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是晚上,不再身处是摇摇晃晃的马车,而变成了舒适温暖的房间。
大抵是颜钰他们找了家客栈。
安安静静,只有桌上点了根蜡,幽暗的火花悄悄的燃烧着,偶有一声“噼啪”响,是烛花爆裂的声音。
豆大的光亮仅限于桌子的一圈,超过桌子范围,便陷入层层的黑暗中。
今夜无星无月,世界好像就此沉寂。门外廊上燃着烛光,偶有人经过我的房门,将影子投在门上,拉的斜斜长长的。
睁着眼盯着头上,是一片昏暗与混沌,这个时候,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愣愣的睁着眼,直到眼睛酸到不行,有股湿润顺着眼角滑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这么久都没眨过眼睛。
沉寂中,门外的声音便被放大的格外清晰。
熟悉的脚步声轻轻响起,走至我门前,停住了脚步。欣长如竹挺拔的影子投在门上。
一声轻叹。
“星君。”
清脆带着熟悉的女音响起,又一抹窈窕的身影投在我的门上,我这门口大晚上的竟也如此热闹。谁家的女子如此胆大,想来勾引我们晔清?我优哉优哉的躺着准备看好戏。
“你怎么来了?”晔清声音古井无波,看来是熟人,且是不想见到的熟人。
“星君,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一阵沉默,然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两道人影从我门上消失。
在凡间这段日子,别的什么没长,就八卦精神认认真真落实彻彻底底贯彻,因此我拖着病躯,挣扎起身,悄然出门,尾随过去。
我都快要为我这专一的八卦精神感动了。
这两人挑了大堂里最最昏暗无人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俩人有问题。
啧,晔清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这女子背影瞧着还不错。这两人坐的正好是晔清在里,面朝外,她坐在外面,背朝外。
头发够顺滑,腰肢够纤细,想来人长得也不会差哪去。
我躲在他二人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面,心安理得的听着墙角。
半晌的沉默无声,我这墙角蹲的都要倒了,二人就是不说话,急的我都要冲上前问上一问了,就听那清脆熟悉的女音,略带沉重的开口。
“星君,你到底要何时放手?”
我差点要热泪盈眶了,这趟果真是来对了。看来这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且这落花竟然还是晔清!
“我不会放手。”
果然,晔清不负我望,虽然声音冷冰冰的置人千里,可这正恰恰应证了他火热般的内心。
“可你这样会害了她!”女音急了起来。
“她?”原来和晔清有一腿的不是这个女的,是另一个女的?而另一个女的不想亲自来拒绝晔清,所以叫了她来替她出面?
我不禁佩服起这个女的,晔清这样的人也能拒绝的如此干净利落,真乃女中豪杰,要知道如果是我,被晔清那么一看,话都说不利索,完全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你又不是她,怎知我一定会害了她?”晔清语气冷的跟万年冰块般,足以冻死人。
“可你又不是她,待她记起一切,你又怎知她不会怨你?”
什么你的她的,听得我一头雾水。在晔清如此冷若冰霜的声音下,这女子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回话,也是女中豪杰。
我忍不住将头悄悄伸出柱子,露出眼睛,想瞧瞧这豪杰。
“……她若怨我,就叫她怨去,左右……她千年前就怨过我了。”晔清后几个字声音说的极低,我没太听清楚,眼睛微微垂下,神情有些靡顿。
那女子见此,也有些于心不忍,微微侧头,轻叹一声。
就这么一侧头,我大惊,这不是枫蓝么?怪不得觉得声音熟悉,原来是认识的。可她什么时候与晔清有一腿了?呸呸呸,她什么时候与晔清这么熟了,还有他们二人口中的“她”到底是谁?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可是,星君,你这样做不过是在折磨你,折磨她。”
星君?我这才反应过来枫蓝对晔清的称呼,我脑中此刻完是团浆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晔清不语。
“她身体已经出现问题了吧?”枫蓝继续。
“怕冷、嗜睡、梦魇,一整天多数都昏昏沉沉的。”枫蓝加快语速,逼问道。
我则琢磨着,她说的那人的这些症状,与我颇为相似。
“她已经不是单纯的魂魄受损了,她三魂七魄是残缺的!从她逃出忘川河那一瞬开始就是!”枫蓝不自觉的拔高音量,却还是堪堪压低嗓音,“重华星君,我凤蓝算是求你了,你就放手吧,将她交予我,我定会想方设法将她魂魄补全的。”哪怕是逆了天。
我在柱子后面呆若木鸡。忘川河,重华星君……这个“她”难道是我?不会不会,晔清是晔清,怎么可能是什么重华星君?这个“她”应该不是我……
“不用你,我自有方法将她的魂魄补全。”
“你有什么方法?!将灵力渡给她?用法术?用仙术?然后力竭?同归于尽?!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历劫!”
“那你呢!你所说的方法是什么?勾结魔物,设下幻境,将她的身体掏空?!”
……
他们再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忘川河、重华星君这七个字。
即便心中脑中叫嚣着疯狂的呐喊着那个“她”不是我不是我!可理智又极其冷静清醒的提醒我,不是你是谁?这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我不知我是如何躺回床上,直觉脑中乱哄哄的,有东西将我脑中扯得一团乱,吞噬我的情感,毁灭我的理智,好似有狂风暴雪肆虐的席卷而过,紧接着又是毒辣烈日炙烤着。
重华星君……晔清怎么会是重华星君呢?那个对我百般照顾养在身边的重华星君,那个亲手将我送至奈何桥的重华星君,是晔清?
枫蓝枫蓝,原来是凤蓝。怪不得那股熟悉的感觉,怪不得哪里都有她的身影。在花鼓县落仙楼时,就觉得什么绿雅、嫣红、紫荷、青玉、橙悦、珝黄还有枫蓝,一个个名字起的怎么跟七仙女似的。怪不得,枫蓝又是说话莫名其妙,有时好似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尉迟珉晟又是什么?那个魔物?颜钰,又会是什么?
原来所有人都是有目的的,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有我,蒙在鼓里,傻乎乎的。
三魂七魄不全?是了,怪不得身体一下子就倒下了,原来都是有预警的。每次进入幻境后的折磨,醒后的乏力,都在一遍一遍的提醒着我,我却没有多想。
我有些弄不清我现在的感情。
恨?好像不是,毕竟他们也没对我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厌?好像是有点,可那些没心没肺的相处场景一一闪过,都是开心而满足的。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掺杂在一起,我弯起唇角,有些无奈。
凤蓝,她毕竟是我在九重天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真心待我的人,唯一,一个。
晔清抬眼,就瞧见他对面柱子后好似有人,然后一抹绿纱一晃而过,他猛然站起,神情透着紧张,大步上前。
枫蓝正说着话,见他突然如此,还以为怎么了,也紧张的跟了过去,一看,柱子后面正正常常,并没有东西。
晔清抬手揉揉眉心,难道是眼花了?
“重华星君……”枫蓝正待继续,被晔清打断。
“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还请蓝仙女你以后连带着你那魔界的朋友离予婳远一些,予婳的魂魄,我自会想法子补全,还有,我现在只是晔清,并不是什么重华星君。我有些累,先回了。”
留下枫蓝孤零零怔在原地,内心咆哮,什么温润如玉,谦谦公子,什么笑如春风,翩翩佳人!真应该叫那些无知的宫娥好好看看她们心中的理想型----重华星君,到底是用多么没有风度的态度同她说话!
九重天,凌霄殿,众仙齐聚。
“这可怎生是好?那魔头怎么就复活了呢?传言不可信啊!”太上老君前一瞬还愁眉苦脸,下一瞬便挺直腰板端起架势直道传言不可信。
玉帝坐在上头也苦着张脸,“我也不想信,可冥界来报,十八层地狱连带着整个冥界都翻了个遍,愣是那魔头的一丝头发都没有!”
“那也不一定是复活啊。”太上老君继续自欺欺人。
“冥界还报,魔界最近频频异动,凡间有诸多人因散魂草而丧命。”
太上老君这下不蹦跶了,肃穆的气氛充斥在整个凌霄殿中。
最后,还是他忍不住了,用手捅了捅一旁如老僧入定般的司命。
“你今儿怎么了?话都不说一句!”台上老君纳闷,此等时候,不正需要他预警一下么?
半晌,司命星君蹦出一句话,“今儿如来那升起了彩霞,是粉色的,将整个西方极乐世界都染成了粉色,那金佛大像,像是镀了层灿烂的粉,美的煞人,一众佛祖都惊住了。”
“粉色?”太上老君来了兴趣,“又有人位列仙班了?”
“嗯。”司命点头。
“那怎么是粉色?听闻粉霞极少见。”
“嗯。”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
“不想说。”那人自粉霞中冉冉升起,俊美的面容,嘴角勾着痞痞的笑,笑里都是满满的幸福。
“李天王,”玉帝发话。
“在。”
“你和老君去冥界走一遭,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魔头,段不能叫他复活!”
“是!”
“……什么!”
“怎么老君不愿去?”玉帝挑眉。
“哪里哪里,我正巧好久没见那冥界老儿了,是该去走动走动了。”太上老君咬着牙,挤着笑道。
“那最好了,天界与冥界此刻正正需要团结一心。”
“……是。”老君哀怨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