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港二中是一所半封闭式的高中,听说学生的总体成绩不错,是因为学校管理的比较严格。应该会很适合像我这种带着忏悔去的复课生吧。我带着我爸,一个50多岁的小老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东港,可怜巴巴的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打听着路,终于找到了学校。收发室的大叔问我们干什么?“我们是来这报名复课的。”不需要我爸帮忙,自己就上前跟他沟通了一番,但是他一口能把耳朵听抽了的地方话,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低头在想,这就是东港?这所高中,今年考入5个清华四个北大?实在是看不出来。经过几分钟的交涉,终于明白我们来早了,他叫我们20号再来报到,现在学校放假,没人接待。
很不情愿地白来一趟,更担心连这里也满员了。我爸背着手正看着学校旁边的喜报,还有考入清华的一对双胞胎兄弟的照片。感觉这学校挺不错。我也凑了过去,一起看。看来今天报名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几个家长也带着孩子围过来看。我不禁感叹:“这双胞胎的爹妈可高兴完了。”旁边一个老头跟我爸岁数相仿,手里夹着烟,手臂盘在胸前,对我说:“高兴什么高兴,这弟弟差点没考上。”我很诧异:“分数都在那摆着了,怎么还会差一点?”小老头接着说:“你们还不知道,这弟弟其实根本没敢报清华,感觉自己可能差几分,是校长偷摸把他的志愿表改的,希望到时候双胞胎兄弟俩一起上清华。学校也跟着出名。但是和他分数一样的省里有好几个。校长最后亲自去的BJ找人给了50万,才把事办下来,要是进不去,这校长就摊上大事了。”听得我头皮都发麻,心都悬着,心想,这校长挺作,有点江湖味道。只要明年自己的志愿表不被他看上就好。
回到了家,心里踏实了,大学的梦还有的做,心情格外好。平民窟的小破屋里,我正在整理着行装,日子也是盼着而不是愁着过的。表弟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这个比我小88天的二姑家的弟弟去了中南大学。省外,一本A,名字挺响,厉害。一个人口寥寥的县级城市,却矗立着不止一座的名校兵工厂,风头甚至盖过本市。弟弟曾给我介绍东港有三所高中,一中最严格,二中成绩最好,而他所在的三中其实也就食堂不错值得一提。看着弟弟这三年从一个小屁孩变成一个能独立照顾自己的似模似样的大学生,心里很明白厉害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三座能把母鸡变凤凰的圣殿。神往的恐怕不只是我,听说今年有很多复课生,几乎每个学校都爆满。
出门在外,形象也很重要,想想将要面对一帮学弟学妹,再加上经历过一场似乎是决定生死命运的高考厮杀。再怎么也应该多一分洒脱,和见怪不怪的城府。照镜子就是高考之后多了的这么一个行为习惯。青春期,谁都有权利去臭美。如此理直气壮的背后怎么能没有来由。高考结束的同学聚会,很多人确实都不太敢认了,大家脱下了校服,才发现,嗯,有的姑娘身材真好,穿上丝袜,烫个波浪,做个双眼皮儿……你要是还穿个一伸胳膊就露个口子的足球队服加一双20来块钱的球鞋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反差太大,站在一起有种妈领着儿子的错觉。那种外在的成熟,突然觉得自己幼稚了很多。
这事儿就不能等我这个厌世的倔爹顿悟了,他六年就带我买一大棉袄和一双棉鞋。这一天的任务从早晨一睁眼就定下来了——采购。兜里揣着的仿佛也不是我爸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几百块,而是这么多年没妈问寒问暖的积怨,说什么也不好使了,全都得花出去,一分不留。出了家门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向来不善言谈,写作文半天都闷不出个屁,这要遇到好货砍价还不跟挠痒痒似的。实在不行只能勤快点多走几个商场了。
老板:“这衣服有巴乔的么?”“没有,巴乔是谁?贝克汉姆多帅!”我无语地看着那个女的:“哎,好吧……”
竟没想到还算顺利,只要不碰有名有号的品牌货,还逛得起。两个小时后,从商场里出来,一个型男诞生了。04年市面上流行的T恤不是白底的,而是深色印上各种明星的脸或者骷髅头等一些狠角色的图案,材质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纯棉,摸起来有种厚重感,更耐穿。|牛仔裤也是当时的主流。胸前贝克汉姆那双深邃的眼神,比穿着他的人更拉风。如果脖子上再来条金链子,就是地道的社会人儿了。舒坦了一道儿,回到家照镜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那是一张不苟言笑特正经的脸。穿什么衣服原来也是分人的。如果把我当做一个模特,不管穿什么衣服,只要把脑袋砍了还是挺不错的。从这一刻起,我明白人生要重新开始了。穿的并不只是衣服,而是青春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往往都是夸张的。当内心还没有明白自己是一个什样的人,什么适合自己时。模仿别人通常是先迈出去的第一步。我爸对我的新形象没任何反应,18年了,他儿是什么样心知肚明,穿什么都是浮云。而我也经过这次高考,险些变成无业游民才发现,我背后的那座一直以来可以依靠的大山在我眼中逐渐消失了,不能再依靠父亲了,那将是万丈悬崖。我和父亲至少在那个时候也没有太多交流。有些想法,对也好,错也好,做出来,他可能才会知道,甚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更甚至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