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这样的大节,姥姥家是一定要去的,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大姨在张罗。这是个非常高雅而有情调的小老太太。烫着短发,从小就在她的熏陶下,喜欢上了欧洲古典音乐。跟她一起看的电影也大多是外国电影,类似乱世佳人和音乐之声这种。有段时间总给我哼唱着草帽歌。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在她面前,仿佛才能感受到人类是多么的有感情的动物。
“谁呀?”屋里有人问。“我是龙啊,大姨,开门!”一开门,“臭瘪犊子,还知道来呀,想不想大姨?”
我整个人脸上马上全是褶,呲着个牙傻笑着。
“外甥狗都到齐了,开饭还得一会,冰箱里有西瓜霜,拿去吃吧。”一听说有西瓜霜,刚上初中的弟弟东东马上跑出来,刚上小学的小侄儿彤彤也带着个小眼镜跟了出来。
“别吃太多,一会开饭凉着胃。”大姨嘱咐着。
“艾,东港怎么样?说来给我听听。”嫂子跟我打听。
“你就别提了,就那食堂连个座儿都没有……就那宿舍连脸都洗不上……就那语文老师……”我苦着个脸比划着:“哎呀,没法说,有太多你想象不到的……”
嫂子崇拜着的眼神望着我,希望将来彤彤也能像我这样,早点长大好考个大学。我哥拿着照相机:“来,你们仨往这看。”
嫂子拍了下哥:“雪糕还没吃完呢。”
“就要吃雪糕的”说着咔嚓一张。
十年后再看这张照片,当时的我刚刚长出了胡子,还不知道买个剃须刀休整一下,就那么留着。
饭桌上,大姨又拿出了新花样,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红酒让我们喝。完后又从不知道哪个旮旯拿出一小桶给我们倒着:“再尝尝这个。”眼神里面充满了期待。“怎么样,哪个好喝?”
我是个酒盲,分不出来,“都差不多。”
“给你喝算白瞎了,你后面喝得那杯是我自己酿的!”我当没听见一样狼吞虎咽的吃着。对面比我小七岁的弟弟饭量丝毫不逊于我。
小孩儿们吃完了甩手进了里屋看电视。窗台上摆了几个用挂历纸片插成的花篮和天鹅,一看就知道这是大姨的得意之作。我拿了挂在墙上的吉他,抱在怀里,摆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在那瞎弹着,噪音把大姨引了过来:“别瞎弹,叫你这么弄就弹坏了!”说着把吉他那过去,坐在椅子上给我做着示范,教我找音准。我崩溃地听着她弹的曲子,瞬间感觉自己竟然不如个老太太。
“大姨,血压低会怎么样?”大姨愕然了一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一个同学血压低。”
“血压低会死人的,平时你看那血压高的,吃降压药可以控制,但是血压低没什么好办法。”
“哦……”我心里咯噔往下深深地沉着。
一中已不再是我能回去的一中,同学也各奔前程,连见都见不到。坐在家里的我只盼着早一天能回去东港,更希望早一天离开家,离开东港,去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