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一盏接着一盏,醒来了。从地面最低的一层攀援而上,直至十楼房梁上那个巨大的彩色灯笼。就像一位仙女,一步一步,踏出的繁星之路。灯笼罩着上百颗颜色各异的小灯,小灯你拥我抱的蜷成一个团,散发着它们自身强大的能量。灯光下是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和静静伫立在夜空下的娇艳的花。灯光稀薄的小溪上,有一只飘动的小船,船缓缓地向前行进着,溪面上,本就模糊的倒影,被这水波玩弄得晕头转向,一圈一圈的被推向了更远的地方,悄悄的隐没在这溪水中。
船上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长裤,一根带着大蛇脸的彩色皮带系在腰间,一件本是长衫的白色针织衣,前面的部分硬是被狠狠的剪掉,露出了那张可爱的蛇脸,一件淡黄色带着很多黑色小圆点的马甲套在身上。不长的黑色头发,胡乱的挽成一个球的形状扎在头顶,周围散着些长短不一的发丝。只见她左脚踏在船舷上,右脚靠在另一边侧板上。右手反转的放在额前,目视前方。大声唱到“哎……,我的哥啊……你何时回耶……你的妹啊……等得苦哦……你若不思回家路哎……哎……哎,我立马就去……立马就去,关大门呢。待到你愿回家时呢……哎,就来我处,求……开……门……哎!”歌声震天,气势恢宏!
“陌菲这是在哪儿闹着呢,吴静啊,你快差人叫她回来。天都黑了,在外面可别着凉了。”被女佣扶着走在五楼楼道上的老太太担心的说道。
“听着声音怕是在溪边上,今天中午,小姐兴冲冲的提着野味回来,说要见您,还要告诉您什么重要的事情。您那时刚睡下,所以就没来打扰您。说是,转眼又去找大少爷了,不巧大少爷去了二爷家里,小姐别提多不高兴了,还是陈大爷带着晃悠了一下午。这不,现在都晚了,大少爷还不见回来,现在一定是在溪边上等着呢。”女佣解释道。
“二爷又把大少爷叫走了?真是的,自己家里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嘛。当初吵着要分家的时候,那气魄简直就是永不往来啊。现在怎么芝麻大点小事都自己解决不好,隔三差五的就来麻烦轩儿呢。”老太太生气的说。
“老太太您别动气,为了这些事儿伤了身体可不好。待大少爷回家又不知会怎样责怪自己了。老爷和太太过世的早,少爷小姐都是你从小拉扯长大的,是你教导有方,让他们成为心胸宽广,心地善良,知书达理的人儿。”女佣语重心长的劝道。
“哎,就是太善良了,尽遭人欺负……”老太太叹着气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快去把陌菲叫回来吧。”老太太一边摆着手,一边说。
“好的,老太太,我这就差微微去。”于是,走到就近的柱子边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粗壮的红柱,突然一扇小门弹开。女佣拿起里面的电话,接通了说道“叫微微去将小姐请回来,就说老太太醒了,要见小姐。”接电话的人连声应到。
“小姐,小姐,老太太醒了,说是要见你,叫你尽快回去。”一个甜甜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陌菲唱得累了,躺在已靠岸的船上,望着夜空,数着星星,嘴里嚼着一根水草。正愁没什么可干。听到声音,腾的坐起来。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一条长长地辫子垂在胸前。一身白色的齐膝短裙——是微微,陌菲高兴的说道“薇薇,快过来,快点。”薇薇小心翼翼的向船上走去,一边难为情的说着“老太太叫你呢,我们得快点回去。”
“不急,不急,咱们先去把大少爷找回来。然后再一起去奶奶那儿。咱们就划着这条船去镇上吧。”陌菲认真的说道。
“去找大少爷?大少爷马上就要到家了,今天还有二爷家的静茹小姐和炀少爷也要过来呢。现在厨房可忙了,我可不能陪你去找大少爷呢。”薇薇急切的说。
“什么!你说什么?!大哥就要回来了!静茹也要过来!还有羊羊?!为什么我不知道?”陌菲既激动又生气。
“小姐你自回家来,有什么时候是呆在屋里的,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又怎么通知你呢。”薇薇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
“哦,好吧。”陌菲撅着嘴应道。“那大哥他们还要多久啊,你听路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啊。”她又焦急的说着。
正说着,就听见幽静的树林中传来低低的汽车轰鸣声,紧接着看见淡淡的灯光。声音越来越近了,光越来越亮了。车!出现了。两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过,开向热闹的宅子。将陌菲的呼喊声甩在了溪边上。
宅子里一片繁忙的景象,倒不紧是有客人来,最重要的,今日是陌安老爷和秦梅太太的忌日。秦梅是生陌菲的时候难产而死的,陌安得此家讯疯了似的往家里赶,可无情的老天,命得风浪,将载着归心似箭的陌安所乘的船吞没了。没有了半点音讯。
老太太自儿子媳妇去世之后,心里甚是痛苦,好一阵子都是以泪洗面。但眼前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所以只能抛开伤痛,坚强的生活下去。红白喜事,本是指老去的人,可老太太却也倔强的要将儿子媳妇的忌日办成喜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命家中之人热热闹闹的操办一番。有自远方来的客人断不会拒绝,如果没有客人,那就家中大大小小十几个人,热闹热闹。今日就正是这场景。
“车在院子中的花数下停了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干练的男子来到车门前,小心熟练的打开车门。一个留着短发,穿着笔挺西装的男子,从车上下来。男子柳叶细眉,一双黑得深遂得眼睛,两片薄薄的香唇,都巧妙地生在白皙的脸上。车的另一边,一位打扮得几分妖艳的女子走下车来。画着浓装,一身的香气,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都是珍贵的珠宝首饰。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她阮陌凌是阮氏珠宝阮成发的千金。
前脚刚落地,就娇滴滴的叫道“快来人,给我拿双鞋过来,你看看这凹凸不平的地面,我这恨天高踩在上面不得扭伤我的脚啊,我说大表哥,你家什么时候翻新,把这些方修理修理啊。”
陌轩淡淡的笑着说“这地方年头是久了些,和你家豪华精装的大别墅可没法比,但是这是爷爷留下来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着故事的,奶奶可不允许有人乱动。而且住惯了洋房,来体验一下宅子里的生活,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拿什么鞋啊,凌姐姐,你可千万不要那么做。我家的鞋和你身上的衣服不搭,会降低档次的。你瞧,你这一身的华丽。你也知道今天又不是什么普通日子,来的人可多了。说不准哪个富商公子哥就看上你了,可万一被脚上那双没品位的鞋吓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不过,姐姐来到我家就是上等宾客,怎么能怠慢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姐姐吃苦走这路啊。来,陈林,陈虎,把凌小姐架起来给我抬上去!”陌菲大步的朝这边走来,一边挖苦的说道。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微微。
说话间,后面车上的两位客人也慢慢地走近。一位是穿着米白色长袖短外衫,着灰蓝色小短裙,配一双白短靴的陌静茹。一头齐肩的黑闪闪的头发下,有一双如夏夜星空般晶莹的大眼睛,小小的鹅蛋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笑意。站在她旁边的是哥哥莫炀,也是一头短发,穿着身一黑色礼服,十八岁的清秀面孔上,也满是笑意,但却是压抑着的,束缚着的,不自由的笑意。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陌菲啊。姐姐这么大老远的来了,你也不说在家里迎接一番,又跑到什么山沟里野去了。你可是陌家的大小姐,整天在外面晃悠还不叫人多说闲话。对你倒是没什么,可苦了大表哥了。尽是要收拾那些烂摊子。哎……”阮陌凌慢条斯理的说着。
“哎哟喂,妹妹我不懂事,劳烦姐姐操心了。不过妹妹命好,有个天生就喜欢给我收拾烂摊子的哥哥,不像姐姐你,连个收拾摊子的的人都没有。”陌菲阴阳怪气的说着,一边还走到哥哥陌轩身旁,挽着哥哥的手,依偎在肩上,那股子炫耀劲儿。气得阮陌凌顿失言语。
阮陌凌转而委屈的对陌轩说”大表哥,你听,陌菲这说的什么话,你也不管管,好歹我也是她姐姐,有她这样没大没小的吗?”
陌轩心平气和的说“是,是,是。都是我这当哥哥的管教无方,以后啊一定多加注意。陌菲也是逞点口舌之快,倒不是真心要惹你生气。你也是做姐姐的,就原谅她吧。”
阮陌凌怎么受得住,气得直跺脚,可这恨天高也不争气,就在这当儿真把脚给扭了。只听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哎哟,哎哟,我的脚啊,哎哟……”见客人扭伤了脚,佣人急着去搀扶,陌轩也急着前去,被陌菲用手臂狠狠地勾住,不让他动半分。
“陌菲欺负我,你们都不帮我,我要告诉奶奶去。”说着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去。
“陈林,陈虎,你们傻站那儿干什么,没看见凌小姐行动不方便吗,还不帮忙……进去。”陌菲边说着,一边还使者眼色。陈林,陈虎,早就明白陌菲的意思了。急忙应答着,走上前去,连拖带拽的架起阮陌凌就往屋里走去。身后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叫喊“放我下来,你们干什么,我自己能走,快放我下来!”
“哈哈哈……”陌菲开心的笑着。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折腾人呐。”陌轩温柔的说着,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轩哥不要说陌菲的不是了,凌姐姐说话总是不为周围人考虑的。陌菲也是听不惯她贬低宅子,还故意想让你难堪,才如此待她的。”陌静茹连忙上前圆场。
“就是,就是,还是静茹懂我。”说着,蹦跳着给陌静茹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静茹,想死你了,这么久了都不上我家里来玩。”
“我也很想你啊,只是父亲安排我在家里练习乐器和舞蹈,每天时间都是满满的,实在脱不开身。倒是你,也不抽空过来看我,我在家里都快郁闷死了。”陌静茹略显委屈的说。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让静茹受苦了。那就让我好好陪你玩耍,将功赎罪。“陌菲安慰道。
“你们这是要抱到什么时候去啊,这儿还有一人呢?”站在一旁的陌炀嫉妒的说。
“羊羊,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快到妹妹怀里来。”说着,扑向陌炀。
“哎呀呀,陌菲你身高不够,这样吊在我脖子上,想勒死我啊。”陌炀,痛苦的说着。
“好了,好了,大家都进屋里去说吧,天晚了,外面也凉。小心感冒了。一会还要去见奶奶呢。”陌轩温和的说。
“嗯嗯,好吧。”陌菲不情愿的松开手。
浓浓的灯光下,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嬉笑打闹着向屋里走去。佣人们忙碌的脚步踩碎了地上的光,那光转而又生长起来,彰显着它无穷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