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县的花街柳巷此刻灯火通明,而出了这个范围却是一片漆黑。
一片寂静中只有偶尔间的啾啾虫鸣微微作响。
打更人手持铜锣,自街上边敲边拖着嗓子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间,一个黑影从屋檐瓦片上掠过,带起一阵微风。
打更人受惊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到,揉揉眼睛,继续敲着锣边走边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黑影继续飞驰着,如一头敏捷矫健的猎豹,悄无声息的融入无边夜色中。若叫予婳看到这背影,大概会觉得有些眼熟。
“砰,砰砰”一短两长的叩门声在一扇普通的门扉之上。
“谁?”门内迅速有人回应,音中带着警惕。
“砰,砰砰”又是一短两长的叩门声。
“是你么?”门内的人手心微泛着冷汗,深呼两口气,问道,“说话!”
“砰,砰砰”仍是一短两长的叩门声。
门内的人不淡定了,道了一句,“东西就在阁下上面,自便。”便再无声息。
片刻后,他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凑近左右看了半天,门外连个鬼影都没有。门哗啦一下子被拽开,抬头向上看了又看,东西早已无踪。
暗夜中黑影继续疾驰着,不同的是背上多了一团黑乎乎看不清轮廓的东西,远远看去竟将他上半身遮住了大半。
风中飘散着丝丝的腐味,转瞬又消弭无踪。
他一路不停的飞驰到城门下。此刻城门早已关闭,城上城下只有三两个守将在巡视。而他没做丝毫停顿,提气纵身一跃,便如同飞鸟般轻轻巧巧的跃过了几丈高的城墙。没发出丝毫声响,自然也就没惊动任何人。
城上的守将恍惚间只闻到一股微腐臭的味道,带反应过来,早已什么都没有了。
他缓步走至距城门最近的一棵大树下,将背上背的一团东西系到其中一个枝条上。然后伸出两手,食指与中指伸直,剩下三指屈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轨迹,口中念念有词。
盏茶功夫,垂在半空中的那一团便渐渐消失,唯留淡淡的腐臭在空中飘荡。
“我选他!”缠雪伸出莹白的食指,指向我……旁边的晔清。
颜钰大吃一惊,连忙伸袖子捂住脸,“别选我,别选我!”
我打开他的袖子,无语道,“看好了,选的是你师父,不是你。”
我与晔清分坐在圆桌两侧正好相对,而颜钰坐在我们身后更偏近晔清的方向,三人正好形成三角的形状。
是以缠雪指过来的时候,我稍稍挡住了颜钰的视线,他只瞧见缠雪大致指的方向,便以为缠雪选中了自己。
“啊!那更不行了!师傅,我们赶紧走!”颜钰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反观晔清,一身白衣风华绝代,即便处在****遍布的地方,依然冷若冰霜纤尘不染。他这一身与此处格格不入鹤立鸡群的气场,自然就被识人无数的缠雪一样相中。呸呸呸,“相中”怎么跟买东西一样。
沸腾一半的人群本是个个怒气冲天,想看看缠雪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人,没想一瞧见晔清,气场就先弱了半分,这刚腾空了一半的怒火,便跌了回去。纵然有所不满,也只能小声嘀咕几下。
人群中有人感慨,“这位公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啊,素来听闻缠雪于床笫间有独门绝学,能得缠雪一晚相陪,那快活简直是胜过神仙。”
“总听闻缠雪有独门绝学,可到底是什么绝学如此神秘?”有人好奇问道。
“你可知缠雪为何名为缠雪?”
那人摇头。
“缠雪缠雪,便如雪般将你缠住,于冰雪中沸腾热欲再融化冰雪,那感觉,妙不可言。”
“什么意思?”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周围人听得嘘声一片。
“这位公子,”****及时清了清嗓子了,“还请跟随缠雪上楼。”
晔清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我急了,推了推他的手臂,“快去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真的叫我去?”晔清一双星眸内星光流转,似笑非笑,差点就要将我吸进去了。
我使劲点点头,“当然了啊,要不是选中你,我拼上用法也一定得占了缠雪的今晚,不过他既选了你,那你与我谁去便没什么分别了。”晔清啊,你若不去还怎么拷问缠雪啊!
“予婳!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点么!”颜钰小声插了句嘴。
我无视他,直接将晔清拉了起来,推上台,顺势在他手中塞了团纸。再然后就拖着颜钰捂着鼻子跑了。
唔,想到晔清和缠雪做那游廊之上两人做的事,我就有种要流鼻血的冲动,虽知这事不可能发生,毕竟我是给晔清安排任务了的啊,可只要想想那画面,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直到跑出清风楼,被冷风一吹,才平静下躁动的心。
颜钰睁开我的“钳制”,“予婳!你怎么能把师傅一人留在那里!”
“好了,我们走吧。”
“还算你有良心,快走快走,把师傅接出来。”
我则直接拖了他奔回客栈。
“予婳,你放开我!有本事你别用法术困着我!我要回去救我师傅!”
这孩子看来被清风楼荼毒不浅啊,晔清还用得着他救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学两招法术,等下次遇见水鬼时好歹还能脱个身是吧。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猛烈的瞧着我的房门。
“予婳,予婳!”
我强忍着起床气,打开了门,颜钰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不然我就把你送进清风楼里呆一晚上!
“予婳,又死人了!”
很好,不是向我报告晔清昨日的情况。等等……又死人了?
“给我一炷香时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我开始迅速收拾自己。
在去衙门的路上我已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报案的是个自千里之外连赶了好几日路回长寿县的汉子。他在外面赚了笔大钱,急着回乡孝敬老母,是以一路赶的那叫一个心急如焚。终于在今早到了城门口,却在看到故乡大门的一刹那,泄了力气,竟再没劲向前一步,遂倚在一颗树下休息。
然他坐了片刻,总觉得周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味,熏得他难受,此时正值他脱力乏劲之际,动几下他都嫌懒,可这味道又实在难闻,只得换个地,可换了地方,地还没做热乎呢,这味道又出来了。
他也是个犟的,便起身在四周稍转了转。这一转,就转出事了,他发觉离城门最近的一棵树上,吊了个大麻袋,味道好像就是从那传出来的。他狐疑将麻袋解下来,打开。
这一瞧可不得了啊,里面赫然就是一具尸体。
接下来的事,我就知道了。
到了衙门后,发现经有个熟人也在。
“公子。”城门守将朝我和颜钰拱了拱手。
我亦回礼,客气道,“守将别来无恙。”
“公子客气了,此番前来是有事禀报。”
“唔?万一的事有线索了?”
“不是万一,是今儿刚送来的人。”
我颔首,他继续道,“想必公子也得知这麻袋是挂在城门最近的树上,纵然这最近的树离城门有段距离,但这么大的东西挂在上面,我等无论如何都该能看见的。可偏偏奇了怪了,直到那人叫喊着报官,我等才注意到那麻袋。”
唔,还有这等怪事?我来了兴趣,“这么说,直到事发,你们才看到这麻袋。”
“正是。”
“唔,你先回去吧,我等下看过尸体就去你那。”
“那在下就先行一步候着了。”
我颔首。
仵作早在一旁候着了,见我看过来,便主动说了起来。
“根据尸身的情况综合判定应死于两日前,死者双手十指被砍掉,但应该不是致命伤。除了断指,死者身上除了轻微擦伤并无其他致命伤口,体内亦无毒,可以排除中毒,”说着他顿了顿,“在下才疏学浅,竟验不出死因。”
我凑上前,耸耸鼻子嗅了嗅,不怪他验不出死因,都吃了散魂草,能验出来还怪了。只是这死者眼球外凸,好似极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瞪眼,看样子生前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死者身份?”
县令道,“万家的万百三。”
又是万家?又被断指?
“万百三?”
“嗯,百字开外,基本算是万家的外家家仆了。”
“死于两日前,万家就没人来报官?”
“没有。”县令摇头。
“万二还疯着?”
见我突然提起万二,县令明显愣了,半晌回答,“还疯着呢。”
闻言我无语摇头,就这样还做县令哩!准备去城门一看究竟。
走至门口,我问道,“上回你说那十只兔子的童谣还有下半阙,想起了没?”
县令又愣了半天,就在我轻叹一声准备走人时,县令一拍脑门,大嚷,“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是什么?”
县令迟疑了一下,张口背了起来:
“大兔子病死,
二兔子惨死,
三兔子逃跑,
四兔子吓疯,
七兔子断手,
八兔子瞎眼,
九兔子哭着:
十兔子好吓人,
皮囊空空挂在枝,
眼珠圆圆穿成线,
指头根根插在地,
红红白白真可怕。”
听罢只觉自尾骨出窜起一片寒意。
颜钰夸张的搓了搓手臂,“这什么童谣,如此血腥!”
县令也无奈,“自古就如此传下来的,只是后半段太血腥了,所以被掐去了,只留下前半首,若不是幼时听我娘说起,我也不知还有后半段。”
“行了,你回去吧,我去城门看看。”
刚走了两步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下半阙童谣怎么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