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一途,非坚韧不拔之毅力,磐石般心境,不能有所成。贺万里练武数十载,到如今花甲年岁,才堪堪登堂入室迈步小宗师之境,其中大毅力自然不能为外人道,却也少不了那分机缘,更缺不得那股一往无前的心境。
未战先怯,日后必然乱了心境,于武道一途,实乃大忌。哪怕跌境,也绝不能不战。
贺万里自不会因敌而怯,却更不会对来人有分毫小觑。
莽汉子钟离自是同样的想法,练武能练到他二人此等境界,哪个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二人未加入锦瓮时,便早已是大昭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恶徒,虽是忌惮面前两不知根底的修道者,忌惮方才那诡异惊人的御剑屠蛟手段,但要说怕,只怕也要其师门长辈亲来,才稍许有些资格。
更何况,哪怕其再是超然物外,毕竟也只是不入世的苦修者,换言之,不插手世间事的另类修行者,和他们这些武夫唯有的不同,不过一个隐于荒野,一个存于人世。
到底是人,仙之一字,不过方外陋蔽之人恭维耳。
凡人想要超凡入圣,何其奢望,这天下千百年来,练武之辈如过江之鲫,天之绝艳者屡屡辈出,又有几人巅峰登顶,入圣超凡,成就武圣?
”大昭国运昌隆,彼时问鼎天下,铁蹄之下,不怕尔师门再无清净地,再无清修所?”
气势磅礴,体内气机已达巅峰,贺万里蓄势待发,逼问之下,体内气机一气流转三百里。
千年以降,武林中曾有一人,一气流转八百里,一剑破甲三千六,而此人,被后世之人经传盛名,誉为执剑道牛耳者,不是真仙,却是假圣,以手中剑,震慑天下,谓之青衣剑圣,江湖有言,青衣一死,天下再无剑。
”事后事,自有命数,此命数,自由我一人之因果。”青年御气,长发舞动。
少女璇歆撇撇嘴道:”聒噪,杀了你俩恶人,这事不就了了,何来因果,谁又知道?你俩的可憎,真比那恶蛟还让人生厌。”皱起眉头。
”璇歆你且看好,此二人体内气机远胜我等,但我玄天剑门虽是避世隐修,却也不能为外人轻辱,武者修力,我辈炼气,归其根本,皆是大道同宗,武者修内息用以强外力,而我派从不为强体魄而轻修心,有道之心,用以一气,可御万剑,可吞日月,但若说对气机之娴熟把握,天下无出我剑门气宗其右者!”青年一脸冷漠,不过说起其师门,却神情中微有自豪。
少女璇歆却并不买帐,坐在自己剑上,悬停半空,任风大雨大,吹不透她半分。不知从哪摸出一串糖葫芦来,正晃荡着脚丫美滋滋吃着,嘟着粉嫩的小嘴,”我说师兄,你就别唠叨了,这俩人内力之强,气机之盛,可不比大师兄弱,咱们玄天剑典虽然厉害,可你还没炼到一气化三千境界呢,就别吹嘘什么一气御万剑还吞什么月亮星星了,我好困啊,赶紧打完咱该走了……啧,那老头唬我呢!真酸,还说什么不甜不要钱,可恶,下次本姑娘再找他算账!”
石见深一直紧紧注视着,几人说话也都落在耳中,风愈猛,雨愈烈,龙若幽面色已被冻得发白,
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石见深搂紧了她。
”玄天剑门,是传闻那个仙门道派!”
龙若幽抱紧了石见深,颤着玉唇,瑟瑟道:”传闻中,他们从不过问凡间事,只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而这除魔卫道,真的只是除魔卫道,如那恶蛟……对凡间纷争凡人俗事从不沾染,是一群真正隐世修行的得道之人,夫君,如今此二人出手相助,只怕也只是那姑娘路见不平兴起而已,我们不能指望……”
石见深出口道,”世上哪有清净地,世间哪有真的清净人,不管怎样,我都要求他们帮忙,至少,也要求他们带你走……”
”夫君……”
贺万里怒嗤道,”无知小儿,当真狂悖!”
一把鬼头刀,长虹灌气,使出全力,一招江河日下,气机牵引,竟斩断了连天的雨幕。
风声鹤唳,电蛇吞吐,那莽汉面目狰狞,凶目生戾,一对铁拳赫赫生威。
青年剑士仍旧一脸冷淡,神情突兀严肃,喃口一诀,”焕光,千影。”
御剑而起,一指剑,剑影婆娑,竟是刹那幻出数白残影。
贺万里鬼头刀凶悍而至,只一刀,过百道剑影被其斩灭,飞速化作光点消散,又被刀芒吸收,刀势不止,威力更大,在泥泞的黄土道又犁出十数丈深可及腰的恐怖深沟。
其刀锋芒之盛,竟暗含古怪。
可灭生机之刃!此人气机竟古怪至此!不知修习何等武功路数!
微一皱眉,莽汉子钟离那一双铁拳业已攻到,青年剑气长啸,数十道剑影瞬时如倒灌长河,极速向钟离飞去。
叮当阵阵,金铁交鸣,那一双铁拳竟似比玄铁还要坚韧,数十道剑气也被其一一轰得溃灭,剑光涣散,那一双铁拳其上布满璀璨的豪光,与那古怪气机牵引的刀刃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贺万里一气流转,凶势更猛,其速快过雷蛇,足尖一点,顷刻当头力斩而下。
青年面色不变,无数剑影重归于一,执剑上撩,似极静中变幻,道道残影在其剑身浮现,叮的一声细吟,水波纹般的涟漪由刀剑相交处扩散。
侧面,钟离双臂青经暴起,偌大的铁拳又涨大了一倍,瞅准时机,冲青年后心猛地攻去。
”小心!”
龙若幽忍不住惊呼出声。
石见深却分出一分心神放在一旁少女身上,但见她仍尤有滋味快活吃着糖葫芦,这才稍稍放心。
三人交手,电光火石,便是石见深这眼拙之人,也能瞧出其中凶险。
石见深并不懂他们口中所说什么气机内力玄之又玄的东西,但眼见为实,三人激烈的交锋,竟也引的天地生变,违反常理。
天雷轰鸣,暴雨如注,三人气机如潮,劲气拍打呼啸,迎面生疼,那强烈的气劲碰撞,竟让交战处小小数尺之地,风吹不透分毫,雨绕道而降,不可谓不匪夷所思!
说时慢,实则奇快。
青年一剑幻影逼退贺万里,眼见钟离铁拳就要见功,只听一声喝,青年剑影再分,光剑龙吟,”雷动!”
石见深瞪大了双目,天际怒雷轰吟,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轰然而下!
怒雷撕裂漆黑天幕,世界骤然一片银白,眼睛刺痛,再看时,钟离浑身雷蛇游曳,已被那雷霆狠狠轰中。
贺万里阴损的艰涩笑声响过,”小娃有点意思,这御气引雷的法门确实不错,老夫看上了,想来该是玄天剑门不传于世的妙法!”
”不过区区雨雷,还轰不破我这金刚不破!”钟离身子僵了片刻,狞声一笑。
剑影再变,重归余一,青年压下翻涌的气血,一口气到底,又换上新气。
到底是武道高手,气机雄沛,底蕴之深,一气之争,不能敌也。
贺万里一气流转,并未到头,却也没有趁青年剑士换气时强攻,他对这隐世剑府的种种玄门秘术一番接触,生出了浓厚兴趣。
若能拿下,对自己武境攀升,绝非一星半点的助益。
未免日后手脚,说不得要灭口收声了,可惜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
钟离自是看出老搭档想法,淫笑道:”两个女娃是我的。”
青年剑士怒哼一声,”无耻之徒,强以气机支撑的防御,也算金刚不破?怕是大空禅寺护法佛陀也羞与尔予名,惶论大德大贤的一众圣僧了!”
少女气笑道:”这人真是可恶诶,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师兄你还跟他多什么嘴,快杀了吧!”
青年瞄了一眼贺万里,”你的刀能斩人生机,确算诡异,而你精善炼体之术,纯以强横气机撑起佛门伪金刚之境也算了得。论修为,我确不及你二人,但要说御使气机,我方才说过,天下间,无出我剑门气宗其右者!”
”璇歆,借逐日一用!”青年一咬牙,并指如剑,面色严肃专注。
少女唉一声,”莽大汉,你惹师兄生气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你,谁叫师兄最疼我呢?”说着把自己御使的长剑随手扔给青年,好似一点不着紧。
此剑初看平平无奇,但偶有雷光闪烁折射,那瞧不出质地的剑身有如通灵一般,间或自发发出耀目红芒。
一剑入手,气机流转,剑身红光闪耀,端如其名,红日般璀璨。
”为何仙凡有别,剑门超然物外,今日便让尔看看,天谴之威!五行借法,神剑引雷诀!”
一咏念,御剑飘升半空,浩浩天威,突兀恐怖涌现,贺万里钟离面色大变。
轰隆声响,那神剑逐日骤然大放异彩,道道雷霆在天幕积聚,银蛇乱舞,在厚密的云层翻涌。
看那长发飘飘,衣袂绝绝,御剑使指之风采,当是天上仙人无疑!
石见深和龙若幽都是目瞪口呆。
少女不知何时来了他俩身边,咯咯娇笑,”师兄也就这种时候最能唬人了!就是笨了点儿,要不是修为不够,哪还用借我的小日日。”
说时迟,那时快,贺万里钟离方才回神,根本生不出与那恐怖天威抗衡的念头,转身便要逃离,天际,酝酿许久的惊雷早已被青年剑士牵引下,怒击而去。
咔!
巨响,仿佛天崩地裂,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轰隆一片。眼中皱亮,银白一色,许久许久,才恢复焦距,看清那满地乱窜的雷蛇。
贺万里钟离哪儿还有影踪,方才他二人所在之地,早变成一个深处足有十数丈方圆二十数丈的焦坑,浓浓焦烟升腾,又被暴雨浇筑。
两人甚至连惨叫声也未发出,或者惨叫也被轰耳天雷压过。少女,一直护在石见深俩人身边。
片刻,青年剑士这才惨白着脸从夜空御剑而下,未说话,嘴角先溢出血渍。
”其实不用这秘术,也能杀他俩,师兄又修为不够,干嘛这么狠,凭白受反噬之力。”少女关心道。
”确是有伤天和,有违天道,但璇歆你也看轻了他二人,若非如此,此战不能速决,东南方有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青年闷哼一声,显是受了重创。
看来这所谓秘术,虽是威力无穷,但亦是代价颇大。
”他们……”少女望了一眼石见深夫妻俩,踌躇看向青年。
”不管也管了,不帮也帮了,先带离此地,日后何去何从,再不理会。”青年青着脸,咳嗽道。
少女欢呼一声,”师兄最好了!”蹦起身,粉嫩小嘴在青年额头啄了一口。
青年面色瞬时青白骤红,”胡闹……”
石见深龙若幽相对无言,今晚之经历,实乃生平最是离奇,对那神秘的仙门道派,更多神秘向往。
不待他二人回神,御剑而起,青年和少女各带一人,踏空而去。
石见深突然莫名亢奋,若有其门派相助,何愁大仇不报?
但又想到方才青年口中所言,亢奋的心才慢慢冷却下来。
可不管如何,一定要设法去一趟这神秘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