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大约也是这样的暖春三月里,淀江国匡氏一脉,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当日具体的情形如何,李慕颜等人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得些周遭目睹之人纷纭那日的离奇和震惊。那天已是暮晚时分,匡家府院外的街边小贩们也大体都收了摊,零星没归家的都匆匆拾掇着杂物。忽地,空气中透来一股浓烈近乎迷醉人的香气,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驻足宅前,仰头贪婪而用力地将香味吸进肺腑,面部神情飘忽而满足。
香气如开闸的泉水般从匡家大宅各处不断滚散出,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像受了蛊惑似的,层层往外堆叠。终于,大门被挤开,人群推攘着踏入院内,整个宅邸都被这股香气笼罩着,如丝绸作画,萦歌曼舞;如雾气霪山,凝骨莞流。就这么,将近百人在匡府大院,似梦如幻的竟待了整整一晚上,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寅时。
众人迷迷糊糊,懵懵然地,定定神,倒也无不适之感,依稀反而觉着五内俱为通畅。毕竟是在人家匡府内莫名其妙逗留了一晚上,总该和主人致个歉意,众人便举了几人代为入堂问请。
刚进入内堂的几人,不过一刻,便如冤鬼缠身一样摸滚尖叫着跌出,惊恐的眼珠都快蹦了出来,整张脸都打着颤。几人一边向外跑一边大喊,“死人啦!死人啦!死人啦……”
当晚,匡家上上下下,包括匡鸿越在内,全部簇拥在正堂内。从主人到仆从,或坐着或摊到,一个个面色竟皆如常,不带一分痛苦之色,但却统统没了鼻息。
匡鸿越在当地也是传神了的人物,究竟是何人竟能在一夕之间,灭了全门。当时官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调查了数月之久,毫无头绪,就以暴毙为由草草结了此案。但,邻里间总有些个传言说是并未在尸体中发现匡家小公子的身影。或许是太过矮小,被其他尸首给挡了,毕竟是几十具尸体满堂呈着啊,这郊野义庄也不及此恐怖。
此事一出,未免造成百姓的惊慌,便被淀江官府压住未发。但,总是无不透风的墙,往来在天启和淀江的几个客商,将只言片语的传入了天启境内。当时的四大世家且近不惑之年。当时的天绝宫宫主还不是闻人天绝,乃是其师闻人柏。
四人听了这些个零星碎语,经由匡氏一家的离奇死亡一事,却不禁联想到上古旷世武学秘籍——叱空变。再者,匡鸿越铸造的剑本身就是件无法以常理来解释的事,这么一推,几人更是确信这匡家必然得到过叱空变。此次毫无征兆的灭门,极可能是匡鸿越修习叱空变不得法而造成的反噬,祸及满门。试问,世间除了叱空变,又有什么绝学可以将数十人一夕毙命,却不伤表里分毫的。
江湖习武之人,虽则都已为一帮一派的当家,却也总抵不住惊世绝学——叱空变的魅力,就这么四人化作行商私入了淀江国。
距离四人进入淀江国境内,匡家一案已是过去三月。四人在匡家宅邸附近兜转委蛇了近足月才打听出了这么些事。到底都是习武多年、修为颇高之人,即便匡府被封,里外时常官兵出没,仍是威胁不到肖平几人。一月间,四人将匡府寻了底朝天了,愣也是没找着些细枝末节的。毕竟是番邦之地,继续耗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再者这匡府真是摸通透了,没任何有关叱空变得线索。无法,四人只得回到天启。
却不想,事隔二十五载,四大世家竟皆收到一封印有匡氏族徽的信。写信之人自称是匡氏后人,信内直接言明,若想得心内之物,三月玉竹山庄自有分晓。当时几人毕竟在淀江待了一个多月,自然也是有听说当年似乎真有个小公子幸免于难。叱空变在时隔二十五年后,再一次轻而易举让几人为之疯狂。人的贪婪之心,总是如此,再添上一份沉寂了这么多年的遗憾,这一发便不可收拾了。
而后发生的事,李慕颜和图南山只道二人确然不清楚肖平和亦道勾结之事,对江源之事却也吐的清楚了。
洛初语稍稍思虑了一会,容色有些发慎,“若真如你二人所言,江源便是这匡氏后人,而你等几人为的就是这叱空变,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亦道杀肖平的动机。若是亦道也是为了叱空变,那他也没必要在肖平一出庄就灭了口,这毕竟叱空变的影子还没寻着。”
李慕颜慌忙摆手,“玉夫人,我二人已将所知道的全部告知夫人了,绝绝对对没有半丝半毫的掩藏啊,您要相信我俩。这亦道的事,我们真是一点不清楚,也不知他为啥子要杀了肖平吶。”二人深怕她以为他俩有所隐瞒而不出手相助,“闻人宫主应该也是知道的,当年他师父闻人柏也参与了此事。”
闻人天绝自入庄以来,总是寡言慎行,这会听到他俩提到自己,顺势站起身,略一施礼,道:“先师在世时确实曾提过此事,二位帮主所言非虚,天绝宫月前也收到过一封匡氏后人寄来的信笺。”他的声音较之玉鳞介多了分浑厚,少了丝自若天成,语调平淡却不失沉淀,听来觉着舒服而又含着无形的说服力。
李慕颜和图南山见闻人天绝如是说,面上终于回了些精神,哈着腰,不住点头。
洛初语颔首,“几位先请坐下。李门主、图阁主,既如此,二位不必忧心,你们尽可暂留庄内。”
李慕颜二人听到这句话,脸上稍露笑意,“夫人明鉴。昨日我俩这也是无意冒犯庄主和夫人,还请您大人大量,海涵海涵。”二人虽然这会能暂保不被亦道所杀,但是,更怕以后玉鳞介封了帮派的通路啊。
洛初语心里不免暗笑,这会倒是知道怕这事了,早先时候保不齐想着练了这什么叱空变的来屠了玉竹山庄呢。“江源一事本也与二位帮主无关,至于其他,也不必再计较。”当着陈幺九等人的面,直言放过他二人,不晓得他会不会又来与她生气。转头撇他一眼,仍是一派泰然,感觉到她的眼神,只是勾起唇角回以一笑。
二人这会才是终于将心落了地,“谢庄主夫人大量。”这真是一身一脸的冷汗,连连摸得快湿了袖口,接着说:“夫人说的极是,这江源定然是那肖平所杀。”
洛初语叹了声气,“江源也非肖平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