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奶奶……”一个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伴着莫大的委屈,阮陌凌飞也似的冲进老太太的房间。“奶奶,陌菲她又刁难我,不仅言辞犀利,还让陈虎他们对我重手相加,好歹我也是她的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呢。”
“是外婆,凌小姐,还是改不了口啊。”女佣吴静见老太太看着隶书许久没有开口,于是打趣儿的说到,以此来缓解阮陌凌心中百般的愤慨。
在陌家还没有分家的时候,家里的孩子都是老太太带在身旁教管着,无论是自己儿子的孩子,还是女儿的孩子。大家都管老太太叫“奶奶”,等孩子都长大了,各回各家了,也还是改不了叫“奶奶”的习惯,只觉着叫“外婆”倒显得生分了。只是就外人而言,总是越听越糊涂,偶尔也听人说“陌家的称谓不能深究,否则你就入迷宫了”。
“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这样听着也顺耳。别人的话,也就说说而已,没必要为此就得变了我们十来年的习惯。”老太太心平气和的说着,一边放下隶书,摘下老花镜。又抬头看着阮陌凌“你们几个,只要凑在一起,什么时候是清净的啊。不是你兑我两句,就是我戳你两下。今天有客人在,还是要稍微收敛一点,等客人散了,随便你们怎么闹腾。”
阮陌凌轻轻的放下手中的鞋子,踏着碎步儿来到老太太面前,半蹲着将头靠在老太太的怀里,撒娇似的说“奶奶,是不是我没有天天陪在你身边,你就对陌菲更好一些了。哼,奶奶!你可是最公正的哦。”老太太呵呵的笑着,一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
“哟哟哟,凌姐姐这是回到了孩童时代啊,还要找奶奶来做你的避风港啊哈哈哈……”陌菲挑逗着说道。阮陌凌转头生气的看着陌菲,继而回转头来,慢慢的站起来,找了老太太最近的一个座位坐下。
“奶奶,听说你感染了风寒,今天都在家里休息,现在不打紧了吗?要不还是去床上吧。”陌静茹疾步走向老太太,一边握着老太太的手,一边关切的问着。
“是啊,奶奶,不要因为今天有客人,你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这些事情轩哥都可以解决的,如果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不是还有我们吗。”陌炀也捧着老太太的手温情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最清楚,天气变化,有点小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都不要担心。”老太太微微笑着,对着所有的人说。
此刻,吴静已经端了茶来到屋里,“少爷,小姐们,赶车这么久了,喝点茶解解渴吧。”
“都坐下来说吧,站着的,蹲着的,多难受。”老太太说着,大家都四散开来坐下,又将凳子往老太太的旁边挪,将她紧紧的围着。
“吴姨,我的绿豆汤呢。”阮陌凌看着吴静询问到。
“哦,不好意思凌小姐,绿豆汤本来早就熬好了,但是刚才不知被谁家的孩子弄翻了,所以,现在又在重新做,不过不用担心,一会就好了,你先喝点茶润润嗓子可好。”吴静小心翼翼的答道。
“被人打翻了?厨房的人可真是厉害啊,这么个东西都照看不好……”
还不等阮陌凌说完,陌菲又玩弄似的说“哎呀呀,凌姐姐,绿豆汤撒了可以重新再做,别非得说厨房那些人不是啊,咱们喝喝茶,降降火,世界依然美好,哈哈哈哈……”阮陌凌恶狠狠地瞪着陌菲,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看见如此场景,陌静茹连忙说道“凌姐姐每次过来都只喝绿豆汤,这我们都知道,这一路赶车辛苦,也是干渴难忍。好不容易到家了,想着可口的绿豆汤,早就急不可待了。可今日的厨房也非同往日,定是忙碌至极,偶有差池也在所难免,凌姐姐也不是不明道理之人,也只是将心中的不悦吐出来痛快一下而已,哪有责备他人之心。吴姨你尽快将绿豆汤拿来就是了。”
阮陌凌见有人给自己搭台阶,就摆弄着自己的手链,慢条斯理的说“既然静茹都开口了,那就这样吧。免得说我不仅欺负下人还欺负妹妹。”
陌炀打趣的说道“凌妹妹真是视绿豆汤为圣水啊。”
“都怪我安排不周,计划不全,竟让远道而来的表妹连口舒心的绿豆汤都没能及时喝上,表哥有错。还望表妹高抬贵手,原谅我,坚决不会再有下次,表哥我这就去亲自监督。”陌轩充满歉意的说着。
“表哥你严重了,我怎么可能怪你呢。就一碗绿豆汤而已”,见陌轩如此郑重的说着,阮陌凌有点不知所措,本来只是在陌菲那里受了点委屈,想找个事情随便抱怨一下,发泄一点心中的怨气,怎料如此的进展。
“表妹不生气就好,那我先去看看绿豆汤。吴姨你和我一块儿来吧。”说着,和女佣一块儿出去了。
从头至尾老太太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看电视剧一样,看着现场表演。都是自己带大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有各自的脾气,有些温柔淑德,有些喜欢使点小性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表现一下自己,喜欢争个输赢。
一丝阴郁爬上了老太太的眉头,她转头看向阮陌凌,顿了顿,还是轻声问道“欣儿怎么样了,我看她今天也没来。”大家都放下手中的茶,齐刷刷的看向老太太和阮陌凌。
阮陌凌正在为刚才的事情气恼,从小和陌轩一起长大,他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哥哥,虽说平时也喜欢斗斗嘴,开开玩笑。但是现在无论什么时候都向着陌菲,和她说话也格外的客气,这让她心中有些失落。总觉得和他有了越来越明显的距离感。
阮陌凌回过神来,忙说道“妹妹的身体,不打紧的。本来也计划着今天和我一起过来,只因这几天天气变化太快,有些着凉,医生建议她不要出门吹风,这才在家里呆着。不过她非常挂念你们,叫我带了礼物给大家。”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来五颜六色的小饰品。用珠子串出来的各种小动物。
“这是奶奶的,是一只鹤,祝您长命千岁。这是静茹的,是一只天鹅,永远高贵优雅。陌炀的是一只凤凰,嗯……应该有很多个意思。这是大表哥和言哥的,既然他们不在,我就先收着。”大家都拿着小礼物在手上仔细的欣赏着。
陌菲的目光一直在各个礼物中来回游荡,一边连连点头称赞,一边激动着等待她的礼物。可现在,阮陌凌好像没有继续发礼物的样子。激动的神情就那样僵硬的停在脸上,她疑惑的看着阮陌凌问道“我的呢,我的是什么,欣儿给我做的一定是最漂亮的,快给我,快给我。”
阮陌凌不屑的看着她,许久说出了一句话,“你求我啊!”此话一出,陌菲激动的跳起来,一面气愤的吼着“这是欣儿给我的礼物,你大不了就是个送货的,凭什么我求你啊,又不是你做的……”
“可我就不给你。等你下次见到欣儿的时候,身上居然没有她不舍昼夜做的礼物,她该有多伤心啊。又或者,你直接找她告状去,可是你居然说她姐姐,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永远不离不弃的,温柔的姐姐的坏话,她该有多伤心啊!你痛快了,你忍心让欣儿那么难受吗?”阮陌凌声情并茂的说着。
“别说了,”陌菲安静下来,长长的吸了口气,瞪着阮陌凌“凌姐姐,请你把欣儿送我的礼物给我。”
“我说的是求我”阮陌凌不屑的说。你刚才是什么表情啊,太没诚意了。
陌菲咬咬嘴唇,把那怒气狠狠地吞进了肚子里。强装微笑的说道“凌姐姐,求!你把礼物给我。”那个“求”字说的特别明显,语气也很强硬。
“嗯嗯,语气就不计较了,表情确实很到位。但是你忘了说,是谁送你的礼物。”阮陌凌得意的笑着。被陌菲抵兑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出了口恶气,高兴得都快要飞起来了。
陌菲气愤极了,正要扑上去大干一场,陌炀立刻抱住了她,陌静茹也上前劝阻,她只恨自己的手脚生的太短,无论如何挣扎,也伤不了对方半分“你耍我啊,快点把东西给我,否则,你的绿豆汤就只有继续孝敬土地公了。”她话音刚落,屋子里突然安静了,静得连外面落叶飘动的声音都能听见。大家齐看向陌菲,陌菲低下头,目光四处游离。
此刻陌轩正好送绿豆汤来,听见此话,刚要入门的脚停在了半空中。而后又慢慢的走向陌菲的身边,一边说道“陌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客人……对姐姐呢。还不快赔礼道歉。”大家循声望去,陌炀也将陌菲放开。
陌菲瞪大了眼睛看着陌轩,从来只叫他“菲菲”的哥哥,今天居然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直呼她的名字。她又看看奶奶,奶奶认真看着手中的隶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陌菲看着阮陌凌,憋着委屈故作坚强的向阮陌凌道歉。说罢,转身就要离开。阮陌凌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一条小蛇状的珠子饰品塞到她手里。“这是给你的,欣儿知道你最喜欢蛇了。”阮陌凌见陌轩有些生气,也没再多做计较。
“哇哦,我就知道欣儿给我的是最好的。你们不要羡慕、嫉妒、恨哦”说完,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摆弄着小礼物。“好了,为了将功折罪,我再亲自去给你熬一锅新鲜的绿豆汤,加上哥哥刚才熬得就有两锅了,不喝完,今晚就别睡了。”说完,做了个鬼脸,夺门而出。阮陌凌傻傻的站着,还没怎么弄清楚刚才的一幕。好不容易才从坑里爬上来,怎么前面又有人在给自己挖坑呢。
大家都被陌菲的举动逗乐了,严肃的气氛瞬间消散,老太太也抬起头会心的笑笑。
陌轩小心翼翼的将绿豆汤送到阮陌凌的手中“来,表妹,这是新鲜的绿豆汤,我已经晾了一小会,不烫,快喝吧。”阮陌凌接过汤,在手中晃了晃,抬头盯着陌轩,“我果然先是客,而后才是陌菲的姐姐呢。”
陌轩的脸依然保持着微笑,却有那么几分不自然,“表妹,你就放过我吧。”陌轩恳求道。
阮陌凌浅浅的笑了笑,回转身去,将一条鱼状的饰品交给了陌轩“这是欣儿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欣儿,真是好手艺啊,我一定妥善的保管着。”说着,在手中好好欣赏了一番,才放进上衣口袋里。
此刻,吴静快步的走了进来,“老太太,大少爷,客人们都到齐了。二少爷在外面招呼着,叫你们也快些过去。”
“轩儿,我们这就走吧。”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椅子站起来。陌轩急忙上前搀扶着老太太。静茹陌炀紧随其后,一起向大厅走去。
明亮的灯光下,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人,齐聚宅院。在这本该哀伤的日子里,大家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只是不知,哪些笑容下掩藏的是无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