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自习的下课铃响了,这是激动人心的铃,因为可以下楼吃饭了。我坐在最后的角落,看着教室里坐满了的学生,期待着看一场一哄而出下楼抢食的好戏。压抑了两节自习课,总该有那么几个蹦高撒欢作的人来疯吧。可我失算了,虽然班主任不在,但学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从前排到后排,依次起立一排出去了下一排才走。饿得肚子咕噜响的我,见此情形,完全看傻了眼,也只能忍在最后出门。
这七十多个人光出教室就用了将近两分钟,埋怨着用不用这么慢啊!而等我出了教室门才发现,我去,整层楼道全是人,楼梯也挤满了,这就难怪了。平时一直大摇大摆的,现在两手只能老老实实放在身体两侧,否则前后左右会伤及不少陌生人。
没有人说话,至少宏观上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场面就好像一个个幽灵,在慢慢地蹭着,如果在人群中礽一颗手雷,绝对不会浪费火力。
用了能有五分钟的时间,终于下了楼,仅仅四层的教学楼。出了楼洞门,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一个加速,冲到了班长身后,拍了一下。“食堂在哪?”晓吉回头一撇:“跟我走吧。”边走便给我介绍着:“咱们学校有俩食堂,一食堂和二食堂,咱们班基本都在一食堂吃。”
扭了扭脖子,舒展舒展胳膊,终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真不容易。晓吉旁边一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潇洒而惆怅地瞅着前方,晓吉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文,这是咱们寝室的,新来的,也姓王。”我俩伸头对视,原来是个帅哥,头发有点长,侧分顺下来,形象和气质上跟大多数被管傻了的东港本地生不同,颇有哈韩美型男的味道。平坦的脸上突然陷出酒窝,冲我笑着,眼睛也亮了起来:“你好,叫我文就行。”“我叫龙。”我点头微笑回应。看来这里的同学比班主任热情多了。
三个人结伴进了一食堂,刚上台阶,还没进门,就愣在那,停住了。晓吉一回头,“你不饿啊?”问我。“我饿啊!”我跟讨饭的一个表情。“那还不赶紧进去?”我瞅着面前这个大厅,十几排长队平行着,每排至少二三十人,拿着餐盘,等待着。最长的已经延伸到30米宽的门口了。“这等打上饭得什么时候?”我指着离我们仅有不到三米,马上延到门外的队伍。文比我还不耐烦:“走吧,二食堂人少。”仿佛早就看够一食堂。晓吉无奈道:“二食堂菜有点贵。”但是看我们俩的表情那么坚决,“好吧那我进去了,文,你俩去二食堂吧。”
我俩带着仇恨来到二食堂,果然没有多少人,排队的窗口只有两三个人,什么鱼,肉,可乐全招呼上了,心说“妈的,吃!这一天受的委屈……”一口气卡里花掉了将近20块钱。我俩撞着饮料,边吃边唠。惬意的不得了。
酒足饭饱,我招摇地迈着老爷步,在学校甬道上溜达,瞅着来来回回节奏忙碌而紧张的校服生,摇摇头自言自语,“哎,一帮三炮。”这要是在一中,吃完饭,兄弟们成群结伙打打乒乓球,踢踢毽子,或者唠嗑扯淡,饭后生活多姿多彩。在这,人是挺多,啥也不让干,用不用这么正经啊……
操场上星星点点站着几堆闲聊的学生,好像监狱里出来放风的犯人。碰巧有认识的。“文,原来你们都在这啊!”我远远地笑着非常友好地挥挥手,班里的复课生非常自觉地聚到一起,互相介绍着,打着招呼。“小仙,你是一中哪个班的?”“我16班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我好像见到过你,有点印象,你不认识我就对了,一般女生都认识我。”小仙说话很俏皮。一个有点憨,勾勾着背的校服生凑了过来,把手藏在袖子里,又把袖子抬到嘴边,悄悄说:“咱们班来了一个挺漂亮的女生,你们看见没?”说着小眉毛一抬。“你不说我都把她给忘了。”我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操场上有她的身影,从和他们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分开之后,在我的视野里再没出现过。“狗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问来问去的,怎么你还要追人家?”文过来一脸瞧不上他。原来这位憨弟弟也有外号。狗哥当场被叫板,必须不服,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着文:“信不信三天给你追到手。”文马上眼睛也亮了:“打赌啊,追不到怎么办?”“追不到请你吃饭。”狗哥反问:“追到怎么办?”文:“我请你出去吃好的!”随手指着校门的方向。
四处环顾,发现周围有几堆女生向我们这面偷偷瞅着,对视时她们又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我回头看着文:“那是咱班女生么?都在瞅咱们。”小仙弯下腰撅着屁股正在系鞋带,突然蹦出来一句:“那是在瞅我呢。”文搂过狗哥的脖子对我说:“这是咱们寝室的狗哥,快打招呼。”我连忙点头哈腰:“狗哥好,以后多罩着我,教我怎么追女生。”狗哥拍拍胸脯:“没问题。”
我扭着腰,习惯性做着热身运动,几个动作,就能看出专业运动员的架势。按照我们一中七班的态度,新生也是要有抢眼度的。“文,怎么你们学校连打篮球的都没有,要在我们一中,那一片全满了。操场上足球和羽毛球乱飞,乒乓球案子都排不上队。”又一个面容非常老实巴交,总有些茫然的校服生发出了声音:“学校今天大喇叭广播,说以后不许打篮球了。”“为什么。”我一脸不解。“听说今天中午有个复课生,装逼,要灌篮,结果把篮球架子拽倒了,篮板正好砸在腰上,瘫了。”“我去,什么篮球架子,还能拽倒了。”我眺望着百米外的那几个篮球架子。指着:“哪一个?”“就最边上的那个。”“就那个,底盘怎么连个大石头都没有?这么弄能不倒么?”“原本有石头的,前几天不知道叫谁搬走了,好像是门卫和几个干的,搬到那面给小诊所当台阶了。”另一个高高的眼镜男看我们聊得热闹也过来了:“谁能想到有人会灌篮?这个学校就没听说过。”几个人沉默无语。
从厕所方向走过来几个人,暮色中步态里透着几分嚣张。走到操场中央,自觉地成一圈散开。踢起了毽子。我正纳闷,谁这么懂得生活?不自觉地走了过去,从中传来一个声音:“大龙,过来踢毽。”喔……原来是初!那就不奇怪了。早已活动开筋骨的我,低下头一个专业的冲刺。瞬移到真正属于我的队伍当中。看起来他们复课班的新生互相已经很熟了,特别融洽,初跟他们介绍着:“这是原先高中的同班同学,大龙!”“大龙,你这速度还跟畜生似的。”小胡一个大脚,把毽子传给我。我用右腿膝盖一停,左腿从背后绕到右面,后脚跟把毽子弹给了初。小配合一气呵成。“哎呀哎呀,大龙还玩花的。”初笑的合不上嘴。似乎找到了一中时的感觉。我就是要让东港的这帮三炮看看,日子还可以这么过,游戏还可以这么做。但在那帮乖乖的校服生眼中,我可能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嚣张得没心没肺的问题男孩。没到真正的厮杀之前。一切都相安无事,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