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
城北一处别院中。
杨倓被那钱杰送到自己的住所,被一个老妈子领到一间屋子里。床上有一袭女子的襦裙,是那老妈子拿来的。钱杰把他送到自家后便去军营交差了。
杨倓气,非常生气!
又是女人的衣裙!又要继续扮女人!自己一个大男人,不但要扮女人,还要再被一个男人当小媳妇养着!这叫什么事!虽说自己是比较好看吧,但好歹也是男人不是?
这所别院到不小,有五间屋子,一个妇女,两个丫鬟,还有个老妈子,一个老头管家。嘿!还真当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几个人还想困住自己?自己从小可是骑马射箭,也有两膀子力气的。那些禁卫是干不过,就这么几个老弱妇孺还能搞不定?要知道,那年月整个社会尚武成风,贵族子弟几乎都会骑马射箭,舞刀弄棒。你要只会吟诗作赋,只会被人笑话看不起。
要赶快行动,等那将军回来可就走不掉啦,倒是发现自己是个男人,还不知道回怎样呢!这身宫女装再也忍受不了了!几把扯下衣服,把梳成环髻的头发也弄下来,脸上的脂粉也几把抹掉。转念又想到这身衣服,脂粉是那位为了自己而身处险境,生死不明的木姑娘的。杨倓心里又是一阵惋惜,把地上的襦裙捡起来叠好找了块床布包起来带上,大步出门。
“啊!!!”正端来一盆水的丫鬟见屋里突然出来个蓬头垢面,光溜溜的男人,可吓得不轻。一盆水都撒在地上,铜脸盆摔在地上。这巨大的动静连聋子都能听到,更别说屋里的主人了。
这会儿杨倓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这一天过得简直是憋屈得要炸了。
“叫什么!没见过乞丐!?”杨倓怒极暴喝一声,发泄着胸中那口鸟气。自己虽然生气,但还不糊涂,不忘隐瞒身份。自己现在这副邋遢落魄样,不就是个要饭的么?
“咳.......小丫头怎么变成小伙子了?”老头管家咳道。别院里的所有人都出来了,屋子的女主人,老管家,老妈子,丫鬟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由女子变成男人的小伙子。
“哪有什么小丫头,只有一个要饭的!”杨倓瞪着眼睛咬牙道。
“喔...那要饭的小伙子为什么要扮成小丫头?”貌美的女主人道。
“关你什么事!孤...小爷现在要走,没衣服穿,借我套衣服穿!下次还你十件!”杨倓现在火气正旺,又对把自己抓来的那将军恨得牙痒痒,其家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而且还是叛军家属。一肚子火气全撒出来了。
“噗!里面不是给了你一套衣服么?”一个小丫鬟抿嘴打趣道。这小哥别看现在这般模样,却还是美男子呢,有意思。
“那是女人的衣服!看清楚了吗?我是男人!!给我找件男人的衣服!”杨倓怒了,逗我玩呢?
“我只知道你来时穿一身妇女衣裙,现在再给你换一身妇女衣裳难道不对么?”女主人还是心平气和,丝毫不生气。一脸淡淡的样子,好像世上再没有什么时能值得她动气。
“这...”杨倓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自己本就是以女子的身份来的,人家给他准备了妇女的衣服,又有什么不对?
“算我说不过你们!到底给不给!?”不能再耽搁了!即便是老弱妇孺也不管了!逃命要紧。
“不给。”那女主人看到杨倓一副要发飙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来啊,不服来咬我啊。
杨倓冲上去五指成爪就要扼住那女主人纤细的脖子逼迫。
哪知.......
“啊~”杨倓惨叫一声。
老管家不急不缓的上前一步挡在杨倓面前,左手以极准的手法扳住杨倓的小拇指。
“唔~~~”杨倓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什么世道!一个老头都这么厉害,还让不让人活了?
“看你也不像穷苦人家出身,怎地这般无礼?”女主人皱眉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技不如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废什么话!”杨倓倒是有几分骨气,知道跑不掉了,索性豁出去了。
“哟~看不出来小郎君还是头虎呀?不知是哪家的虎啊?”女主人开始欣赏起他的骨气来,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你管不着!”
“绑了,回头送宫里,献给宇文丞相,到时自有分晓!”女主人转过身便要回屋。
“别,别,我说还不行么?我是博陵崔氏的子弟!”杨倓一听要送给宇文化及,也慌了,隐约感觉她似乎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便先服个软。
“哦?博陵哪支啊?族正是谁?几门?名字?”女主人转过身来,眼睛闪着光。
“啊....博陵.....”博陵那么多支崔氏子弟,都得仔细想想,得对上号,还不能胡编。
“小郎君不老实啊。”女主人又转过身。老管家也不知从哪变出来根绳子就要绑人。
“我说实话,你...你就放了我?”
“说。你是谁?”女主人淡淡地道。
“我姓杨,宫里发生叛乱,我就逃了出来。”
“你是皇家宗室?先皇是你什么人?”皇帝已死,故称先皇。
“先皇是我皇祖父,我爹是元德太子杨昭,我是燕王杨倓。”杨倓自知逃不掉了,而那女人精明得很,自己这点小伎俩哪能瞒过她啊,索性招了,听天由命罢!
“大隋宗室的男子不是几乎都被宇文化及灭口了么?”
“我为了逃命,假扮宫女才逃了出来......”杨倓说到这,脸有些微红。
“原来竟是个皇孙,那你就更不能走了。”女主人笑道。
“你......你!你食言!”杨倓叫到。
“我答应过么?”
“啊.......你耍赖!你欺负我是个孩子!”
“你刚不是还说你个男人么?怎么又成孩子了?”
“.......”杨倓彻底泄气了,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不过这女主人倒是对他客气起来。不但先让他洗了个热水澡,还给换上了一身不错的灰布衣衫。现在杨倓正坐在刚才那件屋子里,桌上摆着一盘五梅鸽子,糖醋鲤鱼,红烧茄子,刚捞的大龙虾等等,三荤三素一汤,居然还有一坛关中的霸陵酒。
杨倓眼睛都看直了,这...这是几个意思?不是不放他走么?怎么不但给衣服穿,还好吃好喝招待上了?本来还以为要五花大绑送给宇文化及邀功呢。不过也别高兴太早,兴许这是顿断头饭,送行酒呢?听说大牢里给犯人的最后一顿饭就特别好。杨倓又开始胡思乱想,一时又没了胃口。
想到自己自小父母双亡,如今又国破家亡,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一夜之间自己什么都没了,昨天之前还是显赫的大隋燕王,锦衣玉食,今天居然穷得连件衣服都要靠别人施舍,而且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马上就要没命了。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么?接踵而至的打击已经让他麻木了,反正活不了了。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慷慨赴死呢。自己是大隋皇燕王,皇长孙,如果父亲元德太子不死,大隋不内乱的话,自己应该就是储君了,即位大隋天子也不是不可能。那就要拿出大隋皇家的气度来,即使是死也要挺直腰板,有气度地去死。
想到这儿,顿时豪气干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霸陵酒是烈酒,一整坛灌下去,焉有不醉之理?片刻功夫,杨倓便醉倒在地上鼾声大作。杨倓从来没这么累过,知道必死无疑反而精神松懈下来,吃饱喝足后再加上酒劲,估计是耳边打雷也醒不了了。若是有人把他的脑袋割下,估计他也不会知道了。
别院正屋。
“怎么回事?!我的美人怎么变成个醉鬼了?”那钱杰已经回来了。这处别院是他在扬州的房产,而那女主人则是他正室谢舒兰,是江南望族谢家的旁支。钱杰为建功立业,于大业九年正月于涿郡应征为骁果征辽有功而被封为虎牙郎将,辖千人。
“好啊你,你什么时候对男人也有兴趣了?不简单啊你?”谢舒兰冷笑道。本来对丈夫带回个女子就十分恼火,但也无可奈何,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何况自己丈夫还是禁军校尉呢,只有一妻回被人笑话的。但讽刺的是那女子居然是个俊俏的男子,不好好借此出出气怎么行?
“男人?我居然带回个男人做妾!?”钱杰都快疯了。这回丢人丢大了。面对妻子的冷嘲热讽他只好在一旁乖乖闭嘴。
“行行行了,算我错了还不行?那小子是何人?”这女人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赶紧回到正题。而自己也是满脑子疑问。
“他自称是燕王殿下。”谢舒兰见好就收,正色道。
“不可能!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他们血洗宫中,皇室男子几乎都被灭口。何况还是皇长孙。而且听说昨夜燕王殿下也发现倪端,与梁公萧钜和千牛宇文皛潜入宫内面奏皇上,哪知皇上的贴身侍卫也叛变了,因此三人皆已遇害。”钱杰皱眉道。
“但我观其气度不凡,颇有皇家威仪,不似寻常人家子弟。为了逃命,不得已才扮为宫女趁乱出逃。”
“既然殿下没死,那宇文化及应该下搜捕令全城搜捕啊!可现并未接到军令啊。”钱杰才没那么容易就相信。
“这种时候冒充皇长孙有什么好处?”谢舒兰瞪着眼睛。
“也对,这时候冒充皇室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钱杰拍拍脑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