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夜风吹过树梢,带起沙沙的风声。黑夜中寂静的让人感到如窒息般的压抑,往日养活无数村子的青山在漆黑的夜色笼罩下也如远古巨兽般令人望之心颤。
月上中天,银色的月光如水银洒落,铺满大地。一大两小的三轮弯月悬挂于天际之上,如无悲无喜的神灵般俯瞰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连绵青山,密林遍布,一团黑烟自远方山峦腾空而起,离地四五丈,隔得近了,一股浓郁的血气和腥臭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黑烟摇摇晃晃荡过青山山坳,转过山头不见。
当黑风彻底离开后,山坳里多年积攒的落叶堆簌簌而动,冒出一个脑袋四下看了看,见那黑烟确实已经离开,这才轻声唤了声“大家都出来吧!妖怪走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灌木丛里陆续钻出一个个人影,男女老少皆有,全身涂满烂泥,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恶臭。
没多久山坳里就陆续钻出数十人,细细数来有近百人出现在这荒山里,这在平时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这片山脉属齐国国土,齐国律法严苛,若是离开故土而又没有文凭路引者,按流民论处,服役十年,而服役十年者九死一生。
人群里不时响起低声抽泣的哭声,却都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
见到这样的情况,一个须发皆白却满脸污泥的老人轻叹一声,转头悄悄对他身旁的精壮汉子问道:“大山,大家都这么累了能不能休息下?“
那汉子一听,立即面露难色,”村长,这可不行啊!京哥儿说了,咱们不能停下,必须在天亮之前到清水河,这样才能躲开妖怪,进入虞国。“
村长无奈,将目光投向人群边缘的一少年,只见少年虽满脸污泥,但依旧能看出其秀气的稚嫩脸庞,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村子里八百余口如今却只剩这不满百人的村民,其余的大多都被村里养的土狗吃掉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天灾,走过之处入眼皆是家畜吃人,化为大妖,妖风一卷,人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要不是这少年机智过人,只怕这仅剩的百人早都喂了妖怪。
此时,白玉京正倚着身旁桦树,喘着粗气,脑中不断推演着逃亡路线。突然,脑中想起刚刚妖怪离去的方向。不禁沉思道:奇怪,怎么会是东南方,东南方有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啊?对……就是什么都没有。
白玉京浑身一冷,猛然暴喝“所有人向清水河逃,快跑!“
可惜随着这声暴喝,四方徒然腾起七八道黑烟,隐约可见其中高大残暴的狗头大妖,妖风大作,浓郁的黑风向着人群卷来。人群中所有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逃了这么久,终是逃不掉吗!
腥风扑面,浓烟滚滚。
来自人类心底深处的求生本能在这生命威胁下猛然爆发。
十数个村里的青壮汉子拔出腰间柴刀,怒吼着扑向卷来的黑烟。他们知道他们会死,知道自己哪怕选择了这种万死无生的方式自己身后的亲人也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是他们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他们只是希望,希望自己舍命保护的人,能多活一个,再多活一个,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近百的村人四散而逃,那最大一团黑烟中传出一阵愤怒的狗吠。
啸声滚滚。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结果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情况,这群食物竟然想跑,逼得众妖没扎紧包围圈就现身。如今这百多血食也不知道能剩多少。想到此处,一双硕大狗眼向下一扫,那破坏本妖计划的血食已然不见了踪影。
哼!迟早得吃了那小子。
那狗妖妖身在黑雾中一晃,化作人高大狗,一张大口,往一孩童头上一扑,鲜血喷溅,已然将孩童半拉身子吞如腹中。仰头狂吠一声,又扑向下一人。
那七八个大妖化作大狗模样,四下吃人,时而驾驭妖风围堵逃入密林中的村民。
惨叫声嚎哭声狗吠声连成地狱之声,鲜血染红了山坳,如彼岸花般代表着死亡。
跑……跑……跑……别停下。
这是所有人心中仅剩的念头。不管树枝挂破衣服,也不管划伤皮肤,用尽一切力量往前跑,一旦停下就是死。
茂密的树林不时传来惨叫。白玉京知道,那是被妖怪吞吃的惨叫,也是死神的脚步声。而这脚步声明显愈来愈近了。或许就在下一刻,自己就会成为一份口中餐。
白玉京不知道哪里才是生机,但他知道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就只能是那……
在人体潜能的爆发下,白玉京用半个时辰跨越了本来全村老幼要用三个时辰才能到达的地方。
抬眼望去,一条波澜大河横于山间,在夜光下泛着银光。
白玉京大喘粗气,此时无比庆幸暗地里苦练的莽蛇劲,如若不然这么剧烈的运动早就累死途中了。想到此处不禁冷笑,那些白家的嫡子嫡孙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阴谋计算如今也不知能剩几人?
来不及多想,便直奔河边一处芦苇荡,三两下便做成一简易芦苇筏,不敢多加耽搁,跃入水中,抱着筏子顺流而下。
芦苇筏刚飘到河中心,就只见远方山头一层黑烟飘摇而来。
白玉京一见,心中一沉,定是那狗妖随着人味而来。
该死!只要再入水一段时间,气味就会被水冲刷掉,到时顺流一天之后便到了虞国,到时自有军队镇压妖邪,可如今一切都完了。
黑烟不过片刻便横度两座大山,追杀而来。
白玉京掏出匕首,已存死志,心中思定,等那狗妖上来不顾其他,先捅它一刀再说让那狗妖知道知道厉害。
黑烟划过水面,激起白浪,一下便拍翻了筏子。白玉京稳住,呛了几口水,那妖怪存心逗弄他,卷动河水,掀动浪花,把白玉京拍得七昏八素,那妖怪玩腻了,正待一口咬死这血食。河底却突然涌起巨浪,一个浪头就将狗妖卷进河底。
白玉京一见便狂笑着朝狗妖扑去,状若疯狂。
那狗妖还没从变故中反应过来就被白玉京从背后抱紧,正要转头咬死这人,肚子上就突然一阵刺痛。白玉京一刀就插进狗妖肚子,持刀一拖,就在狗妖肚腹拉出一道半米长的伤口近乎将整个肚腹刨成两半。
与此同时,白玉京只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在眼前不断放大,下意识头一偏,右半肩头就传来一阵剧痛。
这就要死了么?有着条狗妖陪葬也算不亏了。可惜我还没找出这天灾的黑手就这么死了真是不甘心,自七天前阴云蔽日,无数家畜争相吃人。若是天灾便罢了,但若是人祸定要血债血偿。
双手无力垂下,眼角划过河底,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睁大。
一口青铜古棺沉在河底,河水在古棺上方形成巨大的漩涡,河面翻涌不停,卷着巨浪。在青铜棺上立着一盏青铜油灯,灯中一点豆大的灯火在水中飘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