了笑道:“满人家的格格应该是擅长骑射的,看来格格还得勤加练习。”说完便独自离去,湘雪自是如释重负,匆匆走向苏勒的院子。

胤祥跟在胤禛身后,沿着蜿蜒的花石小径步入桂林。胤禛忽地止步,凝神注视着眼前一枝残断的桂花,淡淡道:“这样的花香太过甜腻。”

胤祥暗自点头,看到迎面花影中的两道身影,又摇头笑道:“年家请四哥赏花,依我看,花非花!”

难得这样热闹的日子,锦尧再也忍不住整日闷在屋里做女红,便拉着湘雪出来看花。看着一簇簇桂花,锦尧不时停步赞叹,湘雪倒没有她那样的兴致,只淡淡附和。

“湘雪姐姐,这花好香!”

“的确香,若是加点蜜糖就更好了!”

湘雪低眉偷笑,锦尧却十分费解,急急追问:“加蜜糖做什么?”

“做桂花元宵啊!”

锦尧自小被母亲严格教养,完完全全是个深闺小姐,自然不似湘雪这般调皮,立即嗔道:“姐姐可真煞风景!”

湘雪却欣然而笑:“桂花的香味太腻了,还是十里荷香清透。”

听到湘雪的话,胤祥朝胤禛会意一笑,胤禛依旧只浅浅笑了笑,似有若无的。相遇之后自然是结伴同行,胤祥依旧谈笑风生,胤禛却一直冷着脸,甚少言语。锦尧自是汉人衣裙,湘雪则是满人的妆扮,眼眸却比锦尧更加灵动、细腻,恍若江南灵动的流水。

路到尽头,自是分别,湘雪不由松了一口气,迅速离去。胤禛忽冷忽热,让她捉摸不透,心里有些害怕。锦尧却还有些留恋,频频回首,忽地撞上了胤禛的眼神,便立即低下头去执花轻嗅。她见胤禛似乎并不喜欢湘雪,心中暗喜,却担心父母会阻拦,又十分烦恼。

赏桂之宴聚集了众多八旗子弟,除了四阿哥、十三阿哥,还有因苏勒结亲的纳兰家,岫玉的父亲苏燕。苏勒邀了八福晋,自然先请了八阿哥,连带着九阿哥、十阿哥也都请了过来。

待到晚宴,湘雪依旧是家常衣饰,锦尧则仔细妆扮了一番,显得异常娇美,引得众人引颈相望。席间,八阿哥与众人谈笑风生,频频举杯,九阿哥则与十阿哥拉着十三阿哥喝酒,十分热闹。胤禛却独坐一边,淡然地观赏歌舞,甚少饮酒。对面楼阁上坐着数十位女客,阵阵轻笑不时在丝竹的间断中传到山下,忽听到一曲清妙的筝声悠悠流下,众人皆抬眼望向楼阁处。粉衣的锦尧正坐在正中,眉眼含笑地弹着筝,女客们皆环绕其侧,静静聆听。锦尧原本就天子俏丽,加之一番精心妆扮,即便处于一众华服美人之中依旧光彩夺目,灿若明珠。楼下的宾客皆赞锦尧琴技,目光自然也都留恋在锦尧身上,胤禛的目光却有些偏,落在了内侧倚栏而立的湘雪身上。在千姿百态的丽人之中,她穿着那件素色碧荷的衣衫,甚少珠翠点缀,显得越加清淡,和此处的热闹场景有些不相称。年羹尧虽让湘雪帮助岫玉照拂女客,然而女客并不多,大多与岫玉、锦尧相熟,自是不用湘雪忙活。八福晋和纳兰揆叙之妻耿格格在苏勒处一直待到晚宴方才出来。这样热闹的宴会,湘雪却觉得十分无聊,偶然在人群里看到了胡期恒,心中大喜,便悄悄离开了座位。

胤禛偶一抬头,却见湘雪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不禁低眉苦笑。他以为她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便觉得这样的举动实在幼稚、拙劣,心里也不禁有些淡淡的失望。他低头喝了一杯酒,再抬头时却见她早已绕到暗处,步履匆匆且目光含笑,却有些偏离自己的方向,不由纳闷。

“胡大哥——”

原来湘雪并未注意到坐在胡期恒前面是胤禛,便直绕道过去搞背后突袭。胡期恒吓了一跳,而后便举杯笑道:“许久不见你去‘蓬荜生辉’了!”

“那陈王美酒尚余温否?”

“美酒再多也不能给你喝,要不然你大闹胡府,再不小心打翻我娘子的醋坛子,哥哥和嫂嫂就要将我逐出家门了!”此话一出,必然要引起两人的一番舌战,但未等湘雪出招,胡期恒便又抢先道:“不过,嫂嫂倒是托我带了一盒杏仁酥!”

“还是姐姐对我好!”

话罢,湘雪高兴地伸手去要,胡期恒却指指年羹尧低声道:“被亮工抢去了,他说要看你的表现再做决定!”

“骗人!”

“骗人我一辈子不能喝酒!”

湘雪深知胡期恒嗜酒如命,见他郑重其事地发誓,便信以为真,立即跑到年羹尧身边讨要杏仁酥。坐在胡期恒前面的正是胤禛,听到他们二人的一番对话,也不由自主舒心而笑。年羹尧自然是一头雾水,待湘雪明白过来,胡期恒早已溜之大吉,却见席上留有一盒杏仁酥,不禁笑出声来。

湘雪朝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寻到胡期恒的踪影,便提着盒子朝山上走去。看着她跑跑跳跳的快乐模样,全然没有白天的拘谨,胤禛的笑中露出几分惊讶。

胡年两家是世交,湘雪的姐姐潇雪嫁的正是胡期恒的长兄胡凤翚,因而常常在胡府相见。胡老夫人喜欢潇雪的大方得体,对湘雪也爱屋及乌,胡家并无女儿,便将她当作女儿疼爱。胡期恒素来行事不羁,常带着她胡作非为,二人兄妹之情无异于年家兄弟。见一众宾客大多为八旗贵胄,胡期恒早就看出了年氏父子的用意,也懒得与他们相交。他站在灯光暗处的假山上赏桂,山下明亮处的景象一览无余。锦尧的一曲筝,赢得众人相赞,他却不由暗自叹息。寻看四周,见湘雪正避开众人视线,悄悄跟着桑鼎往苏勒院子小跑而去,又倍觉安心。

中秋是嫦娥背叛尘世的日子,京城沉浸在沸腾的气氛中,一排排花灯抢眼地挂在各根拉长的红线上。可纵使灯再多,再亮,线再长,也拽不回嫦娥固执的不安之心。羽化飞仙,碧海青天的孤寂则是对她背叛的惩罚,她只能被人羡慕的在广寒宫中守住不老的容颜,品尝恒久的孤独苦涩,观望尘世的人们欢天喜地地迎接团圆,享受温情,徒有羡慕与后悔。

城门口,人山人海,进城的,出城的,白丁、鸿儒。步行的、骑马的、驾车的、坐轿子的,络绎不绝。所有人不管走向何方,但此行的终点默契的相同——家。状元衣锦还乡,耄耋落叶归根。望着瓶中的桂花,湘雪又想起了幼时的中秋,眼中略带哀愁。

“格格,二少爷来了!”宋儿一溜小跑,汇报着这个消息。湘雪刚刚走至折桥中间,见年羹尧已跨着大步朝水榭的方向而来,索性止步等待。

“湘儿,今天爹和我都在这里过中秋!”年羹尧一脸欣喜,湘雪自是不明白他此刻高兴的真正原因,只将他视为可以撒娇的兄长,便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婶婶和锦尧妹妹呢?”

“娘和锦尧回家乡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说!”

“临时决定的。”年羹尧越来越喜欢湘雪,但湘雪一直将他视为兄长,可以信赖、依靠的哥哥。

“哦——”又少了一个说话的好姐妹,湘雪不由惋惜:“还以为锦尧会留下来!”

年羹尧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安慰,湘雪收回嘟着的嘴巴,送出一份感激的笑容。

皓月当空,湘雪和年羹尧、宋儿避开热闹的院子,躲进秋水榭中自得其乐。他们各手持一只翡翠色的双耳酒杯,有觥无筹,却也玩得十分尽兴。他们在接有关于月的诗句,湘雪道:“必须是前人诗词,杜撰的不算!”宋儿还不会联句,湘雪特意设限,让宋儿也能尽兴,望着满月当空,自己抢先道:“徐徐出东海,渐渐上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二哥哥,轮到你了!”湘雪催促年羹尧,不给他留有思考的余地。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年羹尧脱口便是一句李太白,宋儿顺势接下去:“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宋儿好样的!”身为宋儿的启蒙之师,湘雪不忘适时鼓励。自己接了一句纳兰词:“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苏勒阿玛的词!”年羹尧记得,大概是苏勒经常诵读的原因吧!“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苏勒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记住了,但却不甚理解其中深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宋儿害怕受罚急忙接上,湘雪听了却若有所思地抬头望月,眼中含着几缕浅淡的忧伤,缓缓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听到这样伤愁的句子,宋儿低下头,也神色黯然。年羹尧看向凝愁望月的湘雪,眉间也升起诸多的愁绪......

“爷,福晋在院子里,请您过去赏月。”胤禛一直将自己留在书房中,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四福晋佳泰特意遣人邀他赏月,他只不耐烦地挥手,仆人立即战战兢兢地离去。

灯下,他放下手中把玩了很久的一片银杏叶,珍惜地将它夹入书页中,朝院子的方向走去。赏桂那日,她从他身边匆匆离去,落在她头上的那枚叶子翩跹而下,黏在他的衣襟上......

天空高悬着一轮满月,身后遗留了一地杂乱的秋思。月光下留有太多遗憾,有些可以用未来去改变,有些却只能抱以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日子,湘雪偶尔才能见到年羹尧,她只当他公务繁忙,并未在意,闲来便为母亲描花样或是做些针黹。日子平淡如水,让她觉得越发无聊,忍不住偷偷带着宋儿从偏门溜到热闹的街市上。京城里刚好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当家的旦角不仅有副好嗓子,而且姿容不凡,还精通文墨,引得许多公子王孙早早到戏院里坐等。

“格格,快看那边真热闹,咱们也去看看吧?”难得出门,宋儿显得更加兴奋,拉着湘雪穿过密集的人群,一路挤到戏院门口。门口的金字招牌上写着《浣纱记》,使她又记起了西湖的烟水,还有那一树纷繁的红线。宋儿见湘雪发愣,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不满嗔道:“格格又走神了!”她便立即递上一个明媚的笑容,正准备提步离开,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兴冲冲地朝着人群高声嚷嚷“开戏了,开戏了!”,众人纷纷快步涌向院门,她们也被人潮带到了戏院里。

台上的西施还是若耶溪边的浣纱女,织就白纱般纯粹的梦。台下的看客不时地拍手称好,湘雪也听得十分入迷。那婉转的唱词将她领入江南故地,清灵、自由的溪水映照出她纯美的笑,流向远方。戏子的脸上饰着浓厚的脂粉,表演着笑,湘雪想她那张笑脸下是否也掩埋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她们并未听完一折戏,倒不是那位旦角徒有虚名,她唱得十分好,戏文写得也极美,只因眼前的场景太美。西施与范蠡的相遇是悲剧的起点,有聚终有散。她想若是注定不能相守到老,不如此生不曾相遇。

“格格不喜欢听戏吗?那个西施可真漂亮!”明明听得很入神的,却突然要离开,宋儿十分纳闷。

“也许她倒愿意是东施。村头浣纱总比馆娃宫里的日子自由、快乐吧!”想到即将要进宫参加选秀,湘雪有些闷闷不乐。

大多人都想着攀龙附凤,听到湘雪说出这样的话,十四阿哥胤禵颇有感慨地评价道:“那位姑娘真有意思!”

“奴才去打听、打听!”刚刚那个通知大家开戏的小厮立在胤禵身旁,笑容满面地向主子请示。

“不用了!”胤禵合起扇子,潇洒地转身却撞到了迎面而至的九阿哥。胤禟一脸嘲笑道:“这么大的人,连个姑娘都不敢要!今天的西施还真是漂亮,也算没白花银子了!”

看着湘雪渐渐融入人群的身影,胤禵笑着摇摇头,又转身嘱咐胤禟道:“宜妃娘娘让八哥在宫外时看着九哥,九哥不能总是让八哥为难!”

胤禟不耐烦地摇摇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再漂亮也就只是个戏子,我不会贬低了自己的身份看上她们的!”

胤禵虽与胤禟等人常聚一处,也知胤禟府中美女如云,却并不赞成胤禟的做法。大概因他年纪尚小,心中还存有几分幻想,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他的红颜知己。

德妃与典华曾是宫中互相扶持的好姐妹,搬入京城后,德妃便邀典华进宫叙旧,典华必然要精心准备一番。如今,她是帝王的妃子,她只是一个普通满人的妻子,她们之间相隔过于遥远的距离,谁也不能参与到谁现在的生活中。一个需要踮起脚来仰视,另一个要俯视。

年老爷虽答应了年遐龄的计划,但湘雪毕竟是他的义女,他不能如年遐龄那般冷酷。他怜爱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孩,喜欢看她快乐的笑颜,舍不得将她美丽的年华埋葬在深宫,陪伴垂老的君王。于是先于年遐龄的计划,提前将湘雪送入宫中,好让德妃喜欢上这个可人的女孩。典华自然是知道年氏兄弟的计划的,她也不愿湘雪重复秀女的命运。

“湘雪姐姐——”锦尧一路小跑,来到典华的屋子,她有好些日子未见到湘雪,久别重逢,显得格外兴奋。

“额娘,是锦尧来了!”湘雪放下手中的物品,宋儿为她打起帘子。锦尧还在急急喘气,只有离开了她母亲的管束,她才像个女孩那般玩闹。姐妹相见,自然喜不自胜,湘雪拉着锦尧的手,说说笑笑地走进里屋。典华夸赞锦尧越发懂事、漂亮,之后便让湘雪带锦尧到外面玩耍。她们便走到秋水榭中,塘里枯萎的荷叶被早早清理掉了,湖面波平如镜,倒映着澈蓝的天空,夹岸的树木,还有秋水榭以及水榭里两个俏丽的身影。

“姐姐,你们骑马回来的那个晚上,二哥哥喝醉了!”一段闲聊过后,锦尧忽然提起那天的事情,垂下了眼帘。她略去了很多,湘雪听得一头雾水,意欲深究,怎奈锦尧始终打马虎眼,只说大概是挨了年遐龄的训斥,不开心罢了。湘雪也并未太记挂于心,锦尧稍待片刻,便被她母亲遣来的仆人接了回去。湘雪便又回到母亲的屋子里,帮忙打典明日进宫的物品,接着又听典华仔仔细细地教她一些宫里的规矩。她是不想进宫的,但年老爷坚持让她进宫,说是学学规矩,改改她任性、调皮的脾气。她想反正只会在宫里待一天,天一黑就可以回来了,便不再撒娇、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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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谱上零零散散的记叙着祖先的盗墓事迹,他一再翻阅,才恍然发现,那族谱下隐藏的秘密。他们穿梭在充满凶险与无数未知的墓道里,探寻着忽远忽近的真相。一次次的有惊无险,一次次的迷雾游走,换来的是更大的阴谋。‘侯爷,再快点!’是的,我们离真相还有很远...
  • 我问仙道

    我问仙道

    一念灭苍生,一怒诛仙魔,一人掌仙道,一法定古今。异世上古,强者林立,弱肉强食本乃仙道之路的不灭法则。而今,我欲成仙!何来法则?
  • 魔道侠途

    魔道侠途

    在这个以侠道处世的魔兽世界,主角经历了种种的磨难,由弱变强,由呆滞无知逐渐走向成熟,美女野兽,神装神器,各种玄幻元素充斥其中。贼老天有种你再笑!当主角站到了世界巅峰,才知道,原来自己得到的只是虚幻……听说求点有人就会点听说求收藏就有人会收藏听说求推荐就会有人推荐亲们要是我全求呢……书籍构思较大,情节看似有些拖沓,但是没有一处是多余的,还请各位看官慢慢欣赏……
  • 东庭生肖

    东庭生肖

    林破本是一个苦逼的高三狗,美奋笔于满天飞扬的试卷之中,然而,一次突如奇来变故,却无缘无故觉醒了控火之力,但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命坚持。十二生肖鸡之所属,所掌握“火之原力”唯有最优秀的人,方才能生存!这是一场登顶的较量,为生命的绝唱!
  • 让梦想站立起来

    让梦想站立起来

    本书以思想者的独特视角,为我们揭示了如何树立并成就个人梦想,给人以永不言败的心灵激励和生命智慧的启迪。还告诉我们应该怎样树立正确的梦想,以及梦想确立后通过哪些路径来实现各自的梦想,旨在通过对读者内心潜移默化的激励,让梦想点亮人生。
  • 废土直播间

    废土直播间

    染满鲜血的末世废土中,成群结队的丧尸在空旷的城市内游荡、嗜血凶残的变异兽在林中发出恐怖的低吟、幸存的人类如行尸走肉般艰难求生,日出的东方,却屹立着一座繁华都市。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刻着金龙的王座上,身材壮硕霸气十足的男子仰望天空,声音轻柔:“好朋友们刷上一波666让我看到你们的身影好么?”“666,主播哥哥我要看萌萌哒丧尸。”“百万打赏,求看激光步兵营清缴重灾区的大场面!”“奴隶市场一日游怎么样?”“主播抢一架宇宙飞船回来,我想上火星瞧瞧。”“上个月建的天空城都被美国佬抢光了,主播快回地球盖房子吧!”“我要看降龙十八掌、我要看大火球、我要看元气炮!”“召唤后宫团,我要趁机撸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