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下去了,不舍这一天,无奈又一天。我坐在敞亮的网吧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这个假期每天像上班一样,来这里报道,除了发泄备战高考一整年的委屈,还要靠网络查一下有没有被哪个大学录取的消息,如果查不到,也许这将会是我永久的假期。
一本分不够,二本报的也很悬,都是省外的。我无奈地给爸打着电话:“爸,都一个半月了,志愿报了,到现在还没信儿,怎么办啊?”“那就等呗,还能怎么办?你瞅你报的那几个大学,没一个靠谱的,你分够么?”我爸抱怨着。“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大外二加二’,到底行不行?”爸不耐烦了:“说了咱家没钱,六万四,你叫我去抢啊!”我心一酸把电话挂了。
正愣神儿,档案怎么就跑他们那去了?我又没报那个大学。后面传来一个很兴奋的声音,“大龙,还没走那。”回头一看,是初。“怎么样,查没查到自己考上哪了?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分比我还低,怎么样,你考上哪了?”初一脸愁笑,好似也无所谓的样子,“考哪考。”门外又涌进来几个人。“呀,小胡,晓峰,你们怎么都来了?看这架势今天是要包宿啊?”边说着心里寻思你们也都没着落吧,一个个看起来那么轻松。初:“还包啥,走跟我们去东港吧!”比我矮一个头的初笑呵呵地看着我,看上去一个古惑仔小跟班儿的样子,却最能张罗。“去东港干什么?”我很诧异。初理所当然地回答:“复课啊!”“复课?”一头雾水。小胡站过来解释起来:“就是从新念一年,明年再考。”我眼睛顿时一亮,仿佛中了彩票一样。“还有这好事?”
两个多月吊着的心如此幸运地终于找到了一个存放着的地方。归宿,又有了归宿。记忆也瞬间被带到了一年之前,我姑带着我和班主任面谈,希望高三这一年能转学到东港去。因为经过两年的历练,原本没考上重点高中的弟弟已经在全学年稳定在一个非常不错的名次,而原本比他应该更出色的我却浑浑噩噩地在网吧泡了将近两年。如果把我的成绩画一个两年的走势图,就是一个四十五度角的滑坡加一个接近90度角的跳崖。物理两分,还是答案错了,就算答错了也给的2给分。政治4分,英语不及格。我把能输的都输掉了。班主任却当着我和姑姑的面碎了这最后的希望。“董校长说,学校有规定,凡是入学时考进来的而不是花钱进来的,都不可以转走,因为学校要保证升学率。”我哭笑不得:“学校还稀罕我呀?学年名次都从前五十掉到440多名了。还指望我给他考清华啊?一本都是梦。”但也不能为难自己的班主任,不勉强了。生死看这一年了,却也头一次对学校留下怨念,真是事情没摊到自己头上体会不到什么叫没人性。我和我姑很无奈地离去了,相信那背影留给班主任的也是一样的无奈。
小硕笑呵呵地凑过来:“龙哥,还砍传奇啊?”我回头瞅瞅电脑,直接关机:“不砍了,回家跟我爸说一声,去东港。”一脸无奈瞅着小硕:“艾,我说你,入学成绩全班第三,比我还高一名,也没像我这么亡命玩,分比我还低,就这二本轻工大学,有什么意思,你还挺美的样儿。甘心么?要不一起去复课?”“我可不想再遭那罪了,认了。”小硕心里的滋味我当时是感受不到,不过大家都是表面笑着无所谓的样子,真正的失落、不甘都藏在心里。
外面一个庞大的身影坐在一辆对他来说很袖珍的自行车上,溜进我们的视野。大猪!“大猪你考哪了?”初直接迎出去了。一副故作踌躇暗自窃喜地点着头,“交通大学,交通大学。”大家都没心思留恋在网吧,出去迎接共同“奋斗”三年的难兄难弟。大猪被我们围住,就跟迎接领导似的。大猪锁上自行车抬头问,“峰,你交通上没上去?”峰闭着嘴摇摇头。都很诧异,我也好奇问峰:“不对啊,你分应该正好够啊。”“服从的专业不行,不上了,跟初,大龙,小胡一起复课。”我一惊,“这么多复课的。”初拍拍我肩膀一副老大用心良苦望着离别小弟的样子,对我说:“大龙,早点报名吧,咱们本校的名额已经满了,再不赶紧怕你连东港都去不了了。”“你们学费多少钱?”大猪又发问了,可惜我都没资格回答。顿时感觉自己啥都不是,一文不值。我瞅了一圈,目光留在小硕那个没出息的大脑袋上,小硕也还不知道。远处飘来一个鬼一样的影子,天也黑下来了,看不清,走路的姿态上,仿佛认识我们,就是朝着我们来的。“小涛,小硕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跑过去了。”路灯下终于认了出来。“涛,你考哪了?”考前一段时间我们坐的很近,感情处的很好。“你也不怎么上网,怎么来这了?”
小涛的眼镜随路灯一亮,举起右手向我们致意。“我看兄弟们来了。”
“考哪了?”大家都很期待。小涛扶扶眼镜,抬抬头。“西南交通大学,”“可以啊!不错。”大家都替涛高兴,终于有个像人样的了,很安慰。大猪又忙着问,“涛,你们学费多少?”依旧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涛很淡定的样子:“六千多吧,学费四千八,住宿一千二,再加点乱七八糟的,就那样。”大猪也点个头:“嗯,那都一样。”“那不一样。”峰亮了一嗓子。“把人家刚开张的馅饼店吃黄了,到大学了,你伙食费肯定是个问题。”兄弟们顿时笑翻了,大家心领神会。
那是刚入高三的一天中午,一帮看书就犯困,到饭点儿就精神的大小伙子火急火燎地惯例冲进一中拉面馆占座儿,“老板,来碗大红烧,要三棱的,我要毛细的,我正常的就行,给我多来点清汤。”服务员小妹一个接一个地在本上记着。饿得不耐烦的我们,一边不断喊着:“我的好没好?”一边掰开方便筷子敲桌子,敲盘子,敲酱油瓶子,其他桌吃面的正常人对精神有问题的我们都见怪不怪,要是敢笑我们,没准就把谁惹毛了干上一架。一碗面下肚也不觉得饱,扔下一桌儿狼藉,拍拍屁股继续找下一家。几个人钻进了市场兵分几路,各买各的,有的排队买大刀凉皮,有的买鸡架。大猪有滋有味地消灭了几个鸡架,带着还有战斗力的兄弟出了市场,沿着街边寻找下一个目标,感觉差不多的我和几个哥们则带着买到的东西回教室慢慢享受。在外征战的兄弟随后又灭掉了包子铺,和几个煎饼果子摊儿。带着烤肠也打算回学校。可大猪还意犹未尽,望着远处。三牙摸着自己满足的肚子一脸问号地看着大猪,“走吧,还不回呀?”大猪为难地摇了摇头:“半饱,你们先回去吧。”三牙等人败走。大猪骄人的战绩惊动了班里的另一个吃货,第二天中午跟兄弟们说:“走,带你们去个新开了没几天的馅饼店,一个馅饼才1块钱,还免费送稀饭喝。”听起来很不错。不过恋旧的我没有跟去。又过了两天,同样跟不上节奏的文翰也听说了,吵吵着要带他去,三牙忍不住笑着说:“馅饼店黄了,老板刚开张还不到一个礼拜,人家都挺讲究的,吃几个馅饼喝一碗粥,这大猪,就买一个馅饼,一会儿‘老板再来一碗’,一碗又一碗。终于给老板喝跑了。大猪你也太不厚道了”。
大猪被揭短儿了,刚要来脾气表示不服,晓峰撸起袖子:“哎呀,我大侄儿还不服了,让我替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哥几个互相瞅瞅,懵了。看看晓峰,再瞅瞅大猪,念道:“雪峰。”“你俩真是亲戚啊?不是真的吧?”兄弟们幸灾乐祸的样子。大猪的头瞬间耷拉下来了。很不情不愿地说:“家里面搞了个庆功宴,庆祝我考上大学,没想到来了那么多以前没见过面的七大叔八大姨,就看见他了。”边说边指着晓峰。“完后算了算辈儿,我还是他侄儿。无地自容了。”晓峰笑的情不自禁:“明年我还报交通,我去找你去。”压抑了很久的我,难得地和兄弟们湮没在笑声中。
我深情地拍了拍涛肩膀,给他一个祝福。涛语重心长对我说:“大龙,你复课的话,我那还留着刚用完的参考书等过两天都拿给你,有些已经写上字了,还能用……”到这我听不下去了,不敢看他的眼睛,忍住要出来的泪:“谢谢。”
没有包宿,也没有谈任何游戏,大家伴着明月,享受着清风,沿着安静的鸭绿江开尽玩笑,想把这美好的一刻作为永久的回忆,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