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没有要停的意思,隐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思及之前“英雄救美”的计划,我巴不得情况越恶劣越好,我忍不住催促颜钰赶紧收拾包裹好上路。
在我的碎碎念下,颜钰和晔清无奈上路。
和之前一样,颜钰坐在车外赶着马车,不同的是车里多了一个晔清美人。
我双手撑腮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晔清。
从上到马车里,晔清就一直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我的欣赏,甚至为我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狭小的空间,这样的近在咫尺,让我感觉自己离他又近了些。
眉飞入鬓更添英挺,闭上的眼睑遮住了一双星眸,却使睫毛愈发根根分明,浓密而卷翘,给这张出众的俊逸容颜又添了几分柔和与俏皮,挺立的鼻梁,微红的双唇,隔着距离,我好似都能感受到那两瓣的柔软。洁白莹玉的肌肤在幽暗的车厢里没有被蒙尘,反倒更加熠熠生辉。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热烈,坐在对面的人眼睫一阵颤抖,然后缓缓睁开。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见证了一朵花由一个花苞缓慢而又极速绚烂的绽放过程。
直到星眸完全睁开,刹那间,满室光华。
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在睁开的一刻,掩去了流转的星芒,而变得深邃悠远,好似沉淀了万年的风霜。
“想什么呢?”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车间内。
“想英……”雄救美呢,紧要关头,我急忙捂住嘴,“想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挑眉,“为何?”
“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我皱着眉,“可我记忆里连你的影子都没有,所以你之前问我这个问题我才会说没见过。”做人要诚实么,你瞧我多诚实,虽然我只是一颗草,这是我忍着没说出的话。
“难道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么?”我忍不住追问。
晔清却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一抹失望涌上心间,片刻一丝喜悦又从心底升起。
他既然不是这样,那为何要这样问我?唔,一定是我魅力无边,想搭讪我了。
马车摇了又摇,雨从淅沥小雨渐变成滂沱大雨,天上乌云滚滚,本就阴暗的马车内视线变得更加不清。
摇摇晃晃,行了半个时辰。
“咚”的一声,车轮不知撞到哪里,车身猛然向右一倾,我不受控的扑向晔清。
狭小的空间,呼吸相闻的距离,晔清被我困在胳膊之下。我双手撑在他头的两侧,鼻尖与鼻尖只有两寸的距离,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畔,能闻到他身上青青的草香,甚至能感受到他略快的心跳。
车外大雨滂沱,车内一室旖旎。
“师傅!”车帘被一把掀开,“师……”喊声戛然而止,“咳,没事了,你们继续,继续。”
颜钰的喊声令恍惚的我陡然惊醒,我手忙脚乱的离开晔清的上方,却因重心不稳再次压了上去。这次就不再是鼻尖与鼻尖的两寸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亲密接触,我把晔清抱了个满怀,或者说是我把晔清扑了满怀。
我尴尬的起身,只觉脸廓热得要命。
掀开车帘,发现豆大的雨滴劈了啪啦的从天砸下,山路本就难走,如今更是满地泥泞。
而我们马车的右轮此刻正深深的陷入泥泞的土里。本以为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不想却是车轮陷了进去。
我跳下车,仔细观察着。
这一带土壤本就质地松散,此刻接连而至的大雨一冲,泥土更是变成一片汪洋沼泽。
此时我的脚深陷泥中,每走一步都要费力的拔脚,而落地又是深陷。
晔清这时也下了车,瞧见他,我又忍不住热了脸,所幸天很阴暗,什么都看不清。
晔清看了看也明白了情况,决定道,“带上东西,车留在这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有个宅子,我们去那避一避。”
颜钰嚷道,“师傅!可以用法术把车轮抬起了啊,这等小法术我来施就可以了!”
大雨哗哗,我们三人瞬间就成了落汤鸡,耳里充斥着雨声。
没等晔清回答,我一个爆栗打在颜钰头上,“你傻啊!这么大的雨,你瞅瞅脚下,都成沼泽了,你这次用法术把轮子抬起来,那下次呢,下下次呢,都用法术么?你有这么多法力浪费还不如施法赶紧到前面的宅子躲一躲,等天晴了再过来搬车,你当施法都不耗费体力的么!晔清,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纯是为了讨好晔清,我也不知为何就要讨好他,好似自己已经这样讨好了千百次,若是我身后有只尾巴,怕是要摇上天了,可惜我不是动物,我只是一棵草,若是摇,也只能摇摇草叶子。
晔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率先从车内拿出包裹走了。
我也拿了包裹紧跟其后。
天气真的是非常糟糕,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袭来,打在地上,浮起了一层白沫,一道闪电,斜劈下来,刺破天穹,穿裂大地,紧接着雷声轰鸣,黑云翻滚。不到未时,天就快要黑透了。
但是再恶劣的天气,也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捏起仙诀,周身慢慢聚拢出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球将我笼罩其中。
雨打到透明球的边界,便被弹飞,丝毫溅不到我的身上。
脚也离地两寸,身子飘在半空,地上的泥泞也不具威胁。
透明球的范围越大,需要支撑的法力就越多,我只撑了一个不大不小恰好将我包裹在内的球以节省体力。然当我看到了晔清,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太弱了。
他周身一丈内,是一片安详,所过之处,灌木、野草、野花不再瑟瑟发抖,伏在地面,而是轻轻摇曳,好似沐浴在阳光之中,享受着微风的吹拂,而当他离开的刹那,狂风再次卷席,暴雨再次打落,很快它们就又匍匐在地。
这样大的范围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而晔清却走得闲庭信步,好似只是在自家竹林闲逛一般。
昏暗的光线下,撑起的那一层保护膜愈发不可察觉,此刻若有人在场,就会惊讶的发觉有三个人自在的走在雨中却没湿-身,再仔细看,还会发现他们均离地面两寸高。
我边走边琢磨着天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的雷公电母如此暴躁。
晔清带着我和颜钰在黢黑的林子里七拐八拐,就在我以为他走错路时,发现前面隐有火光,有火光就意味着有人,我不禁加快速度朝那走去。
快接近宅子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撤掉法力,任雨水打在身上。
这样的天气若是干干净净的上门求避雨一定会平惹嫌疑。
我虽撤了法力,却只撤了一半,人仍在半空飘着。我到底还是一个爱干净的仙草,让我在泥里跋涉,我是委实收不了的,不若等到门口象征性的踩两下泥巴就好。
无意间看了眼晔清,他竟和我一样飘在空中。反观颜钰,他此刻正艰难的在汪洋的沼泽中跋涉。还真是个实诚的死心眼孩子。
“砰砰砰”颜钰上前开门,我撤下全身的法力,一只腿屈着,一只腿伸出去,踮着脚尖,飞快的在泥泞的土里踩了几脚。然后收回伸出的腿,换另一条腿,如法炮制。
在我专心踩泥土时,我没能看到晔清看了我几眼复摇头轻笑的样子。
颜钰又连着敲了好几下,才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见我们一行来躲雨,连忙把我们让了进去。
推门进去,发现院子很大,隐约也有多房间,但却只有一间屋子透着光亮。
而之前在林中看到的光亮却并不是这间屋子传出去的,而是大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方才在等人开门时,我就发现了那门上挂了两个大红灯笼,被风吹的呼啦呼啦直响。灯身已然破旧不堪,看起来挂了有些年头了,而灯内自然是没有蜡烛的。
想来方才看到的并不是火烛之光,而是风吹起红灯笼在某个瞬间某个角度,被我看见了。
进屋发现,屋内竟然坐了将近十个人。
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我看清了在座的人们。
最显眼的便是一对老夫妇,原因无他,因为二人坐在主坐上,看样子很有可能是这宅子的主人,老妇人怀里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看起来大概是他们的孙子。二人下手坐着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正温和的看着小男孩,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小男孩的母亲。
之前给我们开门的络腮大汉随意坐了一个位置,而大汉的旁边坐了一个看上去很儒雅的男人,烛光幽暗,从窗缝门缝不时吹来的风,让本就颤抖的烛焰又闪了闪。
他的对面坐了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都不过是二八年华。
他俩旁边是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看起来满脸书卷气,另一个虽看起来伶俐些,却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想来应该是一对主仆。
我转了转头,发现在烛光照不到的最阴暗角落里竟然还坐了一个人,碍于视线,看不太清面貌。
见我们进来,坐在主坐上的老夫妇起身同我们打招呼。
“三位也是来避雨的?我们一家子也是进来避雨的,遇见就是缘分,感觉过来暖一暖吧。”老人开口。
原来他们并不是这宅子的主人,同我们一样也是来避雨的。
“多谢,这天气可真是坏的可怕,老爷子,我叫予婳,这是晔清、颜钰,您怎么称呼?”
“我姓谢,这是拙荆,这是孙子谢林,这是孙媳谢氏。”
“原来是谢老爷子,幸会幸会。”我学着前阵子看到的凡人见面问好方式,有模有样的拱手作揖。
颜钰在一旁却憋笑憋的很辛苦,连晔清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谢老爷子一愣,也笑道,“原来是予婳姑娘,来给你熟识一下其他人,他们都是来避雨的。这是赵二虎,就是刚刚给你开门的那个,是个猎户。他旁边的是秦郎中。这二位是陶公子和熊姑娘,这是濮阳公子和他的小厮。”
我一面跟人打招呼,一面观察每个人的神色。
赵二虎只是朝我们点点头,秦郎中却是温和的笑笑,而那两个小青年陶公子和熊姑娘却冷淡的很,连个头都没点,濮阳公子却有些紧张,只顾着傻兮兮的点头。
“那个人呢?”我指了指最阴暗角落里的那个人。
谢老爷子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叫什么,打来了,就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不理人。”
我好奇的走过去,瞧了瞧,“嘿!你也是来避雨的么?我叫予婳,你叫什么?”
本就阴暗的角落,因我走过去,更是把光挡的死死的。
过了好一会,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一声轻笑从角落里传来,“予婳?我是尉迟珉晟。”
我点点头,干脆转身离开,不知为何,那人声音虽好听,却令我很不舒服。
晔清和颜钰自寻了个位置坐好,我则坐在谢氏旁边。这里众多人,就谢氏看着最好说话。
“这是谁的宅子这么大?宅主不在么?”我拽拽她的衣袖问道。
“这宅子在这山里很久了,自打我有记忆来就在这里,相传是很久前一个大户人家建在这里避暑用的,却不知从何时起就不再有人来。后来这里就一点点败落下来,但宅子还留在这里,给山外村子里的人歇脚用,就像今日这么大的雨,我们都来避雨一样。”她笑着答
“哦,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那你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我指指在座的人。
她摇摇头,“秦郎中和赵二虎是我们村子的,剩下的人都没见过。”
“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还进山?”我奇道。
“我夫君在山另一头的大地方做生意做大了,要接我们一家老小去享清福。我夫君本是派人来接我们的,但我与爹娘还有林儿有些等不及了,便提前出发,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大的雨。”说罢羞赧的低了低头。
“予婳,那你呢?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进山,那两位是你的兄长么?”
“我啊,我同你一样,是想去山的另一头,但我是去游历,可不是去投亲,”我打趣道,“那两个也不是我兄长,他们是我朋友。”不知为何,朋友二字从我口中说出竟有一种意想不到的轻松之感。
“朋友?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姑娘家的这样和两个男子上路还是注意的好……”
后面谢氏说了什么我已全然听不见了,我满脑子都回响着“姑娘家”三个字,我低头瞧瞧自己,已然震惊的无以复加。
刚刚撤掉法术的时候,我连带着障眼法也撤掉了!
我以一个女子的形象,在晔清面前晃了这么久!
而我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若不是谢氏提到,我怕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我欲哭无泪的看向晔清,他该不会以为我是人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