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开阔,大朵大朵的月光洒下来,静悄悄的,直熏人入睡。
锦簇的花枝上,莺啼婉转。院子后唯有一间小屋,镂空的窗子关得紧紧的,却无损半分的华丽秀雅。隐隐能从窗缝中看到淡粉色的窗帘摇曳,却不知是怎样一位女子的闺房。
屋门的旁边,摆了两副石凳,分别坐了两人。观容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一人偏文弱些,另一人略显壮硕。
离得近了,侍卫躬身拘了个礼,念到:“周公子,这是我家爷让送来的人。”
那壮硕些的不耐,“还真有来救那糟老头子的?砍了就是,何必往这送?”
侍卫脸上难堪,走进了一步,小声道:“这人有大用。”
文弱些的似是来了兴趣,“哦——?”
“这是木家的少主。”
晴空一道霹雳,直惊得壮硕男子合不上嘴,“呐呐”的没说出什么。倒是那文弱些的开了屋门,让木栖翎进去,“木少主,请吧!”
木栖翎也不徒作挣扎,大方的进了。想来这两人就是周文和周武了,周老爷子的嫡孙。
木栖翎前脚刚迈进去,周文就锁了门。身后一身叹息,“我竟不知一个管家有这么大的面子。”其实那锁不过是象征,微有灵力就能破开,虽被封了灵力,可木栖翎眼界还在,这屋子周围早有禁制,从哪里都是出不去的。
只是此刻,屋子里的情景显然更能吸引木栖翎的注意。
一进这屋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与外面的秀雅华丽截然不同。一步之差,木栖翎好似从人间直入了幽冥地狱。怪不得自己根本没发现这里,端得是好心机,有谁能想到一个看似女子闺房的小屋,会是铜墙铁壁般的牢狱。
屋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空旷的很,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新的压了旧的,大片大片的躺在地上。西南的角落里,一具残躯,锁链锁着,看不真切。
因为没有灯,木栖翎只能一步步向那残躯靠去。听刚刚的话,这残躯八九不离十就是瑞伯,只是地上这么多血,木栖翎实在不确定,他是否还能活着。
离得近了,借着月光看去,这残躯破损的委实可怜,大腿处空空如也,被齐根砍下。身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右手出也是空的,唯余左手,还剩了三根指头。想来右手也是这样被一根根削掉的。
木栖翎看得有些心惊胆战,却因为那残躯背对着而看不清容貌。木栖翎蹲下来,翻过残躯,入眼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木栖翎手一抖,连眼睛都被挖出了么?
再看这张脸,除了左边的眼洞,右边的眼睛倒是完好的,苍老的面容,枯萎的头发,不是瑞伯又是何人?正巧木栖翎手一抖,右边那眼睛颤了颤,费力睁开一半,里面一片混浊。
“嗬···嗬···”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很难听清楚,好像漏风了一样。“少···爷···?”
木栖翎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这个老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叫自己少爷。
苍老的眼睛努力的睁开,看清了来人,整个眼睛都是欣喜。“嗬嗬···有生之···嗬···嗬···年···我还能···再见···到···你!”
老人的眼里显出灼热的光彩,“少爷···是···嗬···来救我···的么?”
木栖翎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对于这个老人,木家欠他太多了。看着老人这样期待的眼神,木栖翎突然觉得真相太过残忍。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来之前木栖翎想过在遇见瑞伯是什么样子,也许被关在牢房,也许一身鞭痕被绑在木桩,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四肢不全的濒死之态,枉费木夫人还费尽心机的要除了木瑞,这样的伤势,不需谁来杀他,他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木栖翎的泪水含在眼里,若不是瑞伯心脏烛火一般轻微的跳动,他甚至以为这个老人早已死了。
是什么让他坚持到现在?是相信他所钟爱的木家不会弃他不顾么?
木栖翎有些哽咽,话说不出口。瑞伯看着木栖翎的沉默,眼中的光彩逐渐灰败。
“夫人···要取···我··的命么?”
木栖翎看着老人,无声的点着头。
老人的眼里失了焦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两道血泪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的流淌。
他早该明白的,他只是一个下人,木府几十年什么肮脏龌龊事没有看过?他早就想到了,夫人非但不会保自己,还会痛下杀手。只是不愿意相信,宁愿骗骗自己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知道的太多,是要拿命来偿的。
风吹的窗棂作响,屋子里却寂然无声。木栖翎看着老人的悲戚,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索性,陪他一起沉默。
许久,老人重新睁开了浑浊的眸子,“少爷,再见到夫人,帮老仆带一句话,‘我什么也没说’。”
木栖翎沉声道:“瑞伯,我可能再没见到母亲的机会了。”
“为何?”老人一惊,复又想到了什么,安慰木栖翎道:“放心,就是带来的人都死光了,夫人也会救你回去的。”
木栖翎一抹苦笑,:“瑞伯,我没有带侍卫来,这次的行动只有我自己。”
老人睁大了眼睛,木栖翎将那日在前厅,木夫人对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人的眼中竟然有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之色。“她这是要你死呢!”
木栖翎一笑,“我知道,但生养之恩,不能不报。”
老人不说话,木栖翎接着道:“瑞伯,我此行,既然来了便没打算活着回去。我与你同困在这牢屋,——等您去了,我便试着出去一搏,”木栖翎本来是要取了木瑞的性命,可话到了嘴边,看着老人油尽灯枯的样子,不用自己动手也活不过今夜。“我知道想出去,千难万难,但我本意求死。”
“我纵身陨道消,也不会拖累母亲。”