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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静

莫丁准备开始入静。

与禅修的入静法门不同,太虚教法门的入静要求修者不是忘我虚无,而是有我唯我。

《太虚玄上真经》开篇讲的就是“抱元守一”,元就是“我”,一就是唯一的我,代表思维的内敛。抱与守就是要做到“诸念为一念,诸识为一识,诸界唯我,自成一宇”,念就是思维念想,识就是感知触觉。就是修者在入静是要把思维念想感知感触等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把自我与世界隔离开来,仿佛世界上只存在“我”一个,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宇宙。

入静可以打坐,也可以不打坐,《太虚玄上真经》上并没有要求,只是说“择地勿扰”就可以了。莫丁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叫“猕猴观海”,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内曲,双手重叠放于腹股之间,在巨石之上坐定。

闭不闭眼无关紧要,但莫丁决定还是把眼睛微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耳、耳观两鬓、两鬓观穹顶、穹顶观天庭、天庭观眉、眉观眼、眼观鼻就这么循环,把自己的脑袋先自观一遍。调匀呼吸,放慢吞吐、平抑心率,随吐纳一张一弛感知心脏的脉动传向腹背、四肢躯体头颈。呼气的时候感觉脉动向全身扩张,吸气的时候再把脉动收回心脏。

《太虚玄上真经》说入静者的境界要达到现“虚我”。这个虚我就是在修者的脑海里出现一个“我”的虚拟形象。打个比方说入定的佛修禅定者心中自现一尊佛像,面目清晰神态慈祥。但太虚派弟子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佛像,也不是道祖,而是自己的影像,影像要做到逼真清晰“毫发毕现”。至于这个“我”穿什么衣物或干脆光腚,由修者自己决定。

打坐不久莫丁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尊影像,但这尊影像面容迷糊,而且肯定不是莫丁自己。这就是清虚道长所说的“入妄”,原因是修者根据法门设定了目标,思维中自然会不自觉想着这个目标,构思这个目标,于是目标就自觉出现了。

莫丁知道这是自己的想象,并不是《太虚玄上真经》上提到的虚我,只要年头一转,虚像便消失了,但入静的状态也被破坏了,只得从头再来。调整呼吸,心境勿扰,躯体放松,思维空白,再观自身,一遍又一遍,那道虚影时不时的来干扰自己,一会左,一会右,一会上,一会下的。莫丁并不气馁,一遍一遍重复吐纳呼吸放松收敛……嗯?这次那个虚影好像没有再出现。跑哪儿去了?莫丁四下打量,忽然发现虚影跑到了巨石底下,站在那里望着自己。不对!那是一道人影。莫丁悚然一惊,惊醒过来,原来打坐中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刚才是在梦中见到巨石底下的“人影”。莫丁本能的向巨石下望去,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顿时魂都吓飞了!

“小道友请了!”那人见莫丁望向他,拱手发声道。

“吓死我了!”惊吓过后,莫丁稳定心神,往石下望去,只见底下站着一位中年男人,青衫高簪束发,肩背包袱,腰悬佩剑,手执白拂,中年峻瘦模样。

“原来是个道士。”莫丁心中暗道:“半夜三更往山顶跑,还无声无息的吓了自己一跳!”莫丁不想理他。其实是他自己随着了,人家走过来他没有觉察到,这怪不得这个道士。但入静的时候竟然睡过去了,在同行面前有点丢人,失了面子,才是莫丁生气的主因。

中年道士也不在意,打过招呼以后竟自走到离巨石不远的一块平地上,解下肩上的包袱,展开来垫在地上,原来那包袱是一块卷曲的蒲团。道士解下腰间佩剑搁在身前,然后坐于蒲团之上,双腿盘曲,双掌交合,腰背挺直,白拂靠于臂弯,开始打坐起来。

山顶月光倾泻如水,清风拂过,扰动山草嫩叶,须发与银丝飞舞。道士静坐于峰顶,青衫飘逸,面对群山环卧,黛青相映,似成一体。

这名中年道士可能是云游到紫阳观来的,莫丁从没见过道观里打坐姿势比他好的道士。

“唉!人比人丢死人!”看看人家的专业水平,自己的猕猴观海打坐式,就显得有点滑稽了。

清虚道长并没有教过莫丁怎么打坐,而且道长平时自己也很少打坐,于是莫丁就只能自己琢磨打坐方式。刚开始他也想学双盘腿打坐式的,可可是试了一下,双腿酸痛难忍根本无法静坐,他很快就放弃了。

莫丁开始感到有点无趣。自己本来坐在大石头上做静修的,现在来了一位专业的邻居,自己这个猕猴观海的姿势相形见绌,那还摆得下去吗?可又不会别的打坐姿势,要不就灰溜溜的溜回小屋,到自个的房间里去打坐?

可是又不甘心,明明这是自己的地盘,凭什么要我让他呀?你就是杵在那里像根木桩,可是你能修成神仙吗?小爷我可是修炼大道的人,你摆个臭姿势磕碜我,我就要被你打败,这样会有损道心吧?

莫丁决定继续留在这儿!他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换个退伸曲,继续摆他的猕猴观海式。

青衫道士见莫丁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重新开始打坐,暗自点了点头。他目露精光,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宝剑。剑身上镶嵌着一块玉佩,光滑如镜,巨石上莫丁的一举一动皆映照在玉佩之上。

由于之前睡了一个好觉,莫丁此时精神十足,他决定改变策略,从自己的一只手掌开始映虚。人类最熟悉的身体器官莫过于自己一双手,一天当中,与眼睛进行交流,与身体进行接触的最多的,使用频率最高的就是自己的双手。与其他生物相比,人类最大的优势在于一双灵活的巧夺天工的双手,祂陪伴人类从树上来到地面上,人类用双手制造工具,狩猎织布,依靠这双手学习实践各种技巧,获取知识。

莫丁微闭双眼,从自己的右手掌开始冥想,回想手指手掌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在脑海中映射出来,在虚空中一点一点的构成图像。从大拇指开始,指甲、指纹、指关节、关节褶皱、白皙的手指皮肤。然后是食指、中指……。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出现在虚空之中,这次不再是什么如来神掌,而是莫丁自己的手。手掌影像越来越清晰,甚至掌心的纹路都“看”的很清楚。莫丁用意识将那只手掌慢慢的转过来,是的,那只手是自己的,手背上几条淡淡的疤痕都清晰可“见”,那是莫丁小时候顽皮爬树摔下来划伤的纪念。

莫丁这次非常的有耐心,他尝试着慢慢的屈伸手指,握拳、伸展、做个V字手型,结果都成功了。

总算修炼有小成,莫丁暗暗高兴。坐的时间久了,双腿酸麻得厉害,莫丁起身活动身体,转眼看见青衫道士还在打坐,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估计已到后半夜了,莫丁决定手工回房。他麻利的溜下巨石,也不跟青衫道士打招呼,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的小舍。

回到自己的小屋,莫丁脱鞋上床,坐在床上重温入静的过程。由于有了一次成功,莫丁驾轻就熟的把那只手掌给构想了出来,莫丁保持那只手掌不动,继续构想另一只手掌,很快,两只手掌都出现了,一左一右。莫丁用意念调动祂们握手、击掌、拉钩,又都一一完成。

莫丁暗自思忖,《太虚玄上真经》道初习者有三大关口:入静虚我、明悟己心、起发本愿。师傅也说作为入门关口,入静虚我这一关大多数弟子需用2-3年的功夫才能有成,就说明它的难度还是相当大的,难就难在入静后一片虚无,不知道如何下手,所凝虚像与本像往往差之千里。而此时初炼者往往心浮气躁,产生妄念,需要师傅慢慢诱导调节,才能一点点成功。

自己一个晚上边构想出一双灵活的双掌,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修炼天赋啊?莫丁不觉有点小得意起来。

先睡一觉再说吧,养足精神,明天继续。

莫丁这一觉睡到快晌午了才起来。觉得肚子好饿,他想到观里的厨房去找点吃的。莫丁走出门外,耳边传来一片嘈杂之声。顺着声音望去,莫丁发现一大拨游客正在果林里摘桃子、李子。观里的义工忙着给游客称重收钱。不远处的泉水池子也围满了人,莫丁只好胡乱的洗涮一番,来到厨房找了点饼子充饥。

今天是双休日,道观里游客很多,山顶上估计也很多人观景拍照,莫丁见自己的地盘被占了,于是就想去找清虚道长切磋一下修炼心得。

走向师傅屋子的路上,莫丁老远就看见有两个人坐在树荫下下棋,其中一个是清虚道长,另一位是着青衫的道士。走到近前,莫丁跟师傅打过招呼,清虚道长微笑着向莫丁介绍对面的道士:“莫丁,这是南洋三清观的玄善道长。”莫丁向青衫道士问好。清虚道长继续说道:“玄善道长来内陆游历,路过紫阳观,将在此小住几日,闲来无事,为师与玄善道长以弈棋为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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