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长安城如同醉了酒的女郎,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撩人之意。
三个女孩子都是第一此出宫,无不被这醉人的夜晚所陶醉。太平和婉儿是最活跃的,她们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跑到西,欢呼雀跃,如同刚从笼中被放出的鸟儿一样。
相比之下,二姐就沉静的多了。她性子里独有的克制与规则,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抱有惊人的理智。看着婉儿和太平活泼的身影,她也羡慕,也暗怪自己不合群。但她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无法真正融入她们的。她不像婉儿那般霍达,婉儿追求的是人的平等与尊严,所以她在与这些皇子公主相处的时候能放开自我,显得洒脱、奔放。而她呢?大姐的死让她明白,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不论自己再怎么努力,自己永远不是太平,也成不了太平。所以,她虽与太平要好,实则内心永远保持这一份疏离。
而正是这份疏离让她变得沉重,变得难以合群。太平和婉儿都没发现这一点,她们仍旧开心的东游西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此时的她们已经抛弃了公主和侍女的身份,只是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常女孩子。她们看到糖人会兴奋的难以自持,看到百戏会高兴的手舞足蹈,更别提此刻整个长安都被包裹在一片灯海之中,她们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迷了,仿佛此生再不会有比现在更快乐的了。
在太平和婉儿尽情欢乐的时候,秦孝和二姐静静的跟着两人。秦孝脸色凝重,不时东张西望,似乎怕有什么歹人出现。二姐看了他一眼,虽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心里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将公主平安带回宫里这也罢了,如果真出了事,那绝不是赔两条命那么简单。
“你们两怎么走这么慢?”太平一转头看见二人远远的站着,不耐烦的问。
二姐看了公主一眼,知道公主对两人起了不满,轻声道:“是我走累了。秦将军怕我跟丢,好心等我的。”
公主哈哈一笑道,“你看吧。我就说你身子弱,平时应该好好锻炼一下。这样吧,等回了宫,我就禀明母亲让你学着骑骑马。静玉你不知吧?这骑马最是能锻炼一个人的耐力的。”
“多谢公主。”二姐行了一礼。
太平拉住她的手,笑道:“出了宫,哪里那么多臭规矩!”话落,瞟了一眼秦孝,又道:”你好生跟着,别因为自己不济跟丢了,到时候赖人。“
太平本想气他一气,谁知,秦孝仿佛根本没听公主在说什么,说道:”殿下别走太远。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该回去了。“
太平不满的盯了他一眼,仰头对婉儿和静玉道:”我饿了,要吃东西。“她好不容易出来,可不会乖乖的回去。
”那正好!“秦孝淡淡道,”臣知道一家酒楼,在长安十分有名,公主跟我来吧。“
”凭什么你说的就一定好吃呢?我偏不去。“太平赌气道。
秦孝也不如何生气,说:”既然公主不饿,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那这就回宫吧。王爷还等着属下回去交差。“
静玉和婉儿听出来,秦孝是故意抬出相王来让提醒公主那约法三章的事,掩面而笑,看来这秦孝真是公主的克星。太平给他这么一咽,气的七窍生烟,但自己有言在先,答应了那约法三章之事,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公主冷哼一声,”我饿了。要吃饭。“
”公主这边请!“秦孝不紧不慢的在前面带路。
”你。。。“太平愠怒的盯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婉儿顽皮的眨眨眼低声对静玉道:”真是一对欢喜冤家。“静玉点了点头,没答话。
长安西市的茂源酒楼是长安城王孙公子的游宴之所,店主人身份神秘,谁也没见过,只是听说,是个外邦人物,因为善于左右逢迎,又出手阔绰,因此结交了不少当朝权贵。有了权贵的支持,这家酒楼很快就名声在外,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一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二来也是为了趁机跟那些朝廷权贵攀交情,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太平她们到的时候,楼下的客座都已经坐满了。几个胡姬手把琵琶,正在跟几个儒生打扮的士子斗舞。那胡姬一个个体态婀娜,腰肢酥软,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彩。一曲终了,在座客人都哈哈大笑,取笑那几个士子不自量力。更有几个年轻士子撺掇刚才跳舞的那几个人干脆换上舞姬的长裙,再来一回。这一提议博得了大家的一致赞成,大家哄笑着让他们上台。
太平她们正待看那几个士子扭捏作态之际,秦孝催促她们上楼。三个人恋恋不舍的瞥了最后一眼,这才款步上了楼。与楼下的哄闹相比,楼上似乎清净了许多。楼上除了窗口处有两排座椅,其余位置都被雅间一个个隔着,里面虽不时传来谈笑声,但比之楼下,那股热闹劲儿还是差了许多。
秦孝走到东首便一个雅间门前,轻轻瞧了瞧,三个女孩子听见里面居然应了一声,奇怪的面面相觑。这时,秦孝推开门,请三人进去。三人进去一瞧,见一个锦衣男子斜靠在窗边,正自自饮自酌。听见她们进来,笑眯眯的转过头来。
“旦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平看清了来人,惊叫道。
旦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个丫头专爱闯祸,我料想你不会听秦将军的话,所以少不得过来瞧瞧才放心。”
太平嗔怪的看了秦孝一眼,拉着旦道:“你就冤枉人。我这回可是听话的很。不信你问秦将军。”说着盯了秦孝一眼。
“公主说的是。”秦孝简短的答道。静玉眼波微闪,突然觉得这对欢喜冤家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产生了一种默契。
“你呀!”旦宠溺的弹了太平的脑门儿一下,忽然转头瞧见跟在太平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这两位是?”
“哦,我忘了介绍了。”太平转身将婉儿和静玉拉在身前,道:“这是母亲新选的宫廷女侍。一个叫婉儿,一个叫静玉。”
婉儿和静玉赶紧上前给旦行礼。旦清凉的眼眸在婉儿和静玉身上一转,笑着抬手让二人起来,这才说:“早听说,母后新得了两个得意的左右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太平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道:“母亲说,她们一个是芙蓉,一个是雪莲,你倒猜猜,谁是雪莲,谁又是芙蓉呢?”
旦邹眉微思,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刚要说话,只听门板一响,进来一个人。
众人转头望去,见一个素冠胡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生的一双虎目,英气逼人,古铜色的肤色更添了几分刚毅之色。
“敬真,你来了。快过来,太平可给我出了道难题。”旦笑着迎了上去。
那个叫敬真的人也不拘礼,朗声道:”太平出了什么难题,竟能难道我们相王殿下?“
太平笑着挽着敬真的胳膊,道:”敬真哥,今日我带了两朵花出来。你倒瞧瞧,哪是芙蓉?哪是雪莲?猜输了可是要罚酒的。还要与美人共舞一曲。”
敬真半懂半不懂得瞧了瞧旦,又看了看太平,随即看到了太平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的女孩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旦接过话头,抢先道:”我帮敬真猜。我猜“说着走到婉儿身边,”这是雪莲。你瞧她气质清雅孤傲,想来肯定是冰山雪莲无疑了。那剩下的那位就是芙蓉了。敬真你说是不是?“
敬真还未搭话,旦一把将他推到静玉身边,笑道:”将军配芙蓉,有趣,有趣。太平我们猜的可对?“
太平哈哈笑道:”你们没一个猜对。你身边的那个才是芙蓉,而敬真身边的则是雪莲。你们笨死了。还不来受罚?“话落,走到桌边,倒了两大碗酒捧给旦和敬真。
旦本是有心逗太平开心,见她果然信以为真,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看了一眼敬真道:”你瞧,到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这杯我干了。“抬手接过太平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敬真无奈的看了这兄妹俩一眼,也一仰脖子干了另一碗酒。太平拍手笑道:”好好!接下来,你们谁先与美人共舞啊?“说着俏皮的盯了婉儿和静玉一眼。
婉儿和静玉都是小姑娘,何曾接触过男子?更别提还要跳舞了,听了脸都是一红,”公主,这。。。“
”没事!“太平笑道,”这两位都是自己人,怕什么?“说着,斜着眼盯着旦和敬真,”你们到底谁先来?愿赌服输,可不能反悔啊!“
婉儿到底通脱的多,她款步走到旦面前,”奴婢冒犯了。“话落,轻旋舞步,娉婷而舞。旦见婉儿舞艺出众,来了兴头,顺手擎了酒杯,转入了舞池。两人你来我往,跳一曲长相思,舞姿缠绵,如痴如醉。众人在一旁不禁叫好。
一曲终了,众人还似意犹未尽,旦笑说:”你们别想,我这点子花拳绣腿今日可都抖落出来了。“
太平笑说:”我看你是老胳膊老腿。好吧,今日就放过你,敬真哥哥,静玉该你们了。“
敬真与静玉的目光微碰一下,都忙彼此错开。他看出静玉有一丝慌乱,从腰间摸出玉笛,说道:”要跳舞呢?我是不会,我看不如我吹奏一曲助兴如何?“
太平将静玉往敬真怀里一推,笑道:”谁要听你的。如今佳人就在目前,你可不能耍赖。“
旦也在一旁起哄,笑道:”十万突厥大军你都不怕,怎么如今怕起跳舞来了?快快!别扫大家的兴头。“
敬真定定的望了静玉一眼,道:”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