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一日,日子端得慵懒悠闲。两人就仿佛真的成了山间挚友似的,灯火相闻,却又互不惊扰。而冥冥中两人其实都知道,这样表面上的平静,迟早会迎来结束的一天。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形式,竟是这样的尴尬与荒诞。
又是一夜好睡。小弥渐渐发现,在这里她完全不用忧心黑夜里雨雾的侵蚀。整座庭院好像都被什么法术给遮蔽了,雨丝漫天洒落,却落不到院中人身上丝毫。而之前那扰人的噩梦也随之消失不见,因而她晚上再也不必像之前一样紧闭门扉,白惹得一室憋闷。如此,每天夜里她都能在微风习习中睡去,早上又在清爽的晨风中醒来。
可今天一早,时间已然过了十点,她却依然懒懒的不想起床。窗外天光早已大亮,不过从清晨开始就一直在下雨,淅淅沥沥的,虽然不大,但也总不停息。竹屋就一直浸在一重又一重的叮咚乐章里,寒气从窗外悄悄弥漫进来,一直漫上小弥的竹床、竹枕。若是平日里,小弥当很是享受这丝丝清爽的感觉。可今日不知怎么了,总觉得下腹坠涨得难受。里面郁结着一团凉气,弄得她很是疲惫。但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总是睡不踏实,一丝轻微的小动静就把自己又弄醒了。再加上寒意侵体,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冰凉。
她闷闷地起了床,一掀被子,却忽然发现雪白的被单上有一块红红的印记,圆圆的,一个硬币大小,很像是血。她好生吓了一跳,用手沾了沾,又凑到鼻子下面一闻,更加确定那就是血。她的心底猛然一紧,连番噩梦袭来,乍一下子还以为是庭院里的法术出了什么状况,她又被雨雾弄伤了。于是把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何处有破损的痕迹。这下她便茫然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觉得整个事件很是诡异,再加上身体状况不佳,连带着整颗心都烦躁得很。
既然弄不明白,她就把这件事先丢到了一边。一翻身下了床,她习惯性地向盥洗间走去。身上觉得有些沉,尤其是下腹,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走了似的,弄得她整个人都空落落的。走到了马桶边上,她将裤子一褪,就习惯性地坐了下去。然而还没等挨着马桶座,她又猛地弹了起来——她在自己的内裤上,也发现了一团血迹,殷红的,甚至还比床上的那团略大些。
小弥一下子意识到,那血是从自己身上流出去的。可是这流出去的地方……外伤显然是没有的,那难道是自己得了什么病吗?心里猛地一沉,她顿时跌坐在马桶上,连方便也忘了,只呆呆地发愣。流了这么大滩血,想来是了不得的病吧!难不成佘看守追杀她的那晚,自己还是在雨雾里跑了太久,雨雾侵体,入得太深,伤了心肺?如今已经隔了那么久,不知还能不能治好。可即便是能治……她瞬间红了脸。整座山庄只有她和梅渊二人,且不论梅渊治不治得了此病,即便治得,这又怎么好意思呢?
想到这儿,忽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滴水声。她猛地往马桶中一看,只见一滴血划出了殷红的一道,落在那摊小小的水泊里。小弥忽然意识到,血还在流。并且如果她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那血就会一直一直地流下去,知道流干为止。一想到这,她的冷汗就下来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提起裤子就往外走去。到了外间后胡乱叠了一件内衣,垫在内裤里,又随意披了件外衣,就朝着梅渊的阁楼走去。
住到这方庭院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梅渊的居所。纵然对那二楼夜晚的灯火已经极为熟稔,但她却从未真正地走近那个人私下的生活里。院门没锁,她轻轻推开后,发现里面空间颇大,布置精雅,最妙的是竟还有一方水。水塘面积不大,呈不规则形。里面植着层层叠叠翠绿的荷叶,上面滚着晶莹的露珠,十分清雅。
水塘上有一座弯弯的拱桥,小弥上得桥来,又缓缓走下,才到了水的另一面,那扇阁楼的雕花门前。门上一如既往,雕着一株梅树,枝干遒劲,落花飘洒。小弥将门推开,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并无多少摆设,素净得就像个雪洞一般。但墙上开了一扇大窗子,窗户如今大开着,屋内的光线就甚是明朗。靠窗的内侧置着一张厚重的红木桌子,上面一杆笔架,一方石砚。桌上平铺着一叠纸,都被两个小巧的玉兽镇纸压着,只有边角处不时被调皮的风吹得翻卷起来。
小弥之前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当下第一次见,却又是如此情形,因此只是暗暗觉得好奇,但并未深究,就往楼上走去。楼上是卧房,小弥知道梅渊一向就歇在这里。卧室的门半掩着,她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于是她又轻轻叫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声息。看来是不在了,她有些失望,但心里同时又有些庆幸——如果他当真在的话,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那就等等吧,她想着,就环视了一下外间。只见仍是十分简洁清爽,窗子很大,靠窗的地方置着一张小榻。旁边是一张小几,上面仍摆着煮茶的器具。一个红泥小炉,现下并没有点着,上面蹲着一把老铁壶。旁边是大大小小的木盒,木勺,木夹,一把茶壶,另几只旁的器皿,外加两只青瓷茶碗。
小弥便走到那榻上去坐了。床榻很轻软,一头略高起来一点,上面还随意搭着一条白狐毛皮制成的裘毯。她静静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疲累。再加上心绪不宁,总是七想八想的,一晚上也没休息好,现在就更加精神不济。也不知道梅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身子渐渐软倒在榻上,闻着上面清雅的香气,身上胡乱盖着那条裘毯,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