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
彭城。
司马德戡在后军大帐里正在喝酒,今天是初五,全军解禁一天,所以也比较清闲。过完初五,明日大军便要开拔,届时整军,装载辎重,安排一切事宜,又要开始忙了。所以他很珍惜这难得的清闲。
“司马大哥,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个人掀帘而入,是部下勇武郎将赵行枢,也是司马德戡多年的兄弟。只见他提一包东西一坛酒
“粽子!还有灞陵酒!”司马德戡面露喜色,粽子可是他最喜欢吃的美味之一,再配一坛长安东市的灞陵酒,真是再好不过了。
“街上卖的,今天这粽子可卖的不便宜呢!不过这初五的粽子才最美味啊!”赵行枢也不客套,找了个胡凳坐下,在场面上他们是上下级,在私下可是要好兄弟。
“再好也比不上家里老婆包得粽子香啊!”司马德戡想起已经有两年没见的妻子,顿时眼眶有些红,解粽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唉!大嫂的手艺那是没得说!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尝尝大嫂做的菜!”赵行枢竖起大拇指赞道。
“不把你家老爷子收藏的那二十年的汾清酒带来休想进门!”司马德戡笑道,想起远方的家,二人眼睛都有些湿润。
“我们都有三年没回家了吧?”赵行枢道。
“三年零五个月!”司马德戡看着脖子里一条项链,那是他妻子为他在庙里求的护身符。
“这些年跟着先帝东奔西跑,南征北战,可苦了家里人了!”赵行枢叹道。他们这些御前禁卫军骁果只能时刻跟着皇帝,守卫皇家,虽然待遇是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优越,但再优越的生活待遇也填补不了心里那份对家的思念。
司马德戡端起酒杯,问道:“你后悔吗?”
赵行枢道:“有点后悔,皇上毕竟待我们不薄!但他做的那些事实在是......”说完一口干了杯中酒。
司马德戡道:“唉!后悔也晚了,大错已经铸成!如今大权尽归宇文化及兄弟!可宇文化及!他!他居然是这么个混蛋!贪婪骄横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昏庸无能之辈!”
赵行枢道:“还不如先皇呢!先皇虽然奢侈暴虐,但总归对我们还不错!当初若不是听信了那医正张恺的谣言,我怎么会铸成这样的大错!”
司马德戡这时面带愧色,因为当时这谣言就是他自己指使医正张恺散布的。他不敢说出来,他怕兄弟们会因此记恨他。后悔,后悔已经晚了,只能尽力去弥补了。
“我那边几个校尉早就对宇文化及心怀不满了,居然把牛车用来拉那些宫人珍宝!却把粮草辎重让后军的兄弟们背!他们也很支持我们的行动。”赵行枢答道。
司马德戡道:“嗯,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他们的部下也是类似的情况。”
“原来七营的吴校尉和杨旅帅呢?”赵行枢问起了前些日子回来投奔他们的那两个将士。
“你是说吴穷川和杨士兴吧?他们本来就是咱们禁军骁果的兄弟,这次回来,职位不变,吴穷川任后军刀斧手校尉,杨士兴任后军马军旅帅。他们反宇文化及失败后无路可走来投奔我,我们刚好多一份力量。”司马德戡道。
赵行枢问道:“具体行动的日子定好了吗?”
司马德戡道:“我派去联络曹州孟海公的人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等孟海公那边办妥了......”
突然司马德戡的亲兵进来报道:“将军!内史令宇文大人来了!”
“宇文士及,他来干什么?”赵行枢奇道。
亲兵抱拳道:“大军明日就要开拔,宇文大人特来巡视后军。”
“宇文士及人还不错,不似他那个大哥和三弟,不论他来干什么,于礼我们总是要出去迎接的。”司马德戡起身。
辕门外。
宇文士及穿一袭宽松的淡蓝金边袍衫,骑在马上笑眯眯地看着出来迎接的司马德戡和赵行枢。后面是跟着的一众兵将,鹰扬郎将孟秉和校尉元武达,这几日俱是武艺高强之辈,武艺不在司马德戡之下。
“二位将军这几日可好?”宇文士及率先下马拱手道。
“多谢内史大人关心,这几日过得很好。”司马德戡虽然奇怪宇文士及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我却过得不好!”宇文士及叹道。
“噢?大人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司马德戡客气的问道。
“这件事只有将军才能解决!将军可愿意帮我?”宇文士及道。
“这个...但凭大人吩咐。”司马德戡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想向将军借一样东西。”宇文士及面有难色。
“什么东西?”司马德戡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军的项上人头!”宇文士及话刚出口,孟秉和元武达的横刀就已经架在司马德戡,赵行枢的脖子上。
“宇文大人!你这是...!?”二人实在想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来不及反抗,便被制住,瞪大眼睛看着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不理二人,朗声说道:“今已查明,司马德戡,赵行枢,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五人图谋不轨,意图造反。着立即缉拿,解除一切职务,押往中军大帐听候发落!”
司马德戡的亲兵侍卫见自家将军一眨眼便被制住,性命被掌在别人手里,哪里还干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绑走。
“消息走漏了!”被绑住的司马德戡和赵行枢,惊恐地看着对方,心里不约而同的想道。
中军大帐。
宇文化及坐在上首,依次是宇文士及,宇文智及,裴虔通,元礼,孟秉等拥护宇文化及的将领。
被绑来的不止有司马德戡,赵行枢二人,还有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人,还有刚加入不久吴穷川和杨士兴。看来自己这一方人是彻底败了,人家都要抓捕自己了,自己还傻傻地不知道,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自己居然被宇文化及一锅端了!
宇文化及阴着一张脸,盯着司马德戡质问道:“司马将军!本相与你齐心协力共同冒死推翻昏君杨广,平定海内。如今大事初成,我们本可以一起富贵!将军如今为何反我!?”
司马德戡瞪着宇文化及道:“本来杀那昏君,是因为不想再受他毒害!才推立你为丞相,不想你却比那昏君还要更甚!贪婪自私!昏庸无能!”
“说那么客气干嘛!宇文老贼以下犯上弑君夺位,本就是逆贼!反你那是替天行道!”吴穷川笑道,反正活不了了,骂个痛快!
“你昔年于雁门私自与突厥互市,今又谋反,再抢夺百姓,欺压士卒!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当什么狗屁大丞相?”杨士兴数落着宇文化及的罪状。
宇文化及脸早已气成猪肝色,发抖的手指指着下面这一堆被绑的人怒道:“你们这些反贼!这二人是谁?”
鹰扬郎将孟秉道:“这是反贼沈光的两个部下!”
“你******才是反贼!”吴穷川,杨士兴瞪着眼睛骂道。
“拉下去统统给我斩了!不!勒死他们!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断气!”宇文化及怒喝道。
“是谁告的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司马德戡站起来扫视着帐内。
宇文化及身后的直长许弘仁,医正张恺顿时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但这早已落在众人的眼睛里,不说也知道是他们告的密。
“哼哼!许弘仁!张恺!”司马德戡瞪着那二人阴恻恻地道:“今晚我会回来找你们的!我一定把你们送到拔舌地狱!你们可别睡觉啊?嗯?哈哈哈哈!”
许弘仁,张恺二人吓得头都不敢抬,生怕他们记下自己的样子。但,能躲得掉吗?
“还等什么!行刑!”宇文智及一拍桌子向两边喝道。
侩子手把绳子套在这一干人脖子里......
中午才刚过,天已经渐渐阴暗下来,挂起了阴冷的风。许弘仁和张恺打了个寒颤,顿时紧了紧领口,怎么感觉凉飕飕的?虽然这些“反贼”已经伏诛,但怎么还是感觉心里有些不安呢?
彭城城内。
一间门框旧得掉漆的客栈里。
“什么?司马德戡被杀了?”杨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李光阙,莫世策,江暮平,陆修远,还有风不尽。他们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对杨倓实情相告。
“那吴穷川和杨士兴两位旅帅呢?”杨倓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众人低头沉默。
“说啊!他们怎么样了?”杨倓怒道,他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
“公子,二位旅帅...不幸...不幸......”陆修远低声道。接下来的话已经用不着说了。
杨倓全身瞬间瘫软,一下子跌坐地上,仿佛全身跌在一个冰窖里。
完了!自己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还没实施便被腰斩,还搭进去了自己两员大将。
“怎么回事!?司马德戡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泄露了计划!?”杨倓握紧拳头垂着地。
“据说好像是直长许弘仁和医正张恺...”李光阙面色阴沉。
“呯!”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引得众人转头去看。
地上碎裂的茶杯后面,一双精致的绣花罗鞋,一袭淡绿色的袒领半臂襦裙,一双纤细如玉葱般的手指捂在木雁秋的嘴上。她美丽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