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你,他还有她,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相遇相识,
总会有意无意地交织出一段又一段难分难舍的关系;
这些关系,很多年以后,
也许刻骨铭心,也许镜花水月;
当以为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原来一切却都又无时无刻地缭绕着……
“华世皓与王纾涵订婚仪式企划案”
盯着手中的企划案,我静默不语。
“昕蕾,这将会是这个世纪最受瞩目的婚礼之一”于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虽然现在只是订婚仪式,可华王两家希望用很隆重的方式举行,似乎想表现彼此对这个婚姻的重视。既然钱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那我们就来好好地帮他们策划一个既特别又隆重的订婚仪式吧!”
我凝视于婕,犹豫了一会儿,轻缓开口道:“可以不接这个案子吗?”
“为什么?”于婕满脸问号地说。
“我手上还有很多的案子,我担心做不来。”我淡淡地解释。
“不行不行,虽然只是个订婚仪式,可是华家付的钱可以抵上你手头上所有的cases了。更何况,我已经收了定金,签了合约了。”于婕摇着头否定,“这个订婚仪式只是开始,我在乎的是订婚仪式过后的cases,别说华氏集团旗下的所有的公司,只要给我一个薇雅广场的活动策划组织合约,我们基本上就不需要再接其他公司的案子了。”
我盯着于婕,随口敷衍一句:“那好吧。”语毕,即站起来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去。
“昕蕾,忘了告诉你,明天上午十点钟我们要到华氏的Elsevier大厦去同华世皓和王纾涵见面讨论订婚礼的事情哦。”正准备开门的时候,于婕轻柔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
我怔了一下,半晌,轻轻应了一声“嗯。”
一年前,我和于婕一起合创了这家Stage One Event Management Company(活动宣传管理公司),专门提供活动策划组织服务:从私人派对到产品推广行销活动。除了我和于婕还有另外五名全职员工分别负责处理日常行政、创意设计、策划、销售等事务。
公司虽已成立了一年,却是近几个月才稍有起色,开始有些大公司把案子给我们处理。我和于婕都一直努力地想把公司搞好,这是我们两个女人的心血也是我们的理想,特别是于婕,我非常清楚这间公司的收入与成绩对身为单身妈妈的她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公司或是于婕。更何况,已经两年多了,他……也许早已把我忘了……
回到家里,习惯性地开了灯以后,顺手将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对着收音机按一按。
我是个很矛盾的女人,喜欢享受独处却又害怕孤单,所以总喜欢把收音机打开,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又或者听着电台DJ说着和自己无关痛痒的事情,一直说个不停。这样子,仿佛有意无意提醒着我自己,这世界不仅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躺在雪白色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盘算着明天早上我该如何面对他呢?
他……终于要和她结婚了……
瞬间,熟悉的音乐从收音机里轻轻唱出,我脑海中所有思绪不自觉地,渐渐地,被两年前的情景给取代,他典雅深邃的轮廓,他温柔的笑容,他深情的眼神,还有他说过的话,以及那令我心悸动的吻,犹如幻影片被设置了自动轮播般一片片地播放出来……
那收藏在心里某个小小角落的记忆,刹那间不知不觉地全涌了出来……仿佛这一切只发生在昨日。
这两年来,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它;这一刻,我惊讶自己依旧记得那么清楚。
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只是个偶然的邂逅。
偶然的相遇,然后偶然的结束,那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那夜,巴黎香榭丽大道上依如往常,红蓝黄绿黑白;宝马奔驰丰田;敞篷三门四门、各种颜色、各种品牌、各种款式的汽车你来我往,毫不客气地在大道中央两道八线大马路上奔跑行驶。
灯火辉煌的大道两旁云集了琳琅满目的商店,和你来我往的人潮。那里的酒吧餐馆更是热闹,放眼望去,可以轻易看见各式各样打扮入时的城市男女正在把酒聊天。
这一切和孤单、漫无目的一个人行走在这人群中的我,形成强烈对比。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画面引起他的注意,还是他也很无聊,就在我呆呆望着耸立在大道西段尽头那举世闻名的凯旋门下高兴拍照的旅客们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我身旁,很流利地说了一连串的法语。
除了一句“bonsoir”,其他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怔怔望着俊朗的他,淡淡一笑说:“Sorry,I can’t speak French。”
他朝我使出一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道:“We can speak English,再不然中文也可以。”
看着这张轮廓深邃且优雅的面容,以及他刚刚那一口流利的法语,感觉不像是问路的旅客,我不禁好奇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俊美的脸孔依然是笑着的,声音低沉温柔:“可以帮我买下这个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正拿着一张由餐巾折成的信封。
我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不远处,其中一家pub外面,一座正围坐着几个金发碧眼男女的座位,缓缓开口向我道:“我忘了带钱了,却又不好意思让我朋友知道,只要你帮我付了钱,这个就是你的。”他说完,再次地将手中餐巾送到我面前。
禁不住好奇心在作祟,我于是接过他手中的餐巾打开一看,写着:“开心使用券—72小时,即刻生效”餐巾还有一个类似皓字的签名。
我凝视着手中的餐巾,心里越发惊讶地打量他,心想:我长得就这么好骗吗?
似乎以为我在考虑,高大的他俯首注视我,温和有礼地笑着说:“马上生效。”
我抬眸望着他,发现除了轮廓很深、面孔俊美,他温文尔雅中还夹带着一股尊贵气质,感觉不像是个骗子。
他那双深邃眼眸气定神闲地凝视我,嘴角噙着一丝轻淡笑意,语气温柔笃定说:“我不是骗子,相信我。”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
我低头不语,也没有接过他手上的名片。在我的认知里面,没有骗子会说自己是骗子的。不过,反正自己也只是一个旅客,就当为这趟旅行添上一段小插曲好了。
我缓缓开口问:“多少钱?”
我不晓得自己是否有看错,当我问他多少钱那一刻,他深邃的眼眸竟然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很快地朝我露出优雅的笑容:“不多,80欧元。”
什么不多?那可是我两天饭店的住宿耶!
我有些不舍地从皮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心里一遍遍骂着自己:李昕蕾,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现在马上跑还来得及。
结果是,他很快地将我手中钞票拿了过去,然后把手中那所谓的“开心使用券”塞到我手中,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走开。”说完,他匆匆朝他朋友那里跑去。应该是去买单吧,我想。
没有听他的话等他回来,我趁着那红绿灯还是绿色的时候,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就往前走。虽然他有着非常优雅俊朗的脸孔,可毕竟还是个陌生人,我实在想不到一个理由去说服自己在这里等他。
过了马路,我朝香榭丽大道尽头另一端走去,继续我漫无目的的徒步……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妈妈会不会担心我呢?不会的,不会的,如果她关心我的话,就不会在完全不顾及我感受,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就接受了人家的“提亲”。我有那么差吗?为什么要急着把我嫁出去呢?我才刚毕业啊……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哪里,突来的婚约让我无法自拔地沉浸在杂乱的思绪里……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一条小径里。正当我要转身朝大路走去时,面前突然出现三个高大的光头黑人,他们缓缓地迎面向我走来,带头的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看着一只猎物。
我心弦一颤,这个时刻,这个地点,这种情况,怎么看也不会是件好事情。
打劫吗?我急忙把身上和包包里的现金拿出来:“These are all I have。”
那领头的把我手中的钱毫不客气地取了,交给他身后两个黑人,接着一步步向我逼近,然后用他那又大且黑漆漆的手抚摸着我地长发说:“You’ve got a beautiful long hair……”被他这么一摸,我全身毛骨悚然,又害怕又愤怒地瞪着他。
可他似乎更兴奋,我越是往后退,他越是靠近,一直到我背碰到了那硬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断叫自己要镇定。我瞪大双眼,佯装镇定用英语问:“What do you want?”
黑人用着我听不懂的法语回答。这时候,他身后两个同伴,缓缓走到我左右两旁,随即把我双手扣住。我死命地挣扎,黑人一手抓起我下巴,黑色大嘴唇欲吻向我的小嘴,我哭着叫喊,下意识抬起右脚,用力向黑人敏感的下体踢去。
“Fuck you,bitch!”被我踢到的黑人,大叫一声,双手安抚着自己下体,破口朝我大吼。
我左边黑人见状,一手揪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一个巴掌欲向我打来。
突然间,一个高大身影不知从哪里凭空跳了出来,迅速轻易地将这几个黑人踢了几下,待我欲看清楚是谁的时候,我手已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牵了起来,往前跑。
等我回过神,一看,竟然是他,竟然是刚才那张俊美的容颜!难道他一直都跟着我吗?
他眉头微微蹙起,有点生气地对我说:“该死的,不是叫你等我吗?”
是的,他叫我等他,可是我却没有等他,若不是他突然出现,我……今晚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由自主地,我轻轻说了声:“谢谢。”
就这样,我一直被他牵着跑,一直跑,我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一直到我跑不动了,他脚步才渐渐地放慢下来……
我和他肩并肩坐在路旁公车站的凳子上。他大手依然牵着我小手,感觉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竟然没把手抽开,是刚刚惊吓过度还是自己喜欢他手掌传来的温暖?
在我沉思着的时候,他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天空蓝手帕帮我擦去那额头上一颗颗汗珠,一股温暖、清爽、淡雅男性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我微微一愣,抬起头凝视他这让我惊讶迷茫的突来温柔。
他垂下眼,凝视我,动听的嗓音从他优美的唇间流逸出来:“你住哪里?”
这个问题让我那颗还未从错愕中恢复过来的心,添加了一丝的复杂想法。我怔怔注视着眼前这个俊美典雅的男人,呵呵,巴黎果然是个既浪漫又充满艳遇的城市,才第二天,竟然就给我遇上了……他是想和我发生关系吗?一夜情?二日情?还是……真的纯粹想送我回去?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思绪,缓缓解释说:“我只想送你回去,巴黎虽然浪漫,可同时也是个危险的城市,不要被她美丽浪漫的景象给蒙骗了,一个女生在这样的夜里是很危险的,尤其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
被他看出了我的胡思乱想,我心虚窘迫地低着头。蓦然,我才惊觉自己身上除了包包,所有的现金都没了,刚才就真的傻傻地全都给了那几个黑人……
他见我不停地检查包包里的东西,温柔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怎么了?东西不见了吗?”
“嗯,钱都给了黑人了。”我习惯性地咬着下唇,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没关系,你还有我。”他一边眨着眼睛一边轻笑着对我说,语气却是调侃的。
“你不也没钱吗?”我避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说。不然也不需要让我帮你买单了。当然最后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你有交通证吗?”他仿佛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嗯。”我再次往包包里搜索确认。
“起来吧,公车来了。”他看着逐渐靠近的公车对我说。
上了公车,他告诉我,他不想和我乘搭地铁,因为这样我就会看不见巴黎夜晚,那被霓虹灯点亮而显得更缤纷绚丽迷人的欧式风味建筑,以及那夜色迷离,让人迷惑沉醉的夜景。
公车上,我俩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呢?我轻轻地把头转过去,希望从他脸上搜索一些答案,却对上他那一双炽热的双瞳。
“你有兄弟姐妹吗?”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问。
“没有,我是个孤儿。”我语气淡淡的。说完,我别过头,看向窗外。
他没有继续追问,伸出他的手怜惜似的摸摸我头。
我没有骗他,我的情况不就和孤儿差不多吗?
在五岁以前,我有个幸福的家庭,那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依稀知道有一对爱我,疼我,把我当着小公主来宠爱的爸爸妈妈。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我相信一个人是不可以过分幸福的,因为嫉妒之神会毫不留情把这份幸福给夺走。
没有丝毫预兆,在我来不及学懂发生什么事情以前,这份幸福就这样悄悄地被带走了。
那是个晴朗的晚上,就像今夜,夜色娇柔,星光闪烁。我的幸福就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离我而去。
晚饭后,妈妈忽然告诉我,她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了。看着坐在饭桌上一直抽着烟的爸爸,五岁的我似懂非懂,只是一直哭,一直不停地哭。妈妈匆匆走进我房间收拾了我的小衣裳,然后牵着我小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依依不舍回头望着爸爸,爸爸脸色忧郁无奈,看着我说:“小蕾,爸爸对不起你。”
今天你问我我怨吗?
我怨,怨爸爸的被动,妈妈的主张,怨他们的对我的遗忘,怨他们的自私。
一年后,爸爸和妈妈各自再婚,有了新家庭。那时候温柔的妈妈告诉我一句“女人,无论如何总要有个依靠。”就这一句似乎交代了一切。
于是,那一年的中秋和圣诞,我多了一个新爸爸和一个新妈妈。
再见到爸爸的时候,爸爸和新妈妈已有了小孩,他们告诉我,她是我妹妹,我必须要好好爱护她,就像以前爸爸妈妈爱护我一样。
过后,妈妈和新爸爸也为我添加了一对龙凤胎的弟弟和妹妹。他们同样教导我说,要好好疼爱这两个弟弟和妹妹。
就这样,我像是多出来的一个。孤零零地夹在两个像是我却又不属于我的家庭中,黯然地像个小乞丐般向爸爸和妈妈分别乞讨着那被割分成一半的爱,或许比一半还少,尤其有了弟弟妹妹以后。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把我当小公主般疼爱了。我闹,我哭,我发脾气,希望得到大家注意,妈妈却一脸无奈地对我说:“如果你再不乖乖听话,妈妈以后都不要你了。”自从妈妈说了这话以后,我再也不闹,不哭,不发脾气。因为我是真的害怕,害怕连那时候妈妈那仅剩少少的爱也没了。
我很少见到新爸爸,只知道新爸爸很富有,同时也很忙很忙。偶尔见到他时,那凌厉的眼神叫我害怕,尤其每次妈妈在我身旁的时候,他凌厉的双眼总带有一丝的责备,像是告诉我不应该一直黏着妈妈。所以,每当他在家,我都只好躲在自己房里。
九岁那年,妈妈告诉我说:“小蕾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学习独立了。”然后就把我送往加拿大寄宿学校念书。
我因为妈妈一句“是时候学习独立了”就这样越洋过海,成了小留学生。
那一刻我真得觉得妈妈不要我了,就这样我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
年复一年,妈妈除了开始几年来探望我以后,就不曾来了,而我也越来越不想回去了。每年放暑假回去,看着妈妈、新爸爸和弟弟妹妹一起吃饭聊天看电视,感觉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反倒是像个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